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行鶴臉色鐵青,幾乎是下意識地咆哮出聲,“你說什麼?”
“我說夠了。”上官允毫不退讓地與他對視,“別再打常寧王府的主意了,鬼醫已經給侄兒診脈開方,方子現在就在侄兒手上。”話說着,從懷裡拿出先前鬼醫開的藥方拍在桌面上,冷着臉強硬道,“叔父若是不信,大可命人來一辯真假!”
“你!”上官行鶴讓他暗含諷刺的話一激,一時怒上心頭便猛地揚起手,本想狠狠給他一巴掌教訓他的目無尊長,最終卻在看到那張幾乎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倔強面孔時頹然垂下頭,長嘆一聲,試着勸道,“叔父也是爲了你好……江封昊跟叔父有仇,現如今鬼醫又在他府中,怕是早成了他的人。既是如此,他又怎會那麼好心爲你診治?說不定他們只是想利用你……”
上官允眼裡閃過一絲自嘲。他當然知道江封昊是想他牽涉自家叔父,但卻心甘情願接受了這個安排。一來他確實沒有那樣的野心,不想讓叔父再陷進去到時候只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二來也是爲了保護讓他視同妹妹一般的何小喬,免得她再遭算計。
“侄兒相信鬼醫不是那樣的人。”見上官行鶴並不管藥方,上官允便伸手把它們拿了回去,神情淡然地說道,“這個藥方侄兒會照着吃,至於效果如何,就暫時不勞叔父費心了。”
話說着,朝他虛拱了下手,“時候不早了,叔父還是早點休息吧。”
隨後便毫不猶豫地轉身大踏步離去,也不等上官行鶴反應過來,腳步飛快像是一秒都不願多待一般。
上官行鶴面色陰沉不定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倏地重重一拳砸到桌面上,硬生生將桌面砸出一處明顯的凹陷。
“江封昊,你夠狠!”
居然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掐他的軟肋,而且還該死地成功煽動了允兒和自己作對。
上官行鶴按着胸口大口喘着氣,雙眼滿布血絲,看起來猙獰之極。
以允兒的聰明才智,根本不可能想不到江封昊特意讓鬼醫給他治病的內裡算計,可他卻毫不遲疑地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面,爲了報恩或者還有爲了保護何小喬那個女人來和自己掐着幹。
而更該死的是——他卻不得不被動地接受這一切!
自家侄兒再婦人之仁也罷,那終究是他所有希望寄託的所在。沒了他,他們所謂的再建大業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所以即使現在再惱怒再氣恨,他也只能被迫表態服軟——畢竟鬼醫是治好上官允的唯一希望,得罪了他就等於是掐斷了上官允的命……他不能冒這個險。
“來人!”
瞬間好幾條黑影從角落裡冒了出來,“主上有何吩咐?”
上官行鶴臉色難看,做了個深呼吸之後才道,“通知所有埋伏在京城裡的人,最近這段時間暫時別對常寧王府的人下手。”
爲首的黑衣人明顯愣了下,隨後立馬問道,“主上的意思,是將兄弟們撤回來?”
“不。”上官行鶴揹着手踱到門邊,仰頭看着窗外被烏雲遮蓋的明月,伸手在廊柱上拍了拍,“就這樣繼續盯着他們,有什麼消息照樣向本座回報。”頓了下,他的聲音驀地冷了下來,“但是千萬記住,在沒有本座的命令之前別擅自行動,若讓本座發現有誰違背命令的,一律殺無赦!”
“是!”
幾名黑衣人異口同聲應道,翻身上了屋頂,腳不沾地直奔四面八方而去。
不遠處,隱藏在竹林裡的一道身影動了動,皎潔的月光落到那人臉上,卻正是去而復返的上官允。
一動不動地看着那些黑衣人離去的方向半晌,再轉回頭去,卻發現上官行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目光落到手裡的藥方上,掌心微微收緊。上官允俊臉上一片淡漠,頭也不回地擡腳走向自己的房間。
日子過得飛快,自打宴請上官允之後,一下子大半個月就這麼過去了。
江封昊的計劃果然如預想中一般起了效果。
眼看着上官允的神色一天比一天好,上官行鶴果然投鼠忌器,生怕斷了藥會害得他病重加劇,在他痊癒之前,自是小心翼翼地收斂了外擴的勢力,只一本心事撲在上官允身上,沒空再去籌劃着鬧出點什麼事給全京城的達官貴人添堵。
江封昊跟何小喬也因此過了好些寬鬆自在的日子。
這天天氣不錯,何小喬一早就朝宮裡遞了話,讓冷凌親自來一趟,把山藥接回去繼續給江牧風當跟班。
山藥經過這半個月的相處早就跟何小喬混得相熟,又是在外頭自由自在的,根本就忘了自己的主子另有其人,一聽要回宮,當即哭喪着臉猶如即將上絞刑架的死刑犯,可憐兮兮地拿眼看她,“王妃,我能不能不回去……”求收留求救命啊!
“這個麼……何小喬斜睨她一眼,嘿嘿一笑,“暫時還不行!”
見山藥垮下臉一臉失望,何小喬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怎麼說我那大侄子怕女人的病也有一半原因是你造成的,好歹你得回去用實際行動表示表示,儘快幫他把病‘治’好了纔是。”
山藥囧囧有神地看着她,“王妃,我根本不是大夫啊!”
“沒事,我教你怎麼做。”何小喬笑得賊兮兮地朝她勾了勾手指頭,示意她附耳過去,在她耳邊嘀嘀咕咕了好一陣。
山藥擰着眉,過一會兒又一臉驚奇,“這樣做真的可以?”
“相信我,絕對沒問題!”何小喬拍着胸口保證,又順帶拋出個大誘餌,“等你治好了我那大侄子的病,我就立刻向他要人把你帶出宮,到時候還不照樣天高任你飛?”
“真的?”山藥狐疑地看着她,“爲什麼我總覺得王妃你似乎有事情瞞着我?”
笑得也太嚇人了!
“是嗎?沒有啊!”何小喬撒謊不帶臉紅地否認了,順帶收了笑做出一臉嚴肅,“別想太多,本王妃絕對是爲了你好……那咱們就這麼說定了,你負責治病救人,我負責把你從宮裡撈出來!”
山藥還待考慮,那邊冷凌已經大步走了過來,當即一愣,想問出口的話便又縮了回去。
何小喬見狀便嘿嘿一笑,隔得老遠朝她拋了個飛吻,“努力吧騷年,加油麼麼噠!”
山藥:……
爲什麼她有種自己被坑了的感覺?!
送走山藥,沒人跟着何小喬,府裡便一下空蕩了不少。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瞅着天氣越發涼了起來。
銀花早半個前便生了個女兒,看起來半點不像洪方,瞧着粉粉嫩嫩的漂亮極了。
樂得洪方跟吃了笑米一樣,天天笑得見牙不見眼,孩子還沒足月就傻樂着想抱出去炫耀,結果讓來伺候銀花坐月子的春十三娘按住拿掃把猛揍了一頓,方纔歇了這個念頭。
不過終究沒按捺住,於是開始四處給別人誇說他有個漂亮的女兒,“……跟她孃親一個樣的大眼小嘴兒,細細軟軟的,抱着跟棉花糖似地,讓人心都化了……”
聽他念叨得久了,江封昊也開始各種眼饞起來。
於是每天一回家就眼巴巴地盯着何小喬的肚子看,神情渴望不停唸叨着要女兒要女兒要女兒,好像這樣就能真的念出來個女兒似得,把何小喬煩得差點沒拿腳踹他。
這天江封昊下了早朝,照舊過來找何小喬鍛鍊自己的言念功夫。
何小喬讓他念得各種心煩氣躁,剛想拿東西丟他,誰知道就在彎腰的時候,肚子卻驀地一沉,接着便是一陣接一陣不間斷的抽痛。
“別……別念了。”何小喬手撫着肚子,冷汗涔涔地抓緊了鋪在榻上的錦被,“肚子疼……”
江封昊也讓她慘白着臉的樣子嚇住了,還以爲是自己害得她動了胎氣,恨不能扇自己一嘴巴的同時趕忙上去扶着她,一邊回頭衝外頭吼道,“快去請老頭子!”
“不是找鬼醫……你個呆子!找穩婆啊!”何小喬翻了個白眼,一隻手用力抓着他的袖子,咬着牙哼出聲,“我要生了!”
江封昊腦子裡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又急哄哄地吼了一句,“快找穩婆!”
得知何小喬即將生產,府裡立刻兵慌馬亂起來。
兩名產婆倒是鎮定如常,見衆丫鬟慌手慌腳,其中一個便喊了一聲,“都別慌!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她們兩個早在三個月前就讓柳一刀請到了府裡,平素裡好吃好喝的招呼着,腰圍都肥了一圈,說起話來的時候臉上的肉也一抖一抖的,端得是滑稽無比。
如果不是現在情況不對,何小喬真的很想笑出聲。
江封昊本來還想在產房裡陪着何小喬,結果卻讓接到消息趕過來的木三嬸趕了出去,她的理由很充分,“女人生孩子的時候樣子可不好看,你不會想讓王妃顧着面子不肯使力生產吧?”
何小喬肚子疼得厲害,聞言還不忘抽空猛點頭附和,“三嬸說得對!你……你先出去!”
於是江封昊就這麼被趕了出去,隔着一道門板聽着屋子裡的各種動靜,腦門冒汗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地團團轉,完全沒了平日裡瀟灑自若的模樣。
畢竟是第一胎比較不好生,何小喬咬着牙忍受一次比一次強烈的宮縮,疼得直抽氣,卻又好面子地死命忍着不肯叫出聲。
江封昊在外頭等了半天,卻始終聽不到何小喬的聲音,心裡一着急,忍不住便上前拍着門板喊道,“娘子,娘子?能聽到爲夫說話嘛?要是疼得狠了你就喊出來吧,千萬別忍着!”
屋子裡的何小喬聽到了,不得不說心裡還是很感動的,可是沒等她開口做出回答,下一波陣痛又襲來,她只好繼續咬着牙苦苦忍着。
江封昊沒等到她的回答,心裡一陣恐慌,生怕她出事,也顧不得什麼禮節了,推開守在門口的丫鬟就要往屋裡衝。
作爲長輩的木三嬸見狀立刻迎了上去,以強硬的姿態二話不說又把他擋了回去,“男人不能進產房,對產婦不利,王爺還是快些出去吧!”
話說完,再次當着江封昊的面把門碰一聲關上,順帶還落了門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