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人領着傅念君和周紹懿從偏門走出去。
這裡的花園屬於移清殿,因此尋常人也不敢多涉足,安靜地很。
舒皇后不喜歡鋪張,所以在這邊伺候的下人也並不算太多,保留着幾分野趣。
“七叔!看!我七叔!”
周紹懿臉色紅紅的,激動地晃了晃傅念君的手,指着不遠處小亭之中挺拔的身影。
他像是個急於炫耀的孩子,十分認真又驕傲地問傅念君:
“好看吧?”
傅念君噎了一下。
好在周紹懿也沒有真的想得到她的答案,很快就鬆開了手,往亭中的身影衝了過去。
周毓白轉身,放下手裡的笛子,伸手正好摟住飛撲過來的周紹懿。
他畢竟力氣大,將周紹懿提起來轉了一圈,那孩子開心地尖叫起來。
傅念君瞧着心裡一陣柔軟。
周毓白把周紹懿放在地上,拍了拍他的頭,朝緩步走來的傅念君微微地笑了笑,眼中光芒閃耀。
兩人目光交纏,再無旁人。
那天晚上在客棧裡的場景陡然就紛紛跳入了傅念君的腦海裡,讓她不由一陣臉紅。
周紹懿自然看不出來這二人的貓膩,興奮地和周毓白介紹:
“七叔,這個姑姑,你看你看!多好看……”
他形容他們兩個,大概只有“好看”這個詞了。
周毓白拉着他的手,被他扯着走到傅念君身邊。
“我知道。”
他說着:
“我認識你這個姑姑。”
他微微地朝傅念君笑,笑容裡盛滿了暖意。
周紹懿“咦”了一聲,突然就有點失落。
周毓白摸了摸他的腦袋,衝旁邊看熱鬧的宮人道:“先帶小世子去旁邊吧。”
周紹懿很不滿他想趕走自己,抗議道:“七叔,你和我搶姑姑!她是我先發現的。”
周毓白一本正經回答他道:“恐怕是我。”
周紹懿不開心,覺得他怎麼能這樣耍賴,扭着小身子哼哼唧唧地不肯走,直到那宮人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他纔算乖巧下來。
他們離去後,傅念君才蹙眉對周毓白道:
“你就不怕他回去同張淑妃說什麼?”
“說你我相識?”周毓白道:“不怕。”
傅念君無言以對。
他還真是夠膽大的,一點規矩都不講,這是宮裡,他母親的寢宮,他作爲一個已經成年出宮建府的皇子,怎麼膽敢安排在這裡和自己會面。
“你找我想說什麼?”
傅念君問道。
周毓白卻說:“只是想見見你。”
他什麼時候這樣會說話了?
傅念君臉頰滾燙起來,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她輕咳了一聲,覺得在這樣的場合實在沒有心思同他說這樣的話,只說起周紹懿的事:“今天我找到小世子的時候,發現他是躲在屋頂上,他才那麼小,哪裡想得到這些,顯然是有人教唆的。”
她不敢說這事一定會與小世子最後的死有聯繫,但是防患未然,她不願意放棄這一點點線索。
周毓白望着她道:“你很關心這孩子?”
傅念君反問:“你不關心麼?”
周毓白只道:“懿兒是個好孩子……要說的話,他只和大哥家中的雍兒走得近些。”
他似乎知道她想要問什麼,一下就說出了重點。
傅念君明白過來,周紹懿口中說的大哥,應當就是他的大堂兄周紹雍了。
她記得周紹雍這個人,一直是個跳脫活潑的性子,像是做得出這種事情來的。
“這件事還是很危險的,若有下次,小世子出點什麼事的話,那就太……”
周毓白認識她這麼久了,打量她的神色,就明白她這個表情,多半是心中又有預兆,且這次是關於周紹懿的。
他說道:“我明白了,他們兩個,我都會盯着些的。”
傅念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周毓白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手,傅念君嚇了一跳,忙轉頭四下看了看,很快輕輕地掙開他。
周毓白從來不會勉強她,清冽的嗓音只是說着:
“念君,再等等……”
再等等。
傅念君知道他要自己等什麼。
她不知道他的計劃,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配合,他們兩人之間的緣分,一直都是周毓白一力促成的刻意。
傅念君揚起下巴,直視面前這雙漂亮的眼睛。
裡頭瀲灩的光芒讓她心中柔軟地不可思議。
“我……我知道。剛纔,張淑妃在裡面同舒娘娘說話,我總覺得她對我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你我的親事……”
她頓了頓:
“何況還有裴四娘和江娘子。”
周毓白笑道:“她們算什麼‘何況’呢?不過張淑妃,我們的事,倒是確實要她幫點忙了……”
傅念君不解,周毓白卻笑得十分狡黠。
他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心。
“怎麼幾天沒見,變得這樣呆了?”
傅念君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說道:“哪裡是呆了,我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麼不能同我說?”
周毓白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走到亭中,這裡擺着一套十分精緻的茶具,看起來是他私人慣用的。
堂堂淮王殿下此時正挽着袖子替她烹茶。
她只是盯着他的手腕,看着他嫺熟的動作出神。
周毓白將茶杯放在她跟前,才道:“家裡近來有什麼事?我見你神思有些不豫。”
傅念君搖搖頭,說道:“不是家裡的事,是我在洛陽的時候,遇到了一家人,那家的孩子也是個調皮的,一路跟着我回京來了……”
周毓白說着:“你總是在爲旁人的事情操心,多少也要想想自己。”
他倒是希望她活得自私一些。
“何況世上偶然的事很少,你也素來是個謹慎小心之人,這個陳家,我會讓單昀和張先生去調查一下,寧可白費功夫。”
傅念君回答道:“我知道你近來事忙,其實也不必這樣……”
周毓白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往她這裡瞧了一眼。
“與我說這樣見外的話?你看,若我不來見你,很快你大概都會忘了我是誰了。”
傅念君微微笑了笑,心裡也鬆了鬆。
其實說到底,今天進宮來,她也沒有表面上這樣鎮定。
同周毓白兩情相悅是一回事,可是兩個人之間的阻礙卻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