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揚繼續貓身在牆邊,不動聲色地看着這一幕難得的現實主義悲喜劇。
那兩個黑黑瘦瘦的小夥子,在給家裡打去電話後,很快朝着電話那頭大吼大叫,情緒失控,沒多久兩人齊齊掛了電話,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怎麼了?家裡人怎麼說?”那些中年男人都是經驗豐富的老騙子,立即有一個走出來關切地拍了拍兩個黑瘦小夥的肩膀,故作關心地問。
“俺爹罵我,不肯寄錢。”較高的那個黑瘦小夥訕訕地說道。
“沒事沒事,第一次都是這樣,實在不行,你就尋思鬧活地和他們鬧,久了就搞定了。”老騙子一邊說着,又怕黑瘦小夥不快,忙補充上幾句:“當然,這只是一時的應急手段,我當初就是這麼幹的,將來我們成功了,乃至把親戚朋友一起帶到了致富道路上,他們就會理解的!”
致富!非法傳銷的騙子們最喜歡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話。
“暫時沒錢不要緊,我們是個大家庭,一起吃一起住,先在這裡多呆一段時間,親戚不行,就找朋友。我們會照顧你倆的,先回去休息吧,啊?”老騙子恬不知恥地繼續給兩個黑瘦小夥洗腦。
大家庭?不錯,傳銷人員們最喜歡就是抱成團,搞所謂的什麼大家庭、致富戰友之類……通常來說,非法傳銷,其實就是鼓吹升級回報制度,也就是說,你從上線買了產品之後加價賣給下線,你買得越多,發展的下線越多,你的回報就越大!同時你的下線也必須再發展下線……
這種金字塔式銷售中的所謂“商品”,大都不具備市場價值或市場競爭力,其價格往往高於市場同類商品價格的數倍乃至數十倍,因爲它只是操縱運行時騙取錢財的一個帽子。很多人爲了達到銷售指標而大量備貨,認爲快速尋找“下線”,就能使自己獲得更多資金或者得到更快提升級別的機會,結果造成數萬元的貨由於找不到“下線”而無法賣出去,損失慘重!
在聶揚看來,傳銷什麼的,比他媽集體販毒還要腦殘!
而傳銷最噁心的是……往往領頭的會蠱惑手底下的人,可以先從自己的親朋好友裡發展下線……你有朋友麼?有同學麼?有兄弟姐妹麼?有叔伯侄女麼?有鄉里鄉親麼? 有就好辦了!你可以去從他們之中發展你地下線,把你的產品賣給他們!然後再把你的這套理論告訴他們!讓他們也來加入這個大家庭的行列!這樣,你要轉變思想!你要明白這是再幫助他們!因爲他們也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去再發展下線!然後他們也可以賺到大錢! 這叫什麼?這叫大家都是一家人,都是兄弟姐妹!別人做生意,同行都是冤家!我們不同,我們都是親兄弟,都是親姐妹!都是抱着共同富裕的偉大目標的親密戰友!
不管新手老手,搞非法傳銷的人其實就是一羣瘋子,都是一幫做夢想不勞而獲的傻瓜,一幫做夢都想發財想致富想成功的瘋子!一幫充滿了執着理想的瘋子,可憐的瘋子。
那兩個黑瘦小夥點點頭,被老騙子們哄回去了;而聶揚在後院的牆根邊上貓了這麼久,也觀察出了這棟民宅的佈局。
後面的院子是廚房,前面肯定被分割成了好多個房間,而且不是單人間,應該都是宿舍。嗯……推測一下,宿舍裡住着的人肯定大部分是被這些老傳銷人員誆騙的肥羊,裡面的人,大多數應該都是大字不識南下打工,揣着一個發財夢來的,所以纔會被傳銷洗腦。剩餘的小部分房間應該是住老資歷的傳銷騙子了,裡面或許有騙子頭。
(現在老子怎麼辦?老子的手機應該是又被追蹤了,所以剛回來廣州城就給陳老狗的爪牙盯上了,嗯,本來的計劃是私闖民宅借個固定電話用,結果鑽到傳銷窩點了……那麼幹脆老子也做一次好人吧。)
聶揚慢慢地挪回院子角落,正準備再翻牆出去,突然一聲淒厲的狗吠響了起來!
那個煤氣竈底下的煤氣罐邊上,鑽出一隻渾身髒兮兮的癩皮狗,衝着聶揚狂吠,樓道里那些個老資歷的傳銷瘋子,聽到狗叫聲,也大步朝後院跑來。
“滾開!”聶揚飛起一腳踹在癩皮狗的腦袋上,硬生生將癩皮狗踢得倒飛出去趴在地上嗚咽,然後利索地翻出了這個傳銷窩點的後院。
“媽的,別讓那撲街仔跑了!”順着狗吠聲迅速追出來的幾個老傳銷瘋子大喊大叫,往後院子鎖住的門一起涌過去,氣急敗壞地掏出鑰匙要開門。
對於這些的瘋子來說,他們的老巢窩點被人發現,被人舉報,這樣就等於毀滅了他們的發財道路!這幫瘋子就先會把那個人視爲死敵!
聶揚回過頭,看着後面跟上來的幾個傳銷瘋子,心裡一橫,掏出那把勃朗寧連開三槍!
那幾個瘋子被聶揚的槍震懾住,不敢再上來,聶揚再往先前那堵兩米高的土牆跑去!
果然,先前被他一記手刀打昏在地的那個倒黴催的警察,還是趴在地上不動。
“操,醒醒!”聶揚上前一步,彎下身子連續抽了這警察幾個大耳瓜子,待到這警察轉醒後,語速急促地說:“您先等會!先別跟我動手!跟我一起翻牆過去,後面有一羣傳銷瘋子在追我,被我用槍鎮住了,等他們反應過來就是抄刀子追上來了,到時候咱倆一次完蛋。”
“你他媽說什麼……”警察同志明顯不相信聶揚這個持槍暴徒的話,還想伸手去抓聶揚的手腕用警校裡的擒拿手法制住聶揚,卻被聶揚又是一巴掌抽在臉上:“操你大爺,你想死就留在這兒!”
說着聶揚不管不顧地翻上土牆,那警察狼狽地站起來還想去抓聶揚的腿,卻聽見身後傳來喝罵聲,還有密集的腳步聲。
“快他媽走!”聶揚翻過了土牆,扯着嗓子大罵了一聲,“磨嘰什麼呢?!”
警察同志臉色變得煞白,他可是和傳銷瘋子打過交道的,深知那些瘋子被逼急了確實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在事情徹底暴露前拔刀子往發現他們秘密窩點的人身上砍。
於是警察同志也狼狽地翻過了土牆,跟在聶揚身後狂奔,不久後出了那條巷子,聶揚先前打死打昏過去的那三個想刺殺他的爛仔還都躺在地上。
“你先上車!”聶揚指了停在巷子外頭的警車一下,然後走到那兩個昏厥的壯漢邊上,往他們的後頸上,狠狠踢了下去!
兩個壯漢的脊椎被硬生生踢斷!
聶揚對於想致自己於死地的人,從來不會手軟。
“開車!去警局!”解決完兩個壯漢,聶揚快步衝到了警車旁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一屁股坐進來。
……
兩個小時後,審訊室。
吳鎮羅一臉淡漠地坐在聶揚旁邊的位置上,掏出一盒紅塔山丟到桌面上,負責審訊的兩個中年警察賠着笑臉,從煙盒裡抽出香菸點燃。
那個被聶揚打了一手刀,又抽了幾個大耳瓜子的倒黴催的年輕警察,此時一臉鬱悶地站在審訊室門口。
“既然是東興幫的朋友,我們立刻就釋放,呵呵呵,吳哥可千萬別往心裡去,這小子剛來沒多久,啥事都不懂。”較胖的中年警察抽了幾口煙,對吳鎮羅笑笑,然後趕緊表態不會繼續扣押聶揚。
“沒事。”吳鎮羅還是那副撲克臉,“揚子肩上受槍傷了,不能久拖,我帶他去醫院了。”
“可是……副局,這小子非法持槍……還襲警……”站在審訊室門口的那個年輕警察忍不住插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