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性頓了頓,搖了搖頭道:“佛祖引人向善,渡人苦厄。而世間衆人,因果報應,皆在宿命之中,今時結善緣,他日便收善果,命之一字,玄之又玄,又豈是能如此輕易掐算的?何況修佛之人,乃是以立身養性,鑽研佛法爲本意,並非江湖術士啊。”
意思是三無和尚根本沒有那麼大本事。
想來也是,若真是佛法高深慧根深種的高僧,怎麼接任主持的反而是他的師弟三性。
柳姑姑現在沒有心思去追究那已經無所蹤影的老和尚了,她心裡也急。
“大師,勞煩您替我們娘子看看,她這些日子就常常魔怔,會不會是遇上了不乾淨的東西?”
年紀大些的人,總是更相信鬼神,哪怕在這個無數佛祖羅漢坐鎮的寺廟裡。
三性過去替傅念君號了號脈,便轉頭吩咐小沙彌去煎了碗安神茶過來。
他只勸柳姑姑道:
“是貧僧的不是,讓傅施主在寺中受了驚嚇,無礙的,且休息片刻,另外,傅施主年紀輕輕,思慮卻太重,往後還請諸位多多爲她調理休養纔是正經。”
鬼神之事,到底是不能妄言的。
柳姑姑聽了他這話,心裡也定了幾分,心裡想到傅念君在傅家也常常忙綠,淺玉姨娘還會用各種瑣事煩擾她,她也確實辛苦。
這沒孃的孩子,總是比旁人的擔子更重些。
想到這裡,柳姑姑也是一陣心酸。
她陪着三性出門,順便再想多問幾句定定心。
這高僧嘴裡說出來的話,總是有讓人更加平心靜氣的功效。
芳竹和儀蘭在傅念君的牀前趴着,心裡悔地要命,她們怎麼就那麼不小心呢,讓那個瘋瘋癲癲的老和尚嚇到了娘子。
不過他究竟說了什麼啊,能將娘子嚇成這副模樣。
傅念君可是面對邠國長公主、周毓白、齊昭若等人都面不改色,談笑自若的人啊。
傅念君睜開眼時,就見到兩個丫頭四隻骨碌碌轉着的大眼睛。
她微微坐起身,向她們抿了抿脣道:“我沒事。”
這可一點都不像沒事的樣子啊。
芳竹和儀蘭說道:“娘子先休息一會兒,咱們早些回去,正好天也沒上午好了。”
本來還抱着幾分踏春賞景的主意,可傅念君這副樣子,就實在不是個好打算了。
傅念君點點頭,“扶我起來。”
稍稍坐了坐,喝了杯茶,傅念君的臉色也終於恢復了一些。
柳姑姑也回來了,張羅着早點回家去。
“剛纔天氣還晴,這會兒說陰就陰了。”
柳姑姑嘀咕着,親自扶傅念君上了馬車。
馬車出了天清寺,這時繁臺上的人卻少了很多,已不復適才那般熱鬧。
行了一段路,馬車突然晃了一下,車中的傅念君也跟着顛簸了一下。
“怎麼了?”
柳姑姑忙問外頭。
好在郭達的駕車本事還算不錯,很快就穩住了車身。
“這條路……”
柳姑姑微微蹙了蹙眉,覺得好像有點不大對勁。
郭達卻已經一個跳躍下了車,身後騎馬的大牛大虎也跟着拉緊了繮繩。
傅念君立刻在心中升起了警惕。
郭達是周毓白身邊的人,就算武藝不高,卻絕對不似一般的護衛家丁。
郭達盯着附近的草叢,眸光一閃,往後叫道:“趴下!”
這一句自然不是衝車內四個女人喊的,而是還分不清楚狀況的大牛大虎二人。
大牛大虎也算機靈,立刻相繼躍下馬來。
只落地的片刻,他們就能聽到頭頂的“嗖嗖”聲破空而去。
竟是有人躲在暗處對他們放箭。
儀蘭和芳竹悄悄地透過窗戶縫往外望了望,就嚇得尖聲大叫起來。
一支支的箭篤篤篤地射在馬車上,比滂沱大雨的聲音更加清脆響亮。
傅念君眼疾手快,一把把窗戶合上,將兩個已經嚇傻的丫頭拉趴在地上。
“別叫,也別動。”
柳姑姑也瑟瑟發抖地學着傅念君的樣子趴在了地上。
郭達反應最快,立刻叫喚着大牛大虎:“快走!”
說罷又重新跳上車,飛快揮動鞭子驅趕前面的馬。
這是尋常女眷出行,哪裡會隨時配備精悍的駿馬和護衛,郭達就算會武藝,此時也沒有稱手的兵器,如何能夠順利脫身。
不說人,這時的馬都已經被嚇壞了,長長地嘶鳴着只肯原地打轉。
好在這裡並不算偏僻,有行人見到此般亂象,已經大喊大叫起來。
只是人人都知道明哲保身,誰也不會上來見義勇爲,皆是越退越遠。
傅念君在車上高聲向郭達道:“快往人多的地方去退,萬萬不可中了他們的計!被引到無人之處去就麻煩了!”
這亂箭看似無章法,可傅念君卻能夠從射在外頭車壁上的密集聲音判斷,西南方向過來的箭似乎少一些,那麼他們理應往西南方向去奔逃。
對方的埋伏顯然有所準備,所以就更不能往西南方向退去啊。
此時的馬車已陷入了劇烈的顛簸,車上的人皆是面色慘白。
而大牛大虎早已棄了馬,下來一左一右穩住了車身。
駕車的郭達苦笑,現在這馬,可不是他說往左就往左,往右就往右的。
他一咬牙,索性把馬鞭丟了,一下騎在了馬背上,右手放在嘴邊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他這口哨根本就不是尋常人玩樂時胡吹的,傅念君聽在耳朵裡,曉得這分明是特殊的暗號。
難道說……
郭達花了老大的勁吹完了一聲口哨,彎腰躲過一支箭,漲紅着臉大喊道:
“還不動手,要死人了啊!”
他這句話喊得響亮,根本不是給傅念君等人聽的。
很快,這箭落在馬車外的聲音就稀稀落落小了下來。
相反四周卻喧譁起來。
樹叢草叢裡都有不斷的人聲傳來,隱隱約約就能看見十數個身影利索地鑽出來。
隨着漸漸沒了聲響的箭聲,傅念君在車中也能聽見重重的腳步聲、馬蹄聲……
馬車裡的芳竹儀蘭都嚇得瑟瑟發抖,卻還有空擡起頭去打量傅念君的神色。
所以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外頭都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