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從陵園大門出去是下坡,而且有一個角度不算小的彎道。
九菲放慢速度準備徐徐前行,發現一位頭戴草帽,上穿一件洗得發黃的襯衣,下穿一條褪色的藍運動褲,腳穿黑色布鞋的老年男子正在迎面躬身前行,聽到汽車鳴笛,老人慌忙從自行車上下來,推着自行車站在路邊給汽車讓路。
九菲瞟一眼男子後,噶然停車。
男人疑惑不解的看着從車上走下來的九菲,突然扶着車把的雙手開始發顫,嘴脣發抖,眼睛裡悲喜交集,忍不着留下淚水。
九菲忍着眼中的淚,對着面前的老人輕輕地喊道:“張叔叔,這大中午的,您咋來這了?”
男人不說話,看一眼自己自行車前面簍裡面放着的一瓶白酒和一把香蕉,九菲瞬間明白了,帶着愧疚哭腔說:“張叔叔,今天……不,你怎麼又來看爸爸了?”
九菲口中的張叔叔是九菲父親當年的司機張惠龍,那次車禍他也在,九菲父親不幸身亡,他被砸斷一條腿,後來因爲不能繼續開車就在衛生廳收發室熬到退休。每年九菲父親的祭日,他都會到墓地祭拜。
九菲知道今天不是父親的祭日,父母的墓地雖然也在這個陵園內,但還要再往上爬一個山頭。
“我也知道今天不是領導的祭日,就是想來和他說說話。你這是忙事啊?”張惠龍看一眼九菲車後的警車。
“您可能也聽說了吧?”九菲無奈似的低聲嘆。
“嗯嗯,你可得當心你自個的身體,你忙吧,別讓人家警察等着。”張惠龍似乎不想接九菲的話,再一次看看後面的警車。
“好吧,有時間我去看您。”九菲轉身回到車裡。
張惠龍站在原地看兩輛汽車從自己面前經過,最後卻對着警車做了個“呸!”
楊軍本來只想扭頭看一下九菲的這個熟人,沒想到剛好看到老人的這個動作。
“這不對吧,頭兒!”開車的陳靜說。
“你也看見啦?”
“是啊,幹嘛這樣啊,難不成警察天天這麼辛苦的保一方平安,還淪落成過街老鼠了人人喊呸啦?!”陳靜撅着嘴巴,滿臉不滿。
“別胡說!”
“您就欺負我們吧,只要您心情好!”
“哎,小妮子,現在都會犟嘴了是吧?”楊軍嘴裡說着自己的隊員,心裡卻在嘀咕:這老年也不像有毛病啊。
吃飯地點九菲選在市郊一家生態園的餐飲部。
推開厚重的玻璃旋轉門,但聞喧囂,不見人影。走到裡面發現,小橋流水,亭臺樓榭,魚蟲花鳥一樣不少。沿着婉轉曲折又高低不一的小路發現,大小不一的餐桌都在婉轉拱門玄影處擺放。桌與桌之間,竹影吊蘭盈搓,流水潺潺相澗。在這吃飯,似乎所有的人都可以無所顧忌,連講話的聲音也多了幾分豪氣。
跟着九菲穿雲破霧的走過蓮池,站上自動滑梯來到二樓一個包間。所謂的包間也就三面裝修古色古香的牆,和門正對的是高大的熱帶寬葉植物撲面而來。還沒坐下,腳踩滑冰鞋,身穿白色衣服的服務員,魚一樣溜了進來。
“楊科長,您請!”九菲接過服務員手中的菜單遞到楊軍面前。
楊軍看一眼九菲說:“地方你找的,我們客隨主便。”
話沒說完,又進一個端着燙好的熱毛巾和茶水的服務員。
“小姑娘,有想的吃菜嗎?”九菲又把菜譜遞到陳靜面前。
陳靜看一眼楊軍,乖巧的像個孩子:“我跟頭兒一樣。”
九菲微微一笑,轉身對着服務員用手一劃,服務員轉身快速不見。
擦過手站起來環視包間,發現牆壁上比以前多了一些照片。
“這位……”楊軍看着照片上一張面孔,自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名字,疑惑着把目光轉向九菲。
“鄭雲飛,想起來了吧?”
楊軍怔着了:“這夥不是兩年前進了監獄嗎,不會這麼快就出來了吧?”
“這方面您應該別我瞭解吧?”九菲不以爲然。
“我嗎?有些後院的東西還真不知道。”
“九菲目光轉向陳靜:“你們頭兒是不是就愛這樣裝迷糊?”
“不是!我們頭兒最真誠。”
“呵呵……”九菲一下子被陳靜的可愛感染了。
看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小姑娘,楊軍不經意間給她做了動作。
陳靜會意,若無其事的拿出手機對着高大的植物拍了張照片,順勢打開錄音。
“趙慧峰小老婆的弟弟。”九菲低聲快速。
楊軍點點頭,明白了。
“對了,你在陵園門口遇到的那個人是誰呀?我咋感覺那麼熟悉?”楊軍問。
“我爸以前的司機張惠龍,他應該是我爸生前最喜歡的一個司機。我爸出事的時候他跟着也受傷了,每年我爸祭日他都會去祭拜。”
“今天……”楊軍知道九菲今天沒去自己父母墓地。
“他可能今天閒了吧?女兒外嫁後家中就剩他一個人,老婆常年有病,就指他一個人那點退休金。你怎麼會對他熟悉?”九菲說完,瞥了楊軍一眼。
機敏的陳靜知道這是楊軍故意拋出的話題,站起來對他們說:“我出去看看服務員穿着滑冰鞋在這裡咋走的。”
“我怎麼才能幫到你?”楊軍盯着九菲問。
“把案子破了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九菲近似於一字一句的說。
“真話?”
“我又不是銅牆鐵壁。如果我在你面前還不能講真話,我活得該有多累?!這些年爲了表達感恩,我一直在做順的柔然,誰又曾理解,我也有屬於自己逆的風骨,更何況……?”
“銅牆鐵壁不至於,但我知道動物界心量最大的老虎獅子,最能容忍也會傷人。”九菲話沒說完就被楊軍打斷。
“你把我比老虎嗎?”
“你沒聽過嗎,山下的老虎會吃人……我今天就是化齋的。”
“你……”九菲沒想到今日的楊軍這麼風趣,情不自禁的感嘆:“在一塊讀書那麼多年也沒見你……”
“吃一塹長一智嘛!只不過我這一塹吃的太長,這一智長得又太慢。”楊軍站起來爲九菲倒杯水,問:“手還疼嗎?”
“怕你,不敢疼了。”
“真心地想爲你止疼啊!”楊軍感嘆。
“我曾經猶豫過,怕你會因此受到傷害?”九菲看着楊軍。
“感謝曾經爲我想過,不過,我乾的就是這個。”
“都說成熟的人不問過去,豁達的人不問將來。”九菲似笑非笑。
“我算真的看出來了我們的九菲同學……“楊軍已然明白,九菲這是在暗示自己可以從這裡開始。
“哎呀,菜來了,這樣的路你們也敢滑着過來!”門外的陳靜對送菜的服務員大聲感嘆。
屋內兩人同時舉杯,以茶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