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壽春郡王當真毀你名節,用昨日之事來同爹爹談條件呢?”
傅淵蹙眉對傅念君說着。
他對於周毓白的人品還是存着很大的疑心。
這也不能怪他。
初時對於這位七皇子,傅淵自然也是頗有好感的,只是從他懷疑周毓白與傅念君私下聯繫之時,他就有些不滿了。
傅琨疼愛傅念君素來沒有原則,否則不會連她以前那麼荒唐都狠不下心去管教了。可傅淵不一樣,他性子一直就很板正,自從覺得該承擔起哥哥的責任後,便多留心起這個妹妹來,自然就會覺得周毓白這樣不光彩。
傅念君搖頭道:“不會的。”
她倒不是說太信得過周毓白的人品,而是知道他沒有必要和傅家把關係弄僵。
“壽春郡王之所以不敢明面上與爹爹和三哥打交道,其實也是不想讓外人知道他與我們有聯繫。傅家和他,應當是平等的合作關係,他的目的是找出幕後之人,這件事上,和我們目的一致,若沒有儲位這件事擺着,我覺得這樣的合作也無可無不可。”
傅念君由此便把話半真半假地說給父子二人聽,上元節時她也險些被人刺殺,與周毓白認識後互爲助力這些,隱瞞了一些不方便的話題,總也不算騙人。
確實周毓白對傅家也沒有很殷勤的態度,這點傅琨是清楚的,所以對於他,傅琨也確實一直處於觀望的狀態。
這幕後之人爲何要害傅家和周毓白他們無從得知,但是聯手合作,卻是無傷大雅的。
傅琨也暗自鬆了一口氣。
“若是從多方原因綜合分析,其實我心中,確實是更屬意壽春郡王爲太子。”
傅淵聞言微微吃驚,這是父親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明確表露出他的政治意向。
傅琨見兒女都如此懂事聰慧,索性也把話都說開了:
“昨日之事,以小見大,三哥兒你也多少看清楚了一些,張淑妃同徐德妃皆是虎狼之心,肅王才德平庸,東平郡王確實人品出衆,又似官家性情溫和,可架不住張氏此人野心,壽春郡王嫡子身份,皇后娘娘又溫厚賢惠,我只怕他算計太過,往後在朝政上,難免剛愎自用。”
就是說傅琨其實更屬意周毓琛做皇帝,因爲他最像當今聖上,好脾氣的皇帝才能讓百官放心,但是當中礙着個張淑妃太膈應人。周毓白也不錯,可是從最近的事裡卻看出來他心計深,這樣的人做皇帝難免會獨斷專權。
但是相比較而言,還是張氏的威脅更大,所以周毓白更適合。
傅念君明白傅琨對她說這話的意思,他心中想提周毓白爲儲,就更不能親自做他的老丈人了。
他是出於朝政考量,而不是姻親。
可這樣的話也不能擺上明面來說,難道跟周毓白挑明說:你別娶我女兒了,不娶你爹還能信任我,我還能幫幫你,娶了才叫壞事。
傅念君暗自點頭,但是她可以通過私下向周毓白暗示幾句,依照他的聰慧,也應該很容易理解。
傅淵卻是很認真地和父親談政治:
“其實若無張淑妃,東平郡王當爲最佳人選……”
傅琨道:“怎可能無張淑妃?官家是個明君,可他並非無情無慾無識無感的仙人,這些年後宮與百官都逼他太甚,他所聊以慰藉的,不過一個張氏罷了。”
到底是傅琨最瞭解皇帝,不怪皇帝如此信任他。
也只敢他說這樣的話,平素裡誰不是口口聲聲把“真龍天子”這樣的話掛在嘴邊,只有傅琨敢認爲皇帝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其實若非礙於君臣之分,傅琨與皇帝年紀相仿,性情相合,怕是很容易成爲知己。
傅琨只盯着傅念君的眼睛,傅念君擡頭朝他微笑,一如以往,眼中慧黠光芒閃過,傅琨明白,這孩子都懂他的心。
他卻心中一酸,柔聲問她:“念君,其實你……心中也有壽春郡王是不是?”
他問這句話,並非是以傅相的身份,而只是以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
傅念君愣了愣,說道:“但是我也從未指望嫁他。”
這便是承認了,可是又很灑脫,彷彿這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傅琨聞言有些悵然,他曾在傅家宗祠中對傅淵說過,惟願兒女婚事順遂,嫁娶之人皆與他們有緣又有情。
可終究,是他食言了。
如今,他的女兒卻早就做好了爲他犧牲的準備。
他是先爲臣,爲官,再爲父。
阿君,是我對不起你。
他在心中朝先妻默唸。
傅念君卻笑道:“爹爹,你可忘了與我的約定?我今生是真的不願在東京城裡嫁與權宦之家與人勾心鬥角,替丈夫謀劃前程,嫁個能讓爹爹放心,讓我安心的夫婿就很好了。”
周毓白……
她只希望他今生能夠登上帝位,連帶着傅家不會傾坍,皇室慘劇也都不會發生,一切都不會朝着幕後之人安排的扭曲的方向發展。
若是能夠看到這些,她也算是無憾了。
傅淵也有些動容,覺得自己適才對她有些太過嚴苛了。
她畢竟是這樣如花一樣的年紀,所思所慮,卻都是家族和父兄。
其實周毓白自己生得那個模樣,又是刻意接近她,她抵擋不住纔是人之常情,可是她卻能這麼理智地在這裡分析利害,比起許多小娘子爲了自己的婚事和情郎就要跟家裡一哭二鬧三上吊,她實在是乖地過分了。
傅淵越這麼想,就越覺得周毓白人品不怎樣,好好地幹嘛引誘傅念君,有什麼事衝着他這個做哥哥的來啊。
想到傅琨出於大局考量,還要助他爭儲,他就覺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你怕什麼,你若不想嫁,還有爹爹和我,總不能叫你隨便委身於個不知深淺的人。”
傅淵的語調還是很冷,可話中的相護之意卻十分讓人受寵若驚和不習慣。
傅念君眨眨眼,看了眼傅琨,覺得這哥哥的情緒變化,還真是很容易讓人措手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