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夏餘捏緊手中的紙條,眼眸已失去光彩。
丁浩平確實曾在三八六團當兵,但當時部隊調動頻繁,經常借調和四處補充人員。他當時所在的部隊被滅,暫時編入三八六團,統共不過呆了三月。部隊人數衆多,除非是同鄉或處一塊的,要不然也不相識。
他努力回想,仍是沒有想起名喚舒雲的同志。
最後他見夏餘一臉誠懇,捨不得她失望。他認識一位在三八六團呆過的同志,此人尚在生,於是將這同志的姓名和地址留給了她,希望能有幫助。
夏餘低頭一看,地址在盧市,從X城出發要一日路程,光是一來一回便需要三天。現在只好將X城剩下的那幾位老先生都打探一遍,若還沒有線索再說吧!
夏餘收好紙條。
施小池拎着車票走近,直接拿起她的小魚包打開,再將零錢塞進去拉好。這些小動作在外人看來是親密無間,只是當事人都不在意。
回程時兩人都累了,這一趟沒查到有用的消息,兩人也沒有心情,一路沒有交談。
同樣在市中心中轉站下車。
施小池仰首一瞧,街燈已亮,肚子叫餓。
他向來不會虧待自己的胃。
拉着夏餘走街串巷,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巷子,巷內卻是人聲吵雜。他走進一家無名的小飯館,也不看餐牌,直接點了兩份招牌蓋飯。
這家藏於小巷的小店是宋淨之推薦,一度成爲他和小鬍子的飯堂。店家的招牌蓋飯,值得一嘗再嘗。
他想讓夏餘試一回。
這幾月他爲了躲開施家人追捕,市中心區根本不敢踏觸。
上一回施七跑來海洋大宅,雖然搜不了他,但知施十三有心包庇,也不敢再貿然上門討人。
但若人不在海洋大宅,發生什麼情況就難說了。
重陽祭祖向來是施家的大事,子孫不得無故缺席。
施八家父母健在,一門三子,當日只有施家長子作爲代表出席,讓長輩們臉有難色,出言責備。
這一事當晚施十五一回海洋大宅,便上門批評施小池不回家祭祖。
今年重陽佳節,施家的小公主與情人你濃我濃,生怕回家後被父兄困在家中,因此只請人託了一個口信。
萬年青中的一點紅,這一點紅卻教施小池給熄滅了。施家人怎能不恨得牙癢癢的,揚言要滅了施小池!
施小池反駁:他早就命人送黃/菊一把上墳,誰說他對祖先不敬,他又敬又愛呢!每年都是他撥草,擦墓碑,哪來的不敬。
見他振振有詞,施十五也拿他沒辦法。他若出現肯定重傷而歸,施家男人的拳頭有多重,那真是誰試誰知道。
無名的小飯館內擠滿了客人,只有六桌,都坐滿了人。
夏餘與施小池平坐,對面是兩位陌生人,她向來不喜歡與陌生人一塊吃飯,因此寧願自己下廚,也不外食。
老闆是一名中年粗漢,見一向喜歡獨來獨往的施小池居然帶上一名嬌滴滴的美女,忍不住也說了些諢話。
施小池笑着附和,不作解釋。
倒是夏餘羞紅了一張俊臉,又拿這些粗漢沒轍。
客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小飯館一直客滿。
夏餘低頭,不敢四處張望,只因店內以粗漢居多,他們的目光直接又大膽,尤其剛剛施小池離座外出。那些漢子目光更是放肆,更有人揚聲問他倆房內生活如何。
其中有人自作主張地添油加醋,猶如身臨現場……場面也因此更熱鬧了。
夏餘埋頭吃飯,縮在角落不敢作聲,一心盼着施小池趕緊回來。
她害怕!
客人當中有一人喝了兩杯,膽子大了,直接跨坐在施小池的位置上,手臂直接搭上夏餘的肩膀,將她拉進自己懷內。
夏餘嗅到一陣菸酒氣混着汗臭,讓她不禁昏眩,又不敢推開,咬緊牙關忍耐。心中默默地祈禱施小池趕快回來,趕緊回來!
這粗漢見美人不反抗,甚至不掙扎也不咒罵,慚慚膽子大——
那隻大手不客氣地往下,快要摸上她的纖腰,卻教人狠狠地截住,用力一提。粗漢大聲叫疼。
“痛!痛!!”
施小池眯起眼眸,將他往後一丟,板着與往常完全不一樣的神色。他目露狠戾,聲冷如冰。“我的女人你也敢碰?”
粗漢趕緊跪地求饒。
老闆知施小池是施家人,哪裡敢得罪,忙趕走粗漢,請他消消氣。
施小池繃着臉,將嚇得渾身顫抖的夏餘抱在懷裡,輕拍着她的背。
他不過是去了一趟洗手間的時間,才幾分鐘這尾呆魚又招上了麻煩,被人嚇得如秋風中的落葉。
真是該死!
剛剛就不應該任那些混帳說諢話。
他擁着她前行。
旁人只覺是情侶熱戀時的糾纏,卻不知夏餘全身泛力只得藉助他的力量方能行走。
施小池將她安置在公園的長椅上,藉着昏黃的街燈,他托起她下巴。
梨花帶淚,我見猶憐。
媽的。
哭,也不讓人省心。
“沒事了!已經沒事!有我在,誰敢欺負你!”
夏餘像剛出生的嬰兒緊緊扯住他的衣衫,淚珠撒落,鳳眼迷茫,只聽得她喃喃地呼喚:哥……哥哥……
再一次聽到她呼喚哥哥。
施小池無由地來氣。
他纔不是她哥哥,你們全都是她哥哥。他纔不是呢!
他抓着她的雙肘,搖晃着她。
“醒醒,醒醒……你瞪大眼瞧瞧,我哪點像你哥?本少爺纔不是你哥呢!也不可能是你哥。你以爲掉幾顆眼淚就能佔本少爺的便宜啊!我死也不認你這尾魚作我妹妹。”
聽得熟悉的咒罵聲,夏餘迷茫的眸子開始聚焦……眼前有一道模糊的影子……俊俏的臉,飛揚的發,像極了對門的施小池。
她顫顫地伸出小手……
指尖觸摸着他迷人的曲線,臉上有燙人的溫度。影像漸清晰,眼內的施小池難得一臉愕然,臉紅耳赤。
他覺得自己全身快要燒起來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就是她的小手碰到自己的臉罷了,只是碰到臉而已。他卻聽到自己心跳聲如雷般震動,這是心臟病發病的前兆?
他學醫多年,當然知道這個想法很荒謬,但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釋。
夏餘終於從迷霧中清醒,忙收回手。
她害怕,很害怕這些無禮的觸碰。甚至連害怕二字也不敢道出,別說是反抗了。
她很沒用。
她知道。
所以只能說:“對不起!”
“這是你的口頭禪?”
不想讓夏餘發現自己的尷尬處境,施小池猛地起身取笑她。他轉向無人的夜色,讓秋風帶走他一臉的火熱。
夏餘一驚,看着他的背影,訥訥地反問:“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光會說有個屁用啊!沒一點誠意。你給我聽好了,不要再讓我聽到這三個無意義的字。”
“對……”夏餘反射性地應聲。
見施小池轉過臉,突變猙獰,她忙改口:“知道了。”
“哼!”
夜又開始鋪上沉重的色調,過於燦爛的燈火點亮這座繁華的都市。黑夜裡的光亮,總是透不進人的心。
夏餘受了驚嚇,渾身無力。
施小池也覺得累了。
招了出租車,一塊回到周裡村時,夜更黑,更靜了。兩旁的街燈昏黃,甚至照不清來人的臉容。
疲憊的一天。
一整日在車上輾轉,倦意不說,又遭驚嚇,夏餘剛上車已泛困,強忍了一會,還是抵不過,雙眼一閉便睡過去了。
施小池爲她調整動作,主動獻出肩膀手臂。
到了村口,人還是沒醒來,施小池見她眼下微腫的黑眼圈,於心不忍,不忍喚醒她。乾脆背起她,緩步走向海洋大宅。
要是碰上大宅的住客,也只能算她倒黴,與他無關呀!
結果一路踏進大宅,只有前廳留下的一盞小燈,照亮一角。住宅們有的早已睡下,有的在自己房間內,沒有人在外走動。
施小池背夏餘,上二樓,再將人揹回二八五房間,溫柔地將她入在牀上,蓋好被子再轉回自己的房間。
說是沒人看見嘛!
其實還是有人不小心瞄到兩人重疊的身影。此人喜黑夜活動,故只在深夜出現,她前腳剛進大宅,施小池他們隨後就到。
她忙躲在暗處,看着如此詭異的一幕,教她如何打算。
能如何打算?!
剛纔有什麼東西經過?……沒有吧,估計是一隻想偷腥的貓。懶得理他啦!四四四號的房客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