忙亂嘈雜的後臺之中,一羣身穿演出服的女孩子正在唧唧喳喳的化妝,接下來的演出是一支印度舞,姑娘們精緻的面龐被彩色的面紗遮住,只露出一雙勾人心魄的眉眼。
化妝師的粉餅丟了,作爲第一個化好妝的人,顏歆月不得不被派出去找人借粉餅。
然而從化妝室裡一出來,她就和一個人撞了一個滿懷,大約是因爲太突然了,兩個人都向後退了一步,顏歆月更是險些被門檻絆倒。
“小心!”
低沉緊張的男聲驚呼出口,顏歆月都已經做好了摔個人仰馬翻的準備,然而回應她的卻是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
“你沒事吧?”
男生看着懷裡緊閉雙眼的她,忍不住擔憂的問了一聲,顏歆月睜開眼看到的便是一張清朗俊逸的面孔。劍眉星目,薄脣微削,側臉峻峭線條冷硬,簡直比海報上的男明星還要帥。
她瞠大雙眼看着面前的男生,有些驚喜的叫了一聲,“你是孟……”
孟靖謙淡然一笑,隨即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髮,“你的眼力真不錯,沒錯,是我。之前你提議的事,我決定答應你。”
顏歆月怔怔的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我答應做你男朋友。”
他仍然眉眼帶笑,溫柔的像是謙謙君子,顏歆月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他,驚喜的心跳都漏了兩拍。
然而他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直接掉進了地獄——
“魏伊,我覺得我可以跟你試一試。”
她想她那個時候的表情一定很扭曲很猙獰,眼中的失望一定很明顯,幸好她臉上戴着面紗,所以纔不至於把自己最難堪的一面暴露在他眼前。畢竟她一直是那麼在乎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
顏歆月就這麼呆呆的看着他,眼前漸漸變得氤氳起來,正當她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時候,裡面忽然傳來了化妝師的喊聲:“那位女同學,粉餅找到了,你不用去了!”
這一聲總算是解救了她,她垂着頭說了聲“對不起”,轉頭便狼狽地逃跑了。
身後的孟靖謙有些茫然的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隨後提高了聲音道:“一會兒我要上臺了,一定要注意聽我的曲子,那是送給你的節目。”
那天他表演的是小提琴獨奏,儘管之前就已經知道他是法學院的才子,可她卻從來都不知道他竟然還會拉小提琴。
當他一身黑色西裝出現在舞臺上的時候,她看着他長身玉立的身影,修長的手指握着琴弓,就連拉小提琴的時候都有一種運籌帷幄的氣勢,冷峻的攝人心魄。讓她幾乎都忘了呼吸,就這麼眼都不眨的看着他,就好像她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一樣。
她到現在都記得他那天拉的是《卡農》,歡快而愉悅,和他清冷的氣質有一種反差萌。
只是很可惜,那並不是拉給她聽的。
“你站在那兒做什麼?”
不悅的男聲拉回了顏歆月的思緒,她擡起頭看過去,卻發現孟靖謙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的面前,手裡還拿着小提琴。
他已經看了她好久了,可是她也不知道在走神想些什麼,他叫了她好幾聲,她都毫無反應。
“噢,我……”她一時間有些茫然,良久後才憤懣道:“我是說你大半夜不睡覺,拉什麼小提琴?還讓不讓人睡了?”
孟靖謙訕訕的轉過臉,想告訴她他是在爲她的party做準備,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魏伊說想聽我拉小提琴,所以我提前練習一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改口,或許還是不習慣在她面前表現自己的感情,又或許是單純地想保留一個驚喜。
坦白說,他其實有點怕自己如果告訴她真相,她會冷笑或者不屑,那樣實在是太打擊他男性的自尊。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忽然發現自己在她面前變得越來越沒有底氣了。
顏歆月聞言也沒有什麼表情,似乎一點也不覺得意外,聳了聳肩道:“你想給誰表演,我不管,但請你不要打擾我休息可以嗎?”
孟靖謙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顏歆月打算回去睡覺,轉身的一刻卻又被他拉住了,孟靖謙劍眉微蹙,眼中帶着探究和審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雙眼,就像是要透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底一樣。
他的眼神太過炙熱,顏歆月被他看的幾乎有些發憷,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像是想要跟她說些什麼,可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神經病!”顏歆月沒好氣的啐了他,瞪了他一眼轉身回臥室了。
而孟靖謙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卻久久不能回神。
其實他剛剛是想問她,很多年前她是不是在學校演出的時候撞到過他一次。
因爲那天情況比較混亂,所以他的印象其實並不是很深。他只記得那天自己去後臺找魏伊,可是卻跟一個戴着面紗的漂亮女孩撞了個滿懷,因爲是一樣的演出服,再加上女孩戴着面紗和濃濃的舞臺妝,他對女孩子又天生有點臉盲,所以他並沒有認出那個人是誰,只是憑着感覺以爲她是魏伊,就那樣莽莽撞撞的跟人表白了。
他至今爲止都不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什麼,可是卻記得她那一雙晶亮澄澈的雙眼,看着他的時候就像是天邊的星子一樣,帶着驚喜和仰慕,那個眼神在一瞬間就打動了他,讓他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後來他曾經無數次的盯着魏伊的眼睛看過,可是都沒有在她的眼中找到那樣悸動的眼神,所以他甚至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做夢的時候夢到的。
然而他剛纔看着顏歆月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覺得她的眼睛有點似曾相似。
*
慶功宴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雖然只是個小party,可是陸景呈卻很重視,下午早早地就給她放了假,並且安排化妝師給她化妝,還準備了一條Dior的淺粉色禮服裙。
而孟靖謙那邊也沒有閒着,一大早就
趕到第三監獄,給顏如海辦理各種保外就醫的手續。
他保外就醫的時間其實只有一年,但這一年對於顏如海來說,已經算是莫大的恩賜了。
從那個不見天日的牢籠走出來的時候,顏如海擡起手擋在眼前,想要遮住刺眼的陽光,卻又有點享受這樣的驕陽。
孟靖謙沒時間讓他在這裡傷春悲秋,忍不住催促道:“你出來的時間還有一年,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感慨,現在趕快先跟我走。”
“是是,這就來。”
顏如海忙不迭的點頭,拉開車門把他隨身的包放在孟靖謙那輛黑色的捷豹XJ上,正襟危坐的坐在了後座上。
孟靖謙一邊開車,一邊對他交代着接下來的事宜,“等一會兒我帶你去買衣服,然後我們就去慶功宴,對了,到時候該怎麼說,你應該知道吧?”
“該怎麼說話我都清楚,孟律師請放心。”
“嗯,那就好。”
顏如海看了看坐在前面那個倨傲淡然的後生,笑了笑道:“到時候我會把孟律師所做的一切都告訴小月,同時也會告訴她,孟律師其實一直喜歡她。”
“咳咳……”孟靖謙被他這句話嗆得險些背過氣去,回過身後粗着脖子道:“隨便你。”
他沒有像過去那樣跳着腳反駁,亦沒有在第一時間警告他不要亂說,從側面來講,他顯然已經默默認同了顏如海的做法。
其實就連孟靖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沒有反駁,甚至他心裡隱隱還有些希望顏如海能這樣做。顏歆月最相信的人就是她這個舅舅,如果是他說話,那麼顏歆月一定不疑有他。
如果她知道了他對她的情意,那麼會不會有些感動?會不會願意跟他在一起?甚至……願不願意和他復婚?
一想到這些,孟靖謙不知怎麼的就有些期待,甚至有些激動。
車子很快就開回了市區,經過一條商業街的時候,顏如海忽然提出了想要下車。
“蕊蕊最喜歡吃裡面那家店的糖炒栗子,我想先給她買一些,等一會兒去看守所看她的時候帶給她。不如我等一會兒自己去買衣服吧,準備好了之後我直接去宴會,孟律師你就先去,可不要讓別人搶了先機啊。”
孟靖謙原本還想說他多管閒事,可是轉而一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便沒有反駁。
顏如海畢竟還是愛女心切,再者他發現時間也不緊張,便點頭答應了下來,“好的,那你去吧,去之前給我說一聲,我好有所準備。”
“好的。”
顏如海點了點頭,便下了車,孟靖謙方向盤一打,便趕去了party。
*
一個小時後
東郊護城河邊
一輛黑色的捷豹XJ停在河邊,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正站在那裡。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長風衣,黑色的棒球帽壓得很低,巨大的黑色口罩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了一對雙眼出來,讓人根本無法看清他的容顏,只能憑着他眼中的狠厲,依稀辨別出男人的陰狠和毒辣。
他手裡提着一根實心的金屬棒球棒,有溫熱的鮮血順着球棒頂端一滴一滴的滴在河岸邊的石子上,很快就染紅了一大片石子。
而在他的腳邊,躺着一個一身灰布衣裳的中年男人,男人的雙眼緊閉,額頭不停地向外冒着血,顯然已經快要死了,手裡還提着一袋留有餘溫的糖炒板栗。
中年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從監獄裡取保出來的顏如海。
黑衣男子眼角微微上揚,勾出了一個冷厲的弧度,他擡手輕輕撫平衣服上的褶皺,在看到手腕上被抓磨破的皮膚時,不禁眸色一暗,隨即把衣袖向下拉了拉,遮掩住了那一小片傷勢。
他低頭看了看已經奄奄一息的顏如海,掏出口袋裡的手機,飛快的撥出了一個爛熟於心的號碼,隨即對那邊的人沉聲說道——
“老闆,已經按照您的指示,都辦妥了。”
*
從化妝間出來,顏歆月還是有些不適應自己的打扮,扯了扯裙襬,彆扭道:“景呈,只是個慶功宴,不用搞這麼大陣仗吧?”
“你是功臣,當然要光彩照人才行。”陸景呈笑了笑,隨後拿起一條粉色的絲帶,對她示意了一下,“我先矇住你的眼睛,這樣一會兒送你的禮物纔有神秘感。”
他這樣神秘兮兮的,顏歆月忍不住笑了,戲謔道:“沒想到你這麼大的人了,竟然還愛玩這一套。”
陸景呈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內心,直白道:“爲喜歡的人做一切驚喜都會覺得很有意思。”
他現在總是這樣,三句話不離表白,顏歆月不知道怎麼迴應他,只能一直沉默着,幸好陸景呈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並沒有真的想要她回答,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因爲她眼睛被絲帶蒙着,隨意從公司裡離開的時候,就是陸景呈一直扶着她。顏歆月實在是怕摔倒,每一次下樓都要先試探一番,搞得陸景呈有些哭笑不得,兩人下樓就費了不少精力。
把她從公司裡帶出來之後,陸景呈就直接將她帶上了車,這一路她都被蒙着眼睛,她看不到時間,但估摸着也有二十分鐘左右。顏歆月沒想到他準備的禮物竟然這麼繁瑣,竟然還要開車還能見到,一時間更加好奇了。
兩人並肩坐在後座上,陸景呈轉頭看了看身旁的女人,她的雙眼被絲帶矇住,可以說看不到一點東西。這個時候只要他一念之間,他就可以隨便決定她的生死。
都說人處於黑暗之中的時候是最害怕的,因爲對未來的無知和不確定,讓人們覺得不安。可顏歆月卻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完全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足以證明了她對他是完全信任的。
陸景呈心裡那種愧疚和陰暗又翻涌起來,她這樣相信他,可是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卻都在利用她,這讓他對自己的無恥又加深了一些。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終於緩緩停了下來,陸景呈下車之後又過來爲
她打開車門,由於怕她磕到頭,他還用手擋在她的腦袋上,體貼入微的令人咋舌。
陸景呈牽着她的手,將她引到了一處平地,站在她身後,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見證奇蹟的時候就要到了,準備好了嗎?”
顏歆月一樂,“我已經期待好久了,請你揭曉謎底吧。”
陸景呈這才解開她腦後的蝴蝶結,絲帶滑落,顏歆月眯着眼睛適應了一下陽光,隨即看到的便是一間三層樓高的小商鋪,最上面懸着一串英文精緻的燙金大字“Moonlight”,玻璃門裡面依稀可見的是前臺和裝潢考究的大廳。
顏歆月瞠目結舌的看着面前的一切,轉頭錯愕道:“景呈,這是……”
“這是光呈傳媒旗下新成立的一間舞蹈工作室,名叫moonlight,也就是月光。從今天起,你就是這家子公司的總經理。”陸景呈淡然的笑了笑,隨即像個孩子一樣眨眨眼睛,狡黠道:“這就是我送你的禮物,喜歡嗎?顏總?”
顏歆月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語無倫次的說道:“你……你……你送了一家公司……給我?你瘋了嗎?你真的是瘋了!”
這個禮物簡直已經不能用“貴重”來形容了,這樣天價的禮物,顏歆月甚至不敢去思考陸景呈究竟是怎麼想的。
“不過是一家小小的工作室而已,你用不着這麼驚訝的。這裡以後交由你打理,培養出來的人才會直接輸送到光呈,我知道你心裡始終放不下做老師的意願,但是隻讓你做老師,我又捨不得你這個人才。所以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了。”陸景呈一臉無辜的看着她,好像自己真的已經黔驢技窮了一般。
“這個禮物太可怕了,我不能收,真的。”顏歆月被他的驚喜嚇得連連搖頭,幾乎都快要哭出來了,“這哪裡是驚喜,這分明就是驚嚇啊!景呈你是故意玩我的吧?”
陸景呈無奈的攤手道:“可是你現在拒絕也來不及了,工作室的法人就是你。對不起,之前沒有跟你商量就私自用你的名字註冊了公司,這件事我向你道歉。但爲了禮物的神秘感,我也別無下策。”
“可這……”
顏歆月還想說什麼,可陸景呈卻已經不由分說的將她推了進去。
“走吧,我們進去仔細看一看。”他緊緊攥着她的手,讓她根本沒有掙脫的可能,只能這樣跟着他走了進去。
然而打開門的一瞬間,一羣人便一窩蜂的涌了出來,爲首的靜言衝上來便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祝福你獲獎,歆月姐!”
顏歆月也感動的回抱了她,轉頭卻看到了一旁優雅淺笑的魏伊。
“恭喜你,歆月。”
她雖然嘴角上揚,可是那種皮笑肉不笑,甚至帶了諷刺的笑容卻讓人渾身不舒服,顏歆月也沒打算跟她說話,面無表情的轉過了頭。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冷漠,陸景呈趁機在她耳邊解釋道:“你別誤會,我本來沒有邀請她,是她聽了消息之後主動要求參加的,所以我……”
她大方的一笑,“我知道景呈,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麼。”
工作室裡的一切都是以藝人練習室的標準裝修的,鋪滿整間屋子的大鏡子,還有舒適愜意的休息室,將來這裡不僅是培養光呈傳媒練習生的地方,更是藝人們平時排練舞蹈所用的地方。
而顏歆月,不僅是這裡的老闆,更是這裡的編舞。
對於這裡的一切,顏歆月只能用震驚和不可思議來形容,每經過一個房間,她都要讓陸景呈掐她一下,好證明她不是在做夢。而跟在後面的人們也是一陣接一陣的尖叫和唏噓,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是羨慕嫉妒恨。
她猶記得以前方圓還在銀樽跳舞的時候,有一次她回來講,有個坐檯的女孩被以爲地產老總看上了,那老總送了她一套帝都的四環的房子,她當時就感動的淚流滿面,毫不猶豫的出臺了。
而現在,陸景呈居然送了她一家公司!
陸景呈始終微笑着看着她,眼中的溫柔和寵溺幾乎要淌出來一樣,一旁的魏伊見了更是恨的咬牙切齒。
她至今爲止收到的最大的禮物也不過就是一輛寶馬Z4,而顏歆月這個女人何德何能,居然能讓男人送她一間公司!她不服,她真的不服!
所有人裡大概也就只有靜言不是真的開心了。
她設想過陸景呈能做的一切,可是卻壓根沒想到他竟然會直接送一間公司!這簡直是比發大招還發大招,大的讓人招架不住。這下她哥就算是把自己送給顏歆月都無濟於事了。
她是實在沒想到,陸景呈竟然能做到這份上。
不過從這一點倒是證明了一件事,或許他對顏歆月是真的用了心的。
一羣人一間一間的轉着,恰巧此時陸景呈的手機響了起來,他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拿着手機走到走廊盡頭接了起來。
在聽到那邊的人彙報之後,他只是面無表情的回覆了一句話,“做的不錯,記得不要留下破綻。”
掛了電話,他站在原地仍然有些出神,直到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才慢慢回神。
顏歆月站在他面前,一臉的欲哭無淚。
這樣令人震驚的禮物放在眼前,她只覺得自己腿都要軟了,對陸景呈第一百零一次說道:“景呈,求你了,真的不要把這個送給我,我真的會很有壓力,夜裡我都會睡不着的。我可以幫你打理,可以做編舞,但你不要說把它送給我的話可以嗎?”
“可這真的是我的一番好意,你就當給我個面子,好不好?”
“那你就當給我個面子,撤了我的職務,只讓我做一個普通員工,好不好?”顏歆月懇求的看着他,雙手合十道:“求你了。”
陸景呈看着她乞求的目光,最終還是無奈的點頭答應了下來,可心裡卻愈發的不安。
她或許一輩子都不知道,他送她這麼大的禮物,只是爲了能贖掉心中的罪孽,和對她的虧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