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進擊的貓兒
十月二十。
一場自北地草原而來的凜冽寒流席捲北下。
尚留有一絲暖意的深秋晚冬天氣戛然而止。
天色陰沉,北風呼喝。
鷺留圩蔡宅三進後院。
原本荒蕪的雜草已被清理乾淨,露出了院子中間的假山水榭。
季節原因,已來不及補種花草,因此稍顯破敗。
“咯咯.”
“哈哈.”
但院內繞着假山追逐的一大一小兩道人影卻又給冬季蒼涼添了幾分活潑。
二樓,有左右各兩間對稱臥房。
中間是主人、內眷活動的正廳。
貓兒穿了件素白對襟窄袖襖,站在正廳窗邊看了一會,不由翹起了嘴角。
“翠鳶~”
正拿撣子清掃傢俱的翠鳶聽見貓兒輕喚,忙上前兩步,見禮後問道:“大娘子,有何事吩咐。”
翠鳶在面對玉儂和貓兒時,完全是兩個樣子。
她和玉儂處的更像姐妹,在貓兒面前卻謹守‘僕’的本分。
畢竟她的身份很尷尬,作爲玉儂的丫鬟住進了陳家後宅,但她的僱主卻屬於蔡家。
衆所周知,陳家娘子和蔡家三娘水火不容
所以翠鳶處處小心,以免陳娘子把火氣撒到自己身上。
“翠鳶,天冷了,這點銀錢拿去做套冬衣。”
正胡思亂想間,翠鳶卻見貓兒遞來一角銀錁子,翠鳶忙道:“謝大娘子,奴家已有了新衣,不敢使大娘子破費。”
翠鳶欲推脫,貓兒卻不由分說塞進了她的手裡,並趁勢拉着翠鳶的手在廳內坐了,輕聲道:“近日我忙的厲害,時不時還需你幫我照應着虎頭,只當給你多算一份月俸,也是該的。若你手上寬裕,就叫人捎回家裡,這冬日.咱們莊戶人家最難捱了.”
一句‘咱莊戶人家’瞬間讓翠鳶覺得親近了些。
陳公子很奇怪,旁人發達以後唯恐別人說自己是泥腿子,但他卻時常把‘咱農人’、‘咱莊戶人家’掛在嘴邊。
好像唯恐別人不知道他是農夫出身似的。
近墨者黑,時間一久,陳娘子也變成了這般。
“翠鳶,伱是怎地進了蔡家做工的?”貓兒嘮起了家常。
“前些年,我爹爹生了場病無錢醫治,奴家便籤了五年身契與東家做工,換來銀錢給爹爹抓藥。”
翠鳶這種自賣做工的和玉儂還不同,玉儂現下屬奴籍,只要被蔡嫿握着她的身契,玉儂便是蔡嫿的私人物品。
而翠鳶則是良民,有自己的戶冊,屬於合同工,五年期滿之後便是自由人。
“哦你那身契還剩幾年了?”貓兒又問。
“尚有一年。”翠鳶小心迴應。
“哦”貓兒小臉掛着溫柔淺笑,道:“待期滿之後,有甚打算麼?”
“奴家還沒有想過,左右不過回家後讓爹孃做主說門親事,嫁人了事。”翠鳶對未來也沒什麼不切實際的想象。
貓兒拍了拍翠鳶的手,認真道:“翠鳶,咱們女兒家出生在甚樣門第不能選擇,但嫁人可算作第二次投胎了,此人生大事切莫不可只聽旁人的,便是爹孃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忽然聊起這麼深的話題,翠鳶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
貓兒卻笑了笑,軟綿綿道:“這世上,有些男子是木訥了些,不會說好聽話哄人.但這般男子未必不是好男兒”
話說到這一步,翠鳶當然聽明白了。
她和長子的小道消息也傳的不少了,楊大郎偶爾還會打趣兩句。
其實吧,翠鳶倒不牴觸長子,這個木頭疙瘩雖不會說好聽話,但翠鳶說的每句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並且會默默去做。
讓人心安。
只是,翠鳶見過自家姑娘是怎樣和陳公子好上的。
玉儂爲此哭過、笑過,當初硬闖妙玉閣時更是瘋魔了一般。
因此翠鳶總覺得,她和長子之間少了點啥
再從現實層面考量,眼瞅着陳公子前程不可限量,那長子又是公子最親近、最信任的兄弟之一。
往後,他跟着公子謀一番富貴一點不稀奇。
想到這些,翠鳶垂了眼簾,滿是怨氣的說道:“大娘子,那個木頭疙瘩甚都不說,我們倆現下這般稀裡糊塗的情形,奴家也不知曉他到底怎想的.”
見翠鳶終於說出了心裡話,貓兒不由笑的露出一排小米牙,柔聲道:“你若有意,我會幫你去點透這層窗戶紙。”
“.”翠鳶低了頭,扭捏起來。
貓兒莞爾,又道:“反正你的身契還有一年,這一年裡,他們只管做他們的大事。咱們女兒家也不能閒着,你跟着我好好幹,掙份體面嫁妝出來!那樣纔有底氣,到時,把你爹孃也接來,在咱們集團謀份差事,一家人團團圓圓和和美美,那樣纔是過日子”
“.”
翠鳶呆愣片刻,喃喃喊了聲大娘子,眼淚便撲簌簌掉了下來。
她身邊的人,三娘子讓人不敢親近,玉儂根本想不到那麼多,便是爹孃也未必給她做過如此長遠的打算。
翠鳶不由感動又愧疚.
貓兒拿帕子幫翠鳶擦了擦淚,忽然軟軟道:“往後,這宅子裡的事可不能再不小心說與旁人了哦.”
“.”
翠鳶登時心裡一驚,擡起淚眼看了貓兒一眼,只見後者嘴角噙笑,面若桃花的小臉上既不見惱怒、也不見生氣。
翠鳶心下一陣慚愧,哭道:“大娘子放心,往後翠鳶若再向三娘子說咱宅子裡的事,便叫翠鳶不得好死.”
“發什麼毒誓呀”貓兒伸手拉下了翠鳶起誓豎起的兩指,溫柔道:“我知曉你爲難,所以不怪你,以前的咱就不提了。往後,你還要繼續和她說”
“呃?”哭成淚人的翠鳶有點迷糊。
“往後呀,我讓你說甚,你便說甚,好嘛?”
“嗯嗯.翠鳶聽大娘子的。”
兩人說話間,樓下院內傳來玉儂大呼小叫的喊聲:“公子放值啦,奴奴想吃豬槽串串,我們去十字坡好不好.”
“莫哭了,洗把臉去吧”貓兒支應了翠鳶,踱到了窗邊往下看去。
陳初剛走進後宅,玉儂卻已飛撲到了身上,陳初借勢單臂抱了玉儂在原地轉了幾圈。
火紅羽紗面斗篷旋成了一朵花。
“咯咯咯”
“哥哥哥哥,虎頭也要,虎頭也要.”
小丫頭站在一旁,雙手高舉,着急的直嚷嚷。
陳初乾脆一矮身,把小丫頭也抄了起來,一大一小一邊一個。
懷抱被人分享,虎頭有些不滿意,不由嘟囔道:“玉老師,不知羞!這般大的人了,還要哥哥抱!”
玉儂卻不還嘴,咯咯一笑,一仰腦袋在陳初臉頰上啪嘰印了一下,塗了晶瑩口紅的豐滿脣瓣在臉頰上留下一道清晰印跡。
虎頭自然不甘示弱,也仰頭來了一下。
但.她沒口紅,自然留不下記號
見此情景,玉儂更來勁了,啄木鳥似的在陳初半邊臉上啄個不停。
再三努力後依然什麼也沒留下的虎頭破防了,哭嚎道:“我也要塗口脂.我也要塗口脂”
直到貓兒下樓走近,這場家庭倫理鬧劇才結束
“官人不是說今日不回來吃午飯麼?你想吃甚?貓兒給你去煮。”
貓兒拿了帕子,踮腳幫陳初擦乾淨臉頰上的口紅印。
“方纔玉儂不是說想吃麻辣燙麼?這幾日豆腐坊裡新出的豆皮、麪筋也上市了,我們一起去嚐嚐?”
陳初話音剛落,正準備回屋補口紅的玉儂原地轉身拍手道:“好呀好呀!”
近來天氣轉寒,十字坡大酒店的麻辣燙爆火。
此時正值用餐高峰,現下店內定然食客衆多、擁擠不堪。
貓兒爲了避嫌,本不想去,卻見官人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最終沒忍心說出拒絕的話。
一家人齊齊整整出發。
曠野中風聲獵獵,大地一片荒蕪。
掀簾進了店內,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水汽瀰漫、人聲鼎沸。
“陳鐵戟!”
“見過陳都頭”
四面八方的招呼聲響起。
陳初回禮,側後的貓兒帶着玉儂一齊屈身。
就連虎頭也像模像樣的抱手作揖。
見禮後,眼皮活絡的食客已在豬槽旁留出幾個相鄰空位,以免擠到陳家女眷。
陳初再次笑着拱手,表達謝意。
只剩大寶劍還呆呆坐在食槽旁,看着今日新上的品類,似乎不知該如何選擇。
“大寶劍,又來吃白食啊?”
“嗯。”
大寶劍恬不知恥的應了,隨後開始默默觀察陳初,見他吃啥,大寶劍就跟着吃啥。
十字坡大酒店經常推出些旁人沒見過的吃食,有些顧客不敢輕易嘗試。
但大寶劍發現一個規律,只要是陳初愛吃的,味道必定不錯!
要麼說呢識食物者爲俊傑!
申時。
換了便服的陳初趕着一輛馬車,率領頭條編輯部一衆同僚前往縣城。
“這西遊大戲,排練這般久,今日終於要在采薇閣首演了!”
路上,徐志遠說起西遊大戲,有些激動。
他們親眼見過東跨院那幫伶人排練,不但人員衆多,且唱調新鮮,那服化道更是新奇。
譬如,服裝一項中,特意給白骨精角色設計了一雙緊緻的黑紗長襪,直到大腿根處,用吊帶相連繫在腰間。
服裝設計總監陳校長說,這叫黑絲,也可以叫吊帶黑絲,是爲了凸顯白骨精的陰險
‘陰險’倒沒看出來,徐志遠等人卻在首次觀摩時不約而同感覺到了燥熱。
又譬如,爲了凸顯狐狸精的毒辣,陳初設計出一件兩個半圓布片拼接的胸衣,內置細鐵絲,外縫蕾絲花邊.
爲了更貼緊狐狸形象,甚至還專門做了一條需固定在臀後的狐尾
女伶把這套裝備上身後,徐志遠等人,當場飆了鼻血。
果然毒辣,看一眼就叫人受不鳥.
“這次,幸好咱們今日頭條和采薇閣是合作單位,不然票都搶不到!”
“廢話,我們連篇累牘給他宣傳了半個月,給幾張票不是應該的麼?”
“西門衝,你不知曉這次首演的票有多搶手!我姐夫都沒搶到票”
徐志遠說罷,引起一陣鬨笑,西門衝意味深長道:“徐大膽,你那姐夫不是沒搶到票,他是被你家姐禁足了,整個桐山縣都知曉,哈哈哈”
“西門蟲!莫胡說,我家姐溫柔賢惠,做不出此等事來!”
徐志遠狡辯時,衆人不由自主瞟向了老神在在坐在馬車車轅上的陳初,最終由蔡思笑嘻嘻問道:“校長,你今日去采薇閣,你家娘子不管你麼?”
陳校長的花邊新聞裡,最出名的當屬蔡三了
但陳娘子與蔡三的關係呵呵,懂的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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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見蔡思那玩味笑容,陳初不由道:“你們作爲新聞工作者,怎能聽風就是雨呢?我與你堂姐、蔡三娘子清清白白,她與我家娘子也沒甚矛盾,她倆只是三觀不同!”
“啥是三觀?”西門衝低聲了問了蔡思一句。
蔡思懂個卵的三觀,不過爲了不顯得無知,淡定解釋道:“清泉觀、延真觀、真武觀,咱桐山三觀你都不知曉?”
“哦哦.”西門衝忙不迭應道。
跟在隊伍中的頭條編外人員、謙謙君子陳英俊眼瞅着拉車的小紅累的直喘白氣,終於忍不住上前勸道:“陳都頭,你這寶駒並非駑馬,爲何偏要用它來拉車呢,看的人心疼。”
陳初回頭看了一眼裝在大車上的麥、豆,嘆道:“緯廷有所不知,這車上拉可不是普通麥豆,拉的是贍養費、是責任啊.”
‘噗嚕嚕~’
埋頭向前的小紅打了響鼻,似乎還有點不服。
陳初一鞭子抽在了馬臀上,罵道:“我們夫妻都替你捱過罵了!讓你給你老婆拉點營養品,你逼逼賴賴個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