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渭趕到的時候看到兄長正在脫外面的長袍。
“大哥,”崔渭急忙道,“您要下湖去?天這麼黑,什麼都瞧不見,那週二小姐又含糊其辭,興許東西根本不在湖中,不如讓家人在園子裡找找,明天天亮了再去撈也不遲。”
崔禎淡淡地道:“從小我就在這湖中鳧水,這幾年軍中繁忙也有許久沒下去了,也想去轉一圈,你們不用跟着。”
他也並非就是要找尋那荷包,也想要借片刻的安寧理清一下思緒。
說完話崔禎已經躍入水中。
“二爺,”旁邊的親隨不禁擔憂道,“我們要不要去保護侯爺?”
崔渭搖搖頭:“大哥對這裡很熟悉,應該沒事,而且就算你們現在下水也找不到他。”
就像崔渭說的那樣,崔禎入水之後,身形轉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湖水中。
顧明珠鬆開手,手心裡的荷包立即向湖水裡沉去,一切完成之後,她開始原路折返,湖水冰涼,她不能在裡面太久,萬一生了病還要母親擔憂。
遊了一會兒,她浮出水上面辨別方向,天已經完全黑了又身處湖中,她自然要更多幾分謹慎。
就在她環顧四周時,發現湖邊有火把亮起來。
岸上有人,會是誰?
黑夜裡來到湖邊的人,定然是來找那荷包的。
火把立在那裡不動,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在爲人照亮。
有人下水了,她心中立即警鐘大作,不再耽擱立即快速向最近的岸邊鳧去。
崔禎隱約聽到輕微划水聲響,那發出聲音的地方離他稍遠,換做旁人可能不會注意到,但他天生耳朵比尋常人要靈敏。
果然有蹊蹺。
崔禎立即蓄力向發出聲音的地方靠近,怎奈兩個人之間距離着實有些遠,前面的人彷彿又加快了速度。
在水中追逐了一番,那人已經上岸,崔禎露出水面,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影閃過,消失在竹林的方向。
他畢竟還是慢了一步,眼睜睜地看着那人逃離。
崔禎從來就不會輕易放棄,一邊以最快速度繼續追過去,一邊吹響了口哨,只要沒有出崔家的宅子,他就能將人抓住。
原本等在岸邊的崔渭聽到口哨聲,知道大哥定然發現了蹊蹺,不敢耽擱立即帶着親隨尋過來。
崔禎向前追了一段路,那人影卻彷彿上天遁地了,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大哥,怎麼回事?”崔渭上前道。
“方纔除了我之外,還有人在湖中,”崔禎道,“進了這片竹林之後,他就不見了。”
真聰明,不走青石板路選擇竹林,這樣一來即便那人渾身溼透也不會留下什麼痕跡。
崔渭不禁一怔,有人在大哥眼皮底下行事,而且被大哥發現之後走脫了:“大哥回到宅子裡之後,我就讓親隨守住前院和後門,那人想要不驚動任何人從宅子裡出去也不容易,而且大哥在這邊,那人只能向北邊去,我現在就帶着人過去圍堵。”
崔禎向北邊園子看去:“現在誰住在那裡?”
崔渭進門之後就問了管事家中的情況:“姨母和表妹在那裡。”
“快去看看。”崔禎神情更加深沉,萬一被那人挾持了女眷,那可真就麻煩了。
……
林夫人正在屋子裡看書,只聽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管事媽媽快步走進來稟告:“夫人,定寧侯爺來了。”
林夫人看了一眼沙漏,這麼晚了,崔禎來做什麼?
“將侯爺讓到堂屋去吧!”雖然天色不早了,她是崔禎的姨母,也就不用太過避諱,再說侯爺不會冒冒失失找上門,定是有什麼急事。
林夫人整理了身上的衣衫,這才帶着管事走了過去。
因爲要捉拿那可疑之人,崔禎只隨便換了件乾爽的長袍,擦了擦被湖水浸溼的頭髮就走進了屋子。
林夫人目光落在崔禎還在滴水的發稍上:“這是怎麼了?”
崔禎規規矩矩地行禮:“打擾姨母安歇了。”
雖然剛剛經過一場追擊,崔禎仍舊十分鎮定:“家中進了賊人,我怕姨母這邊有危險,讓人前來查看。”
“賊人?”林夫人不禁緊張起來,轉頭看向管事媽媽。
管事媽媽道:“我們院子裡沒聽到什麼動靜。”
林夫人立即又想到什麼:“快去大小姐那邊看看。”
管事媽媽應了一聲。
崔禎道:“那賊人在湖中鳧水被我發現,所以還要勞煩姨母讓人查問一下,院子裡有誰身上被水浸溼了。”
事關她們院子裡的安危,林夫人自然不敢大意:“將院子裡的人都叫出來,再讓侯爺的親隨四處找找。”
不一會兒功夫人都聚齊了,崔禎讓親隨去查看。
“沒有人頭髮是溼的,”親隨進來稟告,“除了顧大小姐屋子裡,其他地方我們也仔細查過了。”
林夫人吩咐道:“我已經讓人去喚珠珠,等珠珠來了,你們就過去看看吧!”
不一會兒功夫,就聽到外面有人道:“大小姐您慢着點走,天黑路看不清……”
說話間,穿着藕色的衣裙,散着長髮的顧明珠就走了進來。
少女的眉目中含着幾分的稚氣,將屋子裡的人都看過之後,視線徑直落在了定寧侯身上:“大哥哥,你來了。”說着笑容滿面的走了過去。
少女身上有股淡淡的皁豆香氣,顯然是剛剛沐浴過,鴉青的長髮上面還泛着一絲水痕,就這樣胡亂地散落地垂在那裡,顯得她整個人更加的弱小。
林夫人見狀不禁搖頭:“怎麼又不肯梳頭了?”
崔禎還沒有說話,少女已經歡快地走了過來,小手在崔禎腰上搜羅。
“珠珠,”林夫人叫住顧明珠,“不準這樣。”
少女卻好像沒有聽到。
在顧明珠的記憶中,崔禎時常會帶些飴果來送她,久而久之,顧明珠見到崔禎就會下意識地動手去討要。
在小孩子心裡,飴果永遠不嫌多。
別看人人都怕崔禎,在“小孩子”顧明珠眼睛裡,卻沒有那些忌諱和威懾,今日的崔禎好像比顧明珠記憶中的更加和善,想來想去大約是因爲他接二連三痛失子女。
她這個從小到大都像個孩子的傻子,引起了他一些共情,既然如此,她也就不用客氣地加以利用。
崔禎不是個好糊弄的人,方纔在湖邊她已經體會過了,如果不是她謹慎小心,之前又有所安排,說不得就已經被他捉住,利刃還需磨,現在的崔禎就是她最好的磨刀石,連崔禎都沒有半點懷疑,她這個顧明珠纔算立得住。
“珠珠,我從宣府回來的路上買了飴果,”崔禎依舊沉着臉,聲音卻略顯得輕柔,“明日這就讓人取來給你。”
顧明珠這纔再次露出笑容來,好像得到了天底下最好的東西:“大哥哥最好了。”
顧明珠那雙眼睛裡雖然少了靈動,卻多了單純和純淨,讓人心中不必設防,每次看到她就像是在看一個孩子。
在沒見到顧明珠之前,崔禎還想着問問荷包之事,看到她之後,卻覺得沒有了那個必要,以顧明珠的心智,扔荷包還是扔銀子都一樣,只是淘氣玩耍而已,不可能記得其中的細節。
“好了,好了,”林夫人不捨得責怪女兒,吩咐管事媽媽,“還愣着做什麼,快點帶大小姐進內室裡,彆着了涼。”
寶瞳和管事媽媽上前勸說顧明珠,發起了小孩子脾氣的她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挪動腳步。
說完這些話,顧明珠被管事帶着向內室走去,到了門口她還又轉頭看了一眼崔禎,神情中全是對那飴果的盼望。
這就是小孩子,崔禎不禁想到自己早夭的那些孩子,不禁微微皺起眉頭,這幾年他娶妻、納妾,接連得了兩男一女,卻都沒能長大,母親因此疑神疑鬼,聽道士說與周氏有關,想要將周氏的屍骨挖出來重新做法安葬。
這些都是小事,他無暇去管,隨她們去折騰,只要他在外面穩住了大局,該有的他都會有。
崔渭帶着人將整個院子裡裡外外都又查找了幾遍,結果一無所獲。
“也許沒有過來這裡,”崔禎站起身,“我留下幾個親隨以防萬一。”
林夫人點點頭,到底是怎麼回事,既然崔禎沒有說,她也不方便再去詢問。
崔禎和崔渭起身告辭。
出了院子,崔禎再次向周圍看去,帶兵打仗的人都懂得追蹤,這院子是那人最好的藏身處,可那人卻不在這裡。
難道那人的身手竟如此之好?能夠轉眼就將他們甩下。
不會,以他的眼力卻能看出那人的本事還做不到這一點。
崔禎道:“將整個宅子的下人都叫到校場上去,我要一個個查問。”他是回來處置這樁事的,不能第一天就讓那賊人從他眼皮底下溜走。
崔家兄弟離開之後,林夫人將顧明珠喚到她屋子裡。
“今天就跟母親睡吧,”林夫人將被子蓋在顧明珠身上,“不要害怕,有母親在身邊。”崔家今晚恐怕會不安生,她怕有動靜嚇到女兒,也不知道崔禎能不能找到那賊人。
顧明珠看着林夫人:“好,母親護着我,我也要護着母親。”
雖然是孩子話,但林夫人聽了心裡暖暖的。
……
找了一晚上,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崔禎看着天空漸漸放亮,看向崔渭:“帶着去湖裡打撈吧!”雖然他知道那證據必然已經不在了,但他還想借此瞭解昨晚的那人。
崔渭將要離開,崔禎道:“我讓你找一些偵探手段高明的人,可有眉目了?”
大哥要的人,自然不是衙門裡的人手,也不是尋常探子,他們手下的斥候不比這些人差,大哥是想要那些混跡坊間,以捉拿兇徒領賞爲生的人。
借這些人的手段,能得到更多消息。
崔渭道:“這兩年一個叫聶忱的人幫着朝廷抓捕了不少兇徒,尤其是最近幾個月,幫着朝廷破獲兩樁大案,這次山西鬧賊匪,朝廷也找了聶忱前來。”
“再看看這聶忱怎麼樣,可用的話,早些招攬過來,”崔禎沉吟片刻道,“我收到消息,那人也動身前來山西了,要趕在他之前摸清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