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出嫁做妾之女,孃家便不能再算作她的孃家,傅家進退也和她毫無相關了。
傅淵沉了沉眸,心裡比傅琨多了一分憂思。
他冷眼瞧着那幾位妹妹的秉性,知她們哪是管得了什麼大勢大局的人,怕是真有那一日,讓她們以傅氏嫡女身份給皇子做妾都是甘願的。
他只求聖上在給兒子選妃一事上不會再逼迫爹爹,否則府裡後宅必然又是一場波瀾。
傅淵退出了傅琨書房,覺得心情不佳,也四下走動了幾步,殿試在即,他必然要奪個好名次的,接着就是成家娶妻,入朝爲宦,按部就班……
他突然聽見一陣喧譁之聲,走過去卻見小徑之上有幾人在說話。
應該說,是一人在大聲斥責,聲音嬌俏稚嫩。
傅淵定神一看,卻是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傅梨華。
他閉了閉眼,心裡冷笑,看來都不用等到那一日,人家壽春郡王不過是來府裡轉了一圈,就有人坐不住了。
傅梨華此時正插着腰訓斥眼前一個面貌清秀的少年。
原來是傅寧。
“你好好地能不能看看路?這般與主人家搶道,又是什麼規矩?你家就沒有人教你嗎?”
傅梨華沒有在梅林中遇到周毓白,心裡正是憋屈,她又突然聽下人說周毓白馬上就走了,心裡一時着急,走路也就快了些,正巧在這小徑上遇到了陪自己弟弟傅溶歸家的傅寧,她倒是沒見過傅寧,嚇了一跳,腳不小心崴了一崴,如此心裡就更是一包火氣,忍不住對着無辜的傅寧就發作出來。
她的弟弟傅溶只站在一旁淡淡地看着,眼睛定定的,沒有什麼表情,好像一切都與他不相干。
傅寧微微垂着頭,雙手攥緊,只道歉說:
“四娘子,是在下衝撞了你,是在下的不是……”
傅梨華瞧他人模人樣的打扮,想起了姚氏抱怨過的,爹爹給六哥兒找的伴讀家境很是貧苦,她心裡又不滿起來。
“你不是陪着六哥兒讀書的麼,這點規矩都不懂,聖賢書也是讀通讀透了的?當真是好笑……”
傅寧忍着怒氣,他書讀得如何,她又知道什麼!
傅梨華不過十二三歲年紀,讀過幾冊書?卻也以這種口吻來教訓自己!
傅梨華越說越舒心,瞧着把比自己大幾歲的傅寧說得擡不起頭來,她便打心底裡得意。
她是傅相公的嫡女,傅家的主子,這人再傲的風度也都該收了,不過是個窮學生罷了……
傅淵冷着臉,他雖聽不大真切傅梨華的每句話,端看二人表情卻也知道必然不是什麼好聽話。
他擡步,正想過去替傅寧解一解圍,卻看見另一邊也正巧走過來一個小娘子,她倒是比自己先快一步去勸傅梨華了。
陸婉容也是見天氣晴好,恰巧出門來,一出來就見到傅梨華在這兒訓斥弟弟的伴讀。
她覺得這樣不好看,不由想勸一勸她。
“原來是陸三表姐。”傅梨華吊着眉梢,見傅寧咬着脣淡淡地壓抑着的表情,十分得意地朝陸婉容說:
“難道你是和我二姐待久了,見到個人模狗樣的學子,就也想收入囊中?”
她很不客氣,傅念君從前就是最喜歡這類才子啊學生的。
陸婉容臉色丕變,她只知傅梨華近日來越來越瘋,卻不知她能瘋到這地步,她怎麼敢和自己說這樣的話?!
傅寧和陸婉容兩個人在一瞬間就都漲紅了臉。
卻無關羞澀,全是因受了屈辱的惱怒。
“你把這句話再說一遍。”
冷冷的聲音傳來,傅梨華渾身一個激靈,回頭就見到揹着手站在自己身後的傅淵。
“三、三哥……”
傅淵只盯着她,一字一頓道:“把剛纔那句話,再說一遍。”
“我、我……”傅梨華舌頭打結,背心冒冷汗。
怎麼會這麼巧遇到三哥!
她素日就怕傅淵,更別說剛纔自己那樣的話叫他給聽去了。
“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張口就是這種難聽的渾話,四姐兒,你若對男女之事這般嚮往,我替你去和爹爹說一聲,也別等及笄了,即刻就把你嫁出去,嚐嚐做人婦的滋味!”
傅淵不說話便罷了,一開口就是刀刀扎心。
他是真的生氣了,從沒有想過傅梨華竟會在外人面前都如此丟臉。
以往他只以爲她針對傅念君,卻不知她的粗鄙是發自骨子裡的。
傅梨華淚盈於睫,整張臉通紅,只覺得陸婉容、傅溶、傅寧的目光都火辣辣地盯在自己身上。
她一跺腳,又想故技重施,捂着臉就要跑走。
傅淵身邊沒有帶人,可他僅是一個眼神朝傅溶身後兩個小廝兒丟去,他們就立刻警醒了。
“抓回來。”
他話沒說話,她就敢走?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再不給點苦頭嚐嚐,他還做不做這個長兄了。
兩個小廝眼疾手快,根本管不得傅溶的阻撓,就把傅梨華拖了回來。
傅寧和陸婉容都愣住了,同時望向了傅淵,傅淵依然一臉冷肅,眼神都沒朝他們投去一個。
傅梨華還在嚷嚷着:“放開我,你們不許碰我!”
“兩個選擇。”傅淵開口:“第一,現在你自己跪去爹爹書房門口請罪,今日跪足兩個時辰,你剛纔說的那些話,我會請他們二人都忘卻了。第二,你現在自可以逃回去,但是我不會善罷甘休,你可以試試。這兩條路,你自己選。”
傅梨華渾身一抖,再也不敢掙扎了,只能咬着脣怯怯地望着長兄,期待他的一時心軟。
可傅淵居高臨下地望着他,一張瘦削的俊臉上只有讓人心寒的漠然。
“選!”
他說一個字,傅梨華的腿就一軟。
“我、我去跪書房,三哥,我錯了……”
“好。”傅淵也不和她糾纏,向兩個小廝使了個眼色,“押她過去。”
傅溶見姐姐被拖走了,嘴一扁,就想哭,傅淵一個眼神殺過去,他立刻就乖覺地自己捂住了嘴巴。
他比傅梨華更怕傅淵,尋常在他面前是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的。也因着這層緣故,他對傅淵認可的傅寧,甚至都不敢隨意放肆。
今天……
哎,是他們姐弟倆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