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的婚禮籌備地並不算特別隆重,喜慶的氣氛卻很好,樂隊吹吹打打吸引了半條街的行人,行郎們也都早就抱着東西準備妥當了。
男方的迎親人稱爲行郎,他們手裡都抱着花瓶、花燭、香球、紗羅、銅鏡、照臺、百結、青涼傘等物。
傅淵的朋友和傅家的宗親們多是年輕俊秀的兒郎,這樣一整溜往門板外頭一站,立時就引來了不少看熱鬧的女子的嬉笑。
樂隊在鞭炮聲中吹吹打打地出了傅家的門,花檐藤轎一起,衆人熱鬧的喝彩聲便也響了起來。
傅東閣娶了吳越錢家的小娘子,在東京城裡也算是引人注目的一樁婚事了。
到了錢家,錢家也並無爲難之意,只知道新郎才高,便爭相向新郎索詩,傅淵也很快揮毫了一首七絕,順利進了錢家的大門。
錢家用上好的酒禮款待,並拋撒花紅、銀碟等物,東京城裡的百姓早就曉得錢家鉅富,因此在門外聚集多時,錢家也不小氣,錢豫拿了主意替妹妹祈福,今日拋撒的銀錢便格外多。
樂隊奏樂催促新娘上轎,稱之爲催妝,新娘被丫頭喜娘顫巍巍地扶上了轎,行郎們收了酒錢紅包,這才浩浩蕩蕩回傅宅去了。
新娘被接進門,還有一些繁瑣的活動,跨馬鞍坐虛帳等等,以傅念君的年紀,並不適合到新房裡去,因此她只到中堂去觀禮。
兩匹打着同心結的紅綠彩絹牽着新郎新娘兩人,傅淵挺拔清俊,新娘子則略顯嬌小了些,可是身段嫋娜,兩人看來十分般配。
兩人蔘拜了諸親高堂,被人簇擁着送回了洞房。
傅念君聽見身旁有人問着:“二娘子不去瞧個熱鬧麼?”
傅念君搖搖頭。
洞房裡還自然還有一套繁瑣的禮節,她都替兄嫂覺得累得慌,何況此時洞房裡外定然都擠滿了人,還有好不容易解放了天性的孩子們吵鬧,她從一早起來就顧着家裡大小事,覺得有些累,便搖頭走開了。
獨自繞回後院,傅念君想找回片刻清淨,只是傅家今日賓客衆多,實在哪兒都沒有個清淨地方。
“娘子,要不然您先回房去歇一會兒?”
儀蘭在她身旁提醒道。
“不用了。”傅念君說着:“一會兒開宴也總要忙的,回屋也歇不了多少時候……”
她突然止住了話頭,因爲見到前面有個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
她微微擰眉,低語道:“他也來了?”
儀蘭望了望前面,好奇道:“娘子說誰?”
傅念君搖搖頭。
傅寧……
他也是傅家的宗親,出現在傅家也屬情有可原,只是不知道爲何,傅念君見了他,心裡便總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儀蘭扶着傅念君在廊下坐了會兒,前面是傅家那片享有盛譽的梅林,雖然地上蓋着一層白雪,可依然抵擋不住賓客們踏雪尋梅的興致,來往之人將地上的白雪踩得斑斑駁駁的,混着泥土和花瓣,看起來十分髒亂。
沒過一會兒,芳竹便張頭望頸地出現了,一路碎步跑到了傅念君跟前,話音有些凌亂。
“娘、娘子,那、那個……”
她這副神情,傅念君以往也不是沒有見過,她冷靜地說:
“是他來了?”
芳竹瞪圓了一雙眼睛,猛地點頭。
心道娘子果然料事如神。
傅念君點點頭,看了看外面天色。
齊王和淮王駕臨,是傅家的榮幸,今日人多眼雜,若是淮王殿下失蹤太久,肯定要引人懷疑。
但是傅念君確實有些話不得不與他說。
周毓白與她見面的地方,竟是從前傅梨華妄圖在這裡設局勾引錢豫的地方。
傅念君在十步外,眼神就落到了那個挺拔的身影之上。
傅念君不由腹誹周毓白,他倒是對傅家的角角落落,比自己這個正主還熟。
傅念君走到周毓白的身後,他才轉過身來,對她笑了笑:
“冷嗎?”
傅念君搖搖頭。
她知道他們之間的時間並不多,她也不敢耽擱。
“我想和你說些事情。”
周毓白點頭,“我知道。”
傅念君說到了陳靈之。
周毓白細細思索了一下說:“這件事你先不用急,我讓人去打聽一下,過年之前,我會給你消息。”
傅念君微微鬆了口氣。
然後說到了江娘子的事,周毓白道:
“這件事即便你不提,我也會去做的。”
傅念君狐疑地望着他,“難道說……這是你……”
她以爲是他安排的?
周毓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在她眼裡他就是這麼個人麼?親手給自己的父親安排女人?
“當然不是。”
那天周紹懿無意間與他說江娘子會情郎的事,他便留心去查了查,江娘子與皇帝的事情,雖然瞞得很好,卻不至於一點風聲都聽不到,從那個時候起,周毓白就在等着今天了。
傅念君聽他說了這個緣故,心道這滕王小世子還真是不夠意思,與她拉過勾的卻全然忘記了。
她問周毓白:“那舒娘娘是否也早就……”
周毓白點點頭。
這是後宮裡的事情,周毓白會選擇告訴自己的母親。
傅念君想到了那幾日舒皇后對江娘子的態度,還真是半分都看不出來。
周毓白似乎是明白她在想什麼一樣,卻是低語道:“世上的夫妻,各有各的相處之道,我母親……也有她自己的思量。”
傅念君只是覺得可惜。
她自己也說不清這感覺從何而來。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們一樣的。”
周毓白竟又臉不紅氣不喘地補了一句。
傅念君臉上一紅,輕輕啐了一口。
“我們哪裡是什麼……”
是什麼夫妻了。
周毓白卻笑得十分自信,他說着:“過兩日禮部就會到你家來宣旨了,開春採選,會將你的名字加進去。”
傅念君一愕,“這是……誰的意思?”
周毓白眼中有光芒閃爍:
“自然是官家和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