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過些天是七叔去世五週年的忌辰。漢威曾聽大哥說過,想給七叔辦場法事,再請戲班來唱場堂會,大辦一場。”漢威把弄着手中的玻璃杯說,鳳榮納罕地問:“我怎麼沒聽你哥提起?”
“不信,你問我哥去。”漢威漫不經心地說,鳳榮氣得掐了他一把罵:“問,我去哪裡問?說這沒有用的廢話。”
隔了一會兒,又問:“你哥可說了怎麼辦?”
“大辦唄。請家裡的親朋好友,七叔當年的摯友部下,都湊來熱鬧一下。場面越大七叔就越有面子。聽說七叔七七那天,爹給七叔風光的辦過一場,當場很多七叔當年的部下哭得昏死過去,還有人磕頭頭都破了。”
漢威說笑着如質疑這些話一般,鳳榮敲了他的腦袋罵:“你,你呀!你七叔這些光彩事都是真的。若是他和咱們爹一樣活到終老而去,也怕沒這麼慘烈。就是七叔英年早逝,去得太早了才……”
鳳榮說到這裡,忽然如貓惱了一樣目露兇光,咬了脣拉住漢威的胳膊,一手在漢威的後背屁股大腿上狠掐猛擰。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得漢威惱羞着掙扎,大罵着:“你變態呀!少動手動腳的!”
“掐你,掐你是應該的,你欠楊家的!”
蕭蕭和亮兒本來還笑看着漢威和大姐逗悶子,忽見大姑太太翻臉同漢威扭打起來,都慌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大姐,大姐不要再打小弟了。小弟,小弟,你不能和大姐動手,你哥哥要是在家,你敢嗎?”玉凝出現在樓道上,對了樓下沙啞嘶厲的聲音叫嚷道。
果然,二人都停了手。
鳳榮衝樓上撇撇嘴奚落說:“呦,這司令太太不是要生了嗎?一日三驚的光叫窩不見下蛋,怎麼又出來了?”
漢威也不服氣的邊走上樓邊對玉凝說:“姐姐你回屋去,誰知道她又發什麼瘋,好端端說着話她就掐我。我欠楊家的關她什麼相干,她姓儲又不姓楊。”
漢威一句話,話音未落,大姐發瘋般嚷着:“反你了!你個小兔崽子!掐不死你!”
三步並做兩步衝上樓追打漢威,不小心高跟鞋一腳踩空,磕坐在樓梯上,捶了腿大哭。
玉凝嗔怪地拖長聲音喊:“小~弟~還不去扶大姐起來。”
漢威不情願的一瘸一拐走過去伸手拉姐姐起來,大姐卻氣急敗壞的藉機抓了他狠狠地掐着他的大腿罵:“你個小混蛋,養出個冤家!”
“你有沒個完!”漢威急躁的要翻臉。
玉凝喊了聲:“別鬧了。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姐弟還要打?”
一句話漢威停了手坐在樓梯上,大姐卻毫不鬆手地掐擰着漢威。那雙手如鉗子一樣,按住漢威就朝大腿內側狠掐,嘴裡還不停喊:“我掐不死你!”
掐擰了一陣,看了小弟不還手,一手護着那條傷腿,任她在另一條腿上掐擰着,鳳榮也覺得無趣,自我解嘲地說:“算你知趣,再敢頂嘴放肆,下次跟你大哥一樣打斷你的腿!”
“掐夠了?”漢威奚落道,又攤開手說:“拿錢來吧。不能白掐,掐一下一千,你算算你掐了多少下了。多了不跟你要,這回七叔忌辰辦事的費用,儲家出了。”
“咳,你個小混蛋,你這是明目張膽搶錢呢!”大姐戳着漢威的頭罵道。
“給七叔搶錢,當然搶大戶。楊家沒有儲家和倪家有錢。大姐出大頭,再不夠的凝姐姐掏私房錢吧。不服氣跟我大哥要去。我大哥只囑咐我辦事,沒給留錢。”
大姐噗哧笑了,也不怒了,拍拍身上的土起身說:“你說你哥辦事,什麼時候也這麼沒頭沒腦了。巧婦難爲無米炊,讓你辦事還不給留錢。”
玉凝爲難地說:“你哥沒提到,怕是擔心我懷孕累到。只是小弟,怕是姐姐也是那幾天臨產,幫不上你。家裡還亂。”
漢威坐在樓梯上說:“凝姐姐你別多慮,辦那種事要在老宅子辦,這樓裡又不比馮姑爹家,哪裡有地方唱大戲開舞會。有露露姐姐陪你在這裡我就放心了,那邊跑腿受累的事有我。大姐出錢。”
“你個小混蛋,倒會指使人。行,我就信你一回,要多少錢告訴我。不過,你大哥回來要是發現你扯謊,看不扒光你褲子吊在樓道里打。”
漢威瞟了鳳榮一眼說:“大姐幫忙給雲城姑母去個電話,家裡沒個長輩,三叔公近來身體不好,請大姑母一家過來吧。還有,借架飛機過來,飛機來運些新疆瓜果過來。”
“饞死你!”鳳榮罵着,戳着漢威的額頭。
※※※
漢威帶了胡伯來到老宅。
花園裡的花木依然繁茂,但是很久沒有修枝減椏。
青石地板上長着青苔,溼漉漉的。
漢威來到父親生前的那間暖閣裡,這裡的一切依然,彷彿父親還躺靠在牀邊,他依舊是依偎在父親懷裡那個無憂無慮的小乖兒。
屋內有面高高的西洋穿衣鏡,邊框的白漆已經發黃,雕刻着光身子的西洋小天使,胖胖的栩栩如生很可愛。
那鏡子裡,漢威看到自己,彷彿也看到那一身灰色長衫頭髮抿得一絲不苟的大哥漢辰。
漢威記事起,見到大哥最多的時候就是在父親的這間房子裡。
父親總愛靠在牀上哄逗他玩耍,而大哥總是垂手立在屋裡向父親回話,彙報着年少就扛在肩頭的一切擔子。當然,漢威還記得父親的咆哮,嚇得他大哭;父親發怒時責打大哥,嚇得他駭然。
大哥捱打時那年齡可是比他現在還要大幾歲,但是大哥那不屈又憤然的目光令他至今還隱約記起。
如今,大哥生死未卜,他卻要粉墨登場來唱這出大戲《空城計》。
漢威的手指劃過牀塌邊那張炕桌,手指上沾上灰塵。漢威回頭對胡伯吩咐:“胡伯,派些人,把老宅清理乾淨。尤其是這間房子,我想請姑爹姑母住進來。喔,還有七叔的醉楓閣,小九哥來了或許會住那裡,漢威想去陪九表哥。”
漢威擡頭看看房樑,一張蜘蛛網結在那裡,漢威指了指又說:“把大娘住過的那東廂房清理出來。馮姑爹雖然在龍城有宅子,但是如果他老要想留宿,就住那裡吧。”
“小爺,要來多少人呀?七爺的忌辰,大爺怎麼想到要做這麼隆重?”胡伯疑惑地問。
漢威笑了說:“我大哥是高人,高人的主意就是高深莫測。我七叔呢,號稱‘人中美玉’,當年他的去世是楊家的遺憾,祭奠他也是衆望所歸不是?”
“小爺,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胡伯呢?啊?小爺,你可不能胡來,有什麼事你要說出來,不要像大少爺那樣憋悶自己。”
“咳,我有什麼事瞞你?我是那個肚子裡盛得住事的人嗎?”漢威扔了拐走了幾步說:“胡伯,看漢威的腿是不是好多了?走路不疼了,就是不敢着力。”
胡伯勸了說:“小爺,聽話,不能丟了拐。這傷筋動骨要一百天,要養徹底了。”
“我當然不會丟了拐,我得讓大姑來看看我被大哥打殘的慘樣,再去爹爹墳頭大哭一場尋死覓活,讓大姑給漢威做主。聽說大哥小時候也是怕大姑和大姑爹的。聽說大哥都有了亮兒了,大姑惱了還拿雞毛撣子打他屁股呢。”
胡伯被逗笑了,摸着漢威的頭說:“小爺,乖兒,你可怎麼讓胡伯誇你?”
胡伯笑得揉着肚子,漢威這點鬼心思呀。
“漢威,漢威~”
“小叔~”
外面傳來蕭蕭和亮兒的聲音。
漢威幾步出門,蕭蕭迎上來氣喘吁吁地說:“快去,快去!司令部來電話,說得到消息,司令他出事了。廣州那邊開出了價錢要何總理拿十架飛機去贖楊司令。”
“小叔,怎麼辦?”亮兒哭了起來。
“走!去看看!”漢威扔了柺杖,邁大了步子向新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