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二刻,通玄下了龍輦。
悠哉悠哉晃到了隊伍後方,停在了一輛寬大卻沒有窗子的馬車旁。
守在車門旁的黃衣小道士,見通玄前來,不用吩咐便打開了車門。
內裡幾人一驚,下意識往車箱後方縮。
通玄跳上馬車,往裡頭看了一眼,只見車內有婦人數名,以及男女孩童十幾位。
仔細看,才能找見那名約莫五十來歲的男子。
作爲車內唯一一名成年男性,這人竟拼命往婦人身後藏,只露出一雙驚恐眼睛往車門處看來。
待他看清門外是通玄後,這才推開身前婦人,手腳並用趴到前頭,習慣性的賠笑道:“仙長,可是回到東京了?”
“呵呵.”
通玄嗤笑一聲,道:“陛下,當年你們一家從東京去往五國城時走了幾天?咱這纔出發幾日?陛下還真是歸心似箭啊。”
被喚作陛下這人仿似完全沒聽出通玄口吻間的不敬,依舊腆臉笑道:“多謝仙長搭救,只要仙長能送我歸周,天下美女財帛,任由仙長取之”
“那貧道先謝過陛下了”
通玄望着這位曾經的大周天子,一臉戲謔笑容。
逗弄幾句,通玄重新關上了車門,和徒弟並肩坐在車轅上,囑咐道:“看緊些,千萬莫讓他半路逃走。”
徒弟卻鄙夷道:“師尊放心,這周國太上皇經過丁未一遭,早已嚇破了膽。現下帶他逃離金國,莫說逃跑,便是趕他下車他也不肯。”
“說的也是。”
通玄呵呵一笑,感嘆道:“你看看他那模樣,全然沒有一點人君的模樣。若說他膽小吧,在金國十幾年,竟又生下了一堆兒女,這心是真寬啊!”
正說話間,前頭一陣喧譁,通玄連忙跳車趕了過去。
走近龍輦時卻見,方纔那名在輦內侍奉的小宮女衣冠不整,被兩名金兵拖拽着,小宮女臉上帶有明顯指印,嚇得不住哭叫。
通玄詢問發生了何事,龍輦外的小道士低聲道:“方纔皇上忽然來了興致,卻不知爲何.爲何不舉,便將氣灑到了侍女身上,要殺了她。”
喲,那金槍鐵戈大補丸可是通玄的看家猛藥了,完顏亶剛服用過連一刻鐘都沒撐到?
看來,這身子骨被酒色掏空的差不多了。
“殺了多可惜!”通玄看了那名驚慌小宮女一眼,對徒兒低聲道:“去,將她送去我的馬車上。”
初九,完顏亮率數百騎,人馬不歇,已追至銀州。
近年,他確實有意打壓寵信妖道的完顏亶,也確實有心代之。
但面對突然崛起的齊國,完顏亮未防內亂,一直不曾真的和完顏亶撕破臉。
他想的是,先平滅齊國,內部問題留待日後再說。
卻不料,完顏亶竟幹出了拋家南狩的事.此事一出,完顏亶必然威嚴掃地,可負面影響卻也極大。
一國不可二主,金國必然不能有兩個朝廷。
完顏亮有信心掌控黃龍府以及金廷中樞,但地方官員該聽命金廷還是金帝?
此舉必使親者痛、仇者快。
暗罵完顏亶糊塗昏聵的同時,完顏亮也沒有完全放棄,只待追趕上南狩隊伍,嘗試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先安撫住完顏亶。
再不濟,完顏亮利用自身在軍中威望能說服兩猛安合札軍不要盲從完顏亶之命,也算有所補救。
不成想,他趕到銀州時,驚悉榆州兵變。
且那兵變漢軍打出了‘誅權臣、清君側!’的旗號
這一下,不但將金國內部齷齪告知了天下,完顏亮也不敢再追了。
初十日。
金帝南狩隊伍抵達榆州。
龐大固、丁國忠率部出城三十里跪迎。
昏昏沉沉了一路的完顏亶精神振奮許多。
進城後,通玄一番吹捧,正急需地方表明態度的完顏亶大肆封賞,升官許侯。
似有千金示馬骨之意。
龐大固一躍升爲榆州督撫,連張小尹也在舉薦下混了個指揮。
此番舉措,極具標杆效應。
中京路州府,先因榆州兵變而緊張不已,緊接得悉金國內部劇變。
大多數地方官尚處於一頭霧水的懵逼狀態,通玄已借完顏亶之名,要求各府主官主將前來榆州覲見皇帝。
各府尚在遲疑間,沒想到最先給予熱烈迴應的竟是南京路。
正月十三,南京路率先向各地廣發檄文,文中聲明道:逆臣完顏亮欺君擅權,既有不臣之心,又有謀逆之實,當誅九族!
而今聖上無奈南狩,各地駐軍守臣當思報效君恩,拱衛皇帝,討伐佞臣!
檄文上,有留守張浩、行尚書省宰相韓嘗,以及都統郭安、韓企先等人的署名。
這些人,代表的便是南京路軍政兩界的態度。
同日,韓嘗、郭安率軍前往榆州,親迎皇帝駕臨南京。
至此,中京路除了個別州府,紛紛表態擁護金帝,誓誅賊子完顏亮.
金國內部動盪似乎也波及到了齊國河北路,河北督帥彭二,急命麾下最精銳的‘虎團’辛棄疾部同滄州猛將焦屠,推進至河間北部一線。
冀州統制周良領麾下黑旗軍陳兵滹沱河南岸。
這已經是彭二所能做的極致了,非戰時若無楚王令,他也無權命大兵團進入敵國。
短短十幾日間,事情發展的進程令人眼花繚亂。
即使南京路、榆州府明確喊出了‘誅權臣、清君側’的口號,黃龍府一部分早已投靠了完顏亮的老臣的力主下,仍未第一時間刀兵相向。
正月十四,經平章完顏胡舍、參知趙思溫的勸說,完顏亮最終還是同意了再做最後一次努力,派遣知制誥李儔、駙馬唐擴爲使,前往榆州面見完顏亶。
李儔原爲完顏亶近臣,此次南狩倉皇,通玄爲防走漏消息,未帶任何一個金帝近臣。
使者中一人爲近臣,一人爲駙馬。
由此可見,完顏胡舍和趙思溫還是非常希望南狩一事能以和平收場。
畢竟,除了沉迷藥石、神志受損的金帝,金國高官誰人不知曉若雙方打起來,對金國百害無一利。
正月十五。
寒冬已過,北風漸消。
不同於凜冽北地,淮北微風中已有幾分暖融氣息。
入夜後,蔡州滿城花燈,焰火不絕。
幾日前剛剛巡視了一圈歸來的陳初,帶着一大家子閒逛在長街之上。
“嗚嗚嗚,嬈兒也要爹爹抱嘛,哎呀,孃親莫打了,嗚嗚嗚”
慪人的嬈兒被玉儂在屁股蛋蛋上打了幾巴掌,繞着陳初邊躲避孃親的追擊邊哇哇大哭。
此時,陳初懷裡抱着綿兒
嬈兒作爲家中第一個孩子,卻也和她娘一個樣,最是粘人。
以前,爹爹只要在家,她便是那個往懷裡拱的最勤的孩子。
可最近,因爲嘉柔和綿兒在家,爹爹懷抱的位置便被這個小妹妹霸佔了。
今日出遊,見綿兒偎在爹爹懷裡抱着爹爹的脖子一刻不撒手,嬈兒吃醋了
嚷嚷着也要爹爹抱,換來孃親幾巴掌。
小孩子不懂事,玉儂卻曉得,嘉柔帶孩子來一回不容易,不定哪日就要回東京了,公子大約對綿兒是心裡有愧才偏愛一些。
“別打別打。”陳初一個錯身,將玉儂和嬈兒隔開,笑呵呵道:“兩個人也沒多重,一起抱了就是了。”
陳初彎腰,單手抄起嬈兒,兩側臂彎裡,一邊一個,才平息了這場紛爭。
“公子就慣着孩子吧!”
最溺愛孩子的玉儂都沒忍住講了一句。
“呵呵。”
陳初一笑也不解釋,前幾日已收到軍統關於榆州兵變的情報,這安穩日子不知還能過幾天,能讓孩子開心些,他是極願意的。
可懷裡的兩個小丫頭卻不消停,嬈兒見綿兒抱着爹爹的脖子,她也想抱,便嘟着嘴巴輕輕推了推綿兒的胳膊。
後者卻不理她,趴在陳初耳邊小聲道:“爹爹,嬈兒姐姐壞.”
“哈哈哈”
陳初不由一樂,正準備說些什麼,卻見李騾子站在不遠處正朝他這邊張望,似乎在猶豫要不要上前打攪王爺一家難得的閒暇時光。
陳初見狀,笑着哄了兩個小丫頭幾句,隨後將人分別還給了玉儂和嘉柔。
“可是北邊又來消息了?”陳初走過去,同李騾子站在一處稍稍揹人的街角。
“是,方纔軍統得來急報,金帝南狩,蘇晟業做主讓榆州重新豎起了金國旗號.”
“哦?”
李騾子一番細說,陳初時而皺眉沉思,時而意外愕然。
和軍隊系統不同,軍統因需臨機決斷之事太多,有着遠超其他機構的自主權。
包括這回榆州易幟再易幟.
結合當時情況,蘇晟業的決斷雖然大膽,卻也相當優秀。
但軍統能做的,無非是積累變量,促成齊國插手的契機,最終能佔到多大便宜,還是要軍事做後盾。
“將密文抄送柳川先生一份.”
陳初望着長街花燈,囑咐了一句。
遠處,貓兒不時往他這邊張望一眼,似有心事,終是沒忍住低低嘆了一聲。
旁邊,與貓兒並肩站在燈火闌珊處的蔡嫿,卻道:“這次不錯了,在家待了大半年。”
“蔡姐姐,你是說官人又要出征了麼?”
“你自己不都看出來了麼,還來問我”
“你說出來,我便死心了。省得再患得患失。”
相見時難別亦難。
即使分別是近年來夫妻間的常態,貓兒依然無法習慣,每回離別,都像是生了一場病,整個人都懨懨的,做甚都提不起精神。
箇中感受,蔡嫿又不是沒體會過,但她安慰人方式一直很獨特,只見她低頭湊到貓兒耳畔,悄聲道:“那便要抓緊最後這幾日光景了,今晚他住青樸園,你也來好了,咱仨一起睡。”
“蔡姐姐說什麼呢!老不正經!”
“誒!你說我不正經可以,再說我老,咱姐妹可沒得做啊!”
正月十六。
過年的氣氛依然濃郁。
一大早,淮北軍衙內一名名傳令馬軍四散而出,急馳往各自目的地。
城東十里,濡河西岸,坐落着一棟棟二層小墅。
此處背靠市集,面朝河水,是一處風景絕佳、鬧中取靜的好地方。
蔡州周邊用地緊張,容不得新建那種動輒佔地數十畝的豪宅,便有商家花在此建立統一格式的小樓,一畝多的面積、前後院,拎包入住。
客戶人羣便是淮北軍中低層軍官、各場坊管事、小商人等標準中產階級。
年前,秦永泰長子成婚,專家小區那棟院子雖精緻,面積卻不算大,兼之小區安保嚴密,不便於喜愛交遊的二子秦勝武在家會客,乾脆拿出積蓄在此購置了一套新房。
不算分家,但事實上卻是送給了秦勝武畢竟後者也即將成婚了。
並且二兒媳是西軍大佬折可求小女。
覺着自家一步完成了階級跨越的秦永泰,近來臉上的褶子都舒展了許多。 今日上午,秦勝武特意喚來一衆好兄弟來家中熱鬧一回,一起吃個飯認個門。
辰時,秦勝武帶着康石頭去了市集採買菜肉。
留在家的小乙、二郎轉悠到了後院,不由見獵心喜秦勝武身爲武人,後院裡擺有刀槍架,打熬身體的石鎖,將後院佈置成了一個簡易校場。
小乙二郎兩人一時手癢,分別拿了兩根哨棒在院內‘嘿嘿吼吼’對戰起來。
今日來家的,除了四小隻,還有二郎的未婚妻蔣茜,秦勝武的未婚妻折燕兒。
二郎定下的日子是三月春暖成婚,秦勝武則在這月月底變成迎娶折燕兒。
耳聽後院熱鬧,兩女牽手前來觀看。
蔣茜乃東京統制蔣懷熊二女,身爲將門女,眼見二郎打的好看,不由起了爭勝之心,笑問道:“燕兒,你觀我淮北男兒如何,比之你們西軍男兒又如何?”
蔣茜想誇的是自己那青梅竹馬楊二郎,卻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才用了‘我淮北男兒’代指。
可她那句‘比之西軍男兒如何’卻也激起了折燕兒的好勝心。
都是將門女,折燕兒可不願自家父兄被淮北軍比下去,便笑道:“還成吧,耍的熱鬧,卻少了殺氣。”
‘耍的熱鬧’,怎聽也不像是夸人的話!
蔣茜不服,笑嘻嘻道:“反正閒來無事,你我姐妹切磋一番如何。點到爲止,絕不傷你”
折燕兒側頭打量蔣茜一眼,莞爾一笑,卻突然指向了二郎和小乙,霸氣道:“妹妹嬌弱,恐吃不得我西軍剛猛牆槍棒,要打,我便與他們打吧!”
折燕兒說話時刻意放大了音量,足以讓小乙和二郎聽見,倆小子登時住了手,看了過來。
先不說折燕兒是西軍子女,單說被女子小看這件事就不能忍啊!
小乙當即將手中哨棒拋了過去,“嫂嫂,來來來,我空手與你過幾招!”
折燕兒揚手接過,當即挽了個花,哨棒兩端帶起一股破風‘嗡嗡’之聲。
行家有沒有,一出手便知。
二郎是個機靈的,連忙將自己的哨棒塞到了小乙手中,大聲道:“空手怎行,你看不起折家槍棒麼!”
這話給了小乙臺階,二郎卻又小聲交代道:“我去年便聽人說過她會功夫,切莫大意!你輸了事小,給咱淮北丟人事大!”
“放心吧!我使出六成力!”
直到這個時候,小乙依舊信心滿滿。
可一交上手.僅僅三個回合,小乙便被折燕兒磕掉了手中哨棒。
“一看就沒怎麼上過戰陣!持槍不穩,便是將槍棒耍出花來,也不過是花拳繡腿!”
小乙滿臉通紅,偏偏又反駁不得他真正的實戰也只有當年在東京生擒單寧圭那一回。
“再來!”小乙撿起哨棒,欲要再上。
折燕兒卻站在原地,平舉哨棒指向了兩人,表情平淡,口吻卻難掩囂張,“你倆,一起上吧!”
“啊呀呀!”
二郎也是心高氣傲之人,又當着未婚妻的面,自是受不了這般羞辱,持棒便衝了上去。
‘鐺鐺鐺’
接連三計揮砸,皆被折燕兒格擋,二郎前衝腳步不停,折燕兒卻一個十分優美的折腰擰身,欺進二郎身前一尺。
長兵,最怕的就是被對手殺進內圈近戰,二郎一驚,尚來不及撤步,折燕兒卻以棒身中段不輕不重的抽在了二郎屁股上。
“.”
恥辱啊!
這哪是打二郎的屁股啊,這是打了淮北軍的臉啊!
二郎尚未作出下一步反應,卻聽人驚訝道:“你們作甚?”
轉頭一看,竟是買菜歸來的秦勝武。
二郎輸給一個女人,正倍感尷尬,卻忽見那折燕兒一個甩頭,撞在了他揚在半空的哨棒。
“哎喲.”
“燕兒!”
“武哥哥”
“你不礙事吧!”
“燕兒無礙,都怪燕兒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向兩位叔叔討教,自尋苦頭。”
折燕兒已棄了棒,捂着額頭,可憐兮兮的主動認錯,眼窩窩裡竟然嗑了淚花。
“哎!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怎能打的過他一個男人!”
秦勝武的心疼溢於言表,甚至還不滿瞪了眼二郎,“你也是的!你嫂嫂一個柔弱女子和你切磋,你也不知留些力氣!”
“啊???”
柔弱女子?
大哥,你方纔沒見她有多囂張,還打我屁股哩!
眼見二郎像個二傻子似得‘啊啊哦哦’想要解釋,折燕兒忙喚了一聲‘武哥哥’,拉回秦勝武的注意力,這才站在他身前哀哀道:“武哥哥幫燕兒吹吹額頭,吹吹便不疼了。”
“好,好。”
淮北軍第十六團鐵血團副秦勝武趕忙放下手中菜蔬,小心的在折燕兒額頭又吹又揉,一臉寵溺。
少傾,一衆人返回前院,準備一起動手煮飯燒菜。
走在後頭的蔣茜三番五次打量折燕兒後,終於沒忍住,道:“燕兒,你方纔是爲何!”
“噓!我娘說,女子會武功又不是甚值得炫耀的事!”
“那也.也不必如此吧!”
“你們淮北女子都嬌滴滴的,我若還像以往那般,萬一爲武哥哥不喜怎辦?”
“咦!你對勝武哥竟如此中意呀!”
“我也不知怎地,第一眼.便相中他了。”
“對了!我淮北女子可並非全是嬌滴滴的!”
“怎不是了?我在楚王府待過,王府女眷一個比一個嬌滴滴,特別是王妃,說話像小狸貓一般,又軟又綿”
“那是你沒見過我的偶像,近衛二團沈團長!”
“沈團長是女的?”
“嗯!”
“她成婚了麼?”
“沒有.”
“這不得了,你看她都沒人要。”
“.”
好像,是這個理。
幾人轉去前院,一番忙活,午時前已整治好幾道小菜。
正當要開席時,卻忽聽院外一陣馬蹄疾馳近前的響動,未關的院外門,隨即出現了一名淮北傳令馬軍。
“淮北軍第十六團團副秦勝武可在!”
幾人尚顧不得想問,那騎士已大聲喊道。
正在竈房忙活的秦勝武聞聲走了出來,見狀連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抱拳道:“本人正是秦勝武,可是有事了?”
“緊急軍令!河北駐軍即刻取消休假,三日後辰時于軍衙報到,返回河北!遷延不到、晚到者,軍法從事!”
“是!秦某得令!”
秦勝武雙腿一併,行了軍禮!
馬上騎士宣讀完命令,這纔回禮道:“軍令在身,未曾下馬見禮,秦團副原諒則個。”
“無礙。兄弟,可是河北有了戰事?”
“我所知不祥,好像和金國有關。”
傳令騎士離去後,院內氣氛不由沉悶了下來。
淮北將士從不畏戰,傷感的只是突然而至的離別。
“怕是有大事了,不然不會這麼急。”
二郎分析一番,瞄了一眼怔怔坐在凳子上的折燕兒,這才接着道:“卻不巧,勝武這婚事要推一推了。”
秦勝武不由轉頭,滿含愧疚道:“燕兒,實在對不住。”
折燕兒聞言,卻忽然擡起了頭,“武哥哥休要這般做小兒女態!我家世代將門,見慣了離別,自不會爲此小事惱於武哥哥。”
耳聽折燕兒將兩人婚事說成‘小事’,秦勝武心中小有失落,不由自嘲道:“也是!沙場無常,誰也保不準能不能活着回來,若我戰死,剛好不連累燕兒。”
其實,自打去年時,秦勝武就知曉自己和折燕兒之間是赤裸裸的政治聯姻。
可短短一月接觸下來,卻被這名西北小娘勾住了魂魄,夜裡入睡前,想起以後要和她過一輩子,秦勝武都能嘿嘿笑上兩聲。
此刻以爲對方不在乎能不能成婚,自是一股心酸蕭索縈繞心頭。
可折燕兒聽他這般說,忽騰一下站了起來,氤有高原紅的臉蛋上因氣惱愈加紅豔。
想說些什麼,折燕兒卻氣的口不能言,竟憋出一汪眼淚。
“燕兒,怎了?”
秦勝武被折燕兒如此大的反應嚇了一跳。
折燕兒卻一跺腳,氣道:“我的心意,武哥哥還不知曉麼!”
說罷,拽着秦勝武就往門外走。
“燕兒,作甚!”
秦勝武不明所以。
折燕兒卻在院門處頓足轉身,一回頭,眼淚先流了出來,折燕兒用衣袖在臉上胡亂擦了擦,哭道:“走!去王府,我爹孃不在此間,便請王爺和王妃主持,爲我倆完婚!反正還有三日,足夠擺酒、洞房了!”
“可可,我三日後便要去往河北了啊!到時萬一有個好歹,你怎辦?”
秦勝武至今也沒鬧明白折燕兒氣哭的點在哪兒,自以爲是在爲對方考慮。
可折燕兒一聽更急了,擡腳踹到了秦勝武的大腿上.一個大老爺們竟被踹到騰騰騰連退了五六步。
秦勝武目瞪口呆.咦,燕兒妹妹不是不會功夫麼,怎這般大的力氣?
那折燕兒卻邊哭邊道:“從我見你那日起,我已將你當做了夫君!將門女,何止見慣了離別,也見慣了生死!你若殘了,我養你一輩子!你若死了,我侍奉公婆!我只問你,你今日娶我不娶!”
秦勝武不由喉頭一哽,“娶!”
“好!隨我去你家請公婆,一起去王府商量婚事!”
折燕兒以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道,緊接又轉頭看向了楊二郎和小乙,“你倆,去街上爲我夫妻採買紅綢被褥、酒席菜蔬!”
不待二人應下,折燕兒又看向了康石頭,“你替我們夫婦聯絡吹打樂班、出嫁喜轎.”
有如軍令一般,一通安排過後,折燕兒才向幾人斂衽一禮,“喜事倉促,勞駕幾位叔叔了!”
隨後,衆人各自去忙活自己的差事。
秦勝武同折燕兒回家請爹孃的路上,忍不住幾回打量後者,終於沒忍住道:“燕兒,近一個月來,你是不是一直在裝作弱不經風啊!”
“.”
折燕兒驀地臉蛋一紅,低頭不語。
可秦勝武卻哈哈一笑,“燕兒以後莫裝了,我還是更喜歡方纔揮斥方遒的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