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桃和蘇莫冷已經三天沒見過面了,不知道是否刻意,其中一個人出來活動的時間,另外一個人就不見蹤影。
莫芍藥被莫芙蓉趕回去莫軒坐鎮,畢竟這麼大一個家族,兩個掌權人都不在很容易引起懷疑。而且,莫芙蓉心知莫芍藥心痛百里桃,但是接下來會很多的磨難,她希望莫芍藥可以避開。至少沒有親眼看到,心裡會好受些。
蘇焰和雲子卿初始以爲蘇莫冷只是打算逗逗百里桃,但是慢慢地他們看出了端倪。以蘇莫冷平日呵護百里桃的程度,怎麼捨得惹她傷心如此之久。這其間定有什麼原因使得蘇莫冷會這般反常,可惜他們嘆不到任何的口風。
八戒端了點心進來,百里桃窩在書桌後那把大椅子中,一本書正面朝上蓋在她的臉上。咋看之下,顯得她嬌小玲瓏,彷彿一隻貓咪。
“小姐,下午茶時間到。”。
把點心擱在餐桌上,八戒道。最近小姐的心情不好,少爺臉上看不出什麼,但是他散發出來的氣場無比低壓,八戒作爲一個廚子自當挖空心思研究飯菜和點心,希翼這兩位主子趕緊地和好。他看着他們兩個如此覺得心中甚是難熬。
“擱着。”。
悶悶的聲音從書本後鑽出,百里桃說完後一動不動似乎不在意,這與她往日見到八戒做的糕點就會撲上來大塊耳朵有很大的差別。八戒心知百里桃不高興時不願意旁人打擾,所以他識趣地退了下去,只是他留了個心眼,走之前把百里桃房間緊閉的窗戶全部打開。
少爺這會子會練習書法,他住的房間裡的那張書桌恰恰對着百里桃的房間。
八戒的離開令房間重歸於寂靜,百里桃就這樣縮在大椅子上,一個時辰過去了她的姿勢沒有變化。又半個時辰,百里桃微微動了動脖子,臉上的書啪嗒一聲掉下來,被百里桃伸手捏住了書的背脊。她把書放回書桌上,正想站起來。擡頭見到了蘇莫冷。
他站在那裡多久了?
蘇莫冷洗好毛筆磨好墨,習慣性地擡頭望向正對面的窗戶時,卻發現緊緊關閉了三天的窗戶打開了。那個讓他心神不寧的女人如同一隻貪睡的小懶貓,蜷在椅子中。書遮住了她的臉,蘇莫冷看不見她的神情,但是她似乎有些消瘦。才三天,衣裳穿在她身上有些空蕩蕩的飄逸感,尤其是腰的部位鬆垮垮地。
只一眼就心生憐惜。蘇莫冷握着毛筆靜立在書桌後面,一瞬不瞬地望着百里桃,這一看就是一個半時辰。百里桃終於有了動靜,她也看到了對面的他。
那雙幽深的眸子彷彿盛着一汪的柔情,細細地包裹着她,百里桃感覺到久違的溫暖。正待進入那柔情中徜徉時,卻突然發現那不過是她自己的眼花。所謂的柔和怎會出現在蘇莫冷眼睛裡,那可以使人不顧一切的深情只是鏡中花水中月。踏進去就萬劫不復,足以把人溺斃。
她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
捧出了真心,付出了真情,給出了真意,卻落得這麼一個近乎悲哀的下場。偏偏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盡己所能地躲避着蘇莫冷。三日不見,心中思念的種子飛速地生根發芽、茁壯成長,慼慼漫漫地佔據了整顆心臟。見不着更想念,見着了心痛的滋味無法抑制。
是苦澀、是悲傷、是無奈、是掙扎。
蘇莫冷直視着百里桃的雙眸,她眼睛裡的每一樣神色他都不會錯過。手中的毛筆被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只要再大那麼一丁點的力氣,筆桿就此折斷。
百里桃從椅子中站起來,緩緩繞過書桌走到雕花的窗戶前。她冷着一張俏臉,當着蘇莫冷的面,“啪嗒”一聲狠狠地合上了窗戶。那巨響的聲音彷彿帶着百里桃無處發泄的怨氣和痛苦,直直地抵達蘇莫冷的心。手中的筆桿逃不開斷裂的命運。
百里桃在餐桌上捻起一塊糕點胡亂地塞入口中,一塊又一塊,藏住咽喉裡哽咽的嗚聲。不能哭,哭有什麼用?改變不了的,血緣的關係是人一輩子最深的羈絆,無論走到哪裡都甩不掉。丟下手裡的糕點,任由那晶瑩剔透的糕滾落在桌布上,百里桃一個箭步衝過去,把房間中的鏡子顫巍巍地捧在手裡。
不曾流淚但是被強忍住的淚水浸泡得微紅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巴。百里桃瞅着鏡子中的人,鏡子裡的人亦用同樣的眼神回望着她。百里桃的眼睛不停地轉悠,她的五官和蘇莫冷不像,一點都不像,怎麼會是表兄妹呢?
百里桃輕而易舉地就可以在心中勾勒出蘇莫冷臉龐的每一根線條。似用筆墨描繪的漆黑雙眉,嗆着冷涼和疏遠意味的眼眸,筆挺的鼻,不薄不厚恰到好處的脣瓣。他是完美的謫仙,和她這個丟在人羣中就會被淹沒的長相,壓根就沒有半分的相似之處。
不是表兄妹的吧?不是的吧?
百里桃在心中不停地詢問着,但是理智卻告訴她不要逃避這個問題。桃醉的毒不但會令中毒的女子在毒發時必須與男子歡 好,同時也會改變該名女子的樣貌。
小時候在東鳳,她一直是位長得很水靈的女娃娃。大大的眼睛、俏鼻、紅菱小嘴,只是一個微微嘟嘴的動作都讓人覺得滿心的歡喜,不禁想把她緊緊地抱在懷中。可惜,越長大她的模樣越平凡。百里桃不是一個很在意容貌的人,她倒覺得這幅樣子爲她省去了不少的麻煩。
在聽到她和蘇莫冷是表兄妹時,百里桃心中再抗拒已然信了大半。因爲她小時候的模樣與蘇莫冷的確有幾分相似,只不過蘇莫冷越長越好看,她越長越普通。久而久之她都快忘記,她自己曾經也是有一副好模樣的。
手裡的鏡子跌在了地上,被厚重的地毯消除了力道,鏡子彈跳了兩下後安靜地臥在地面上,沒有碎裂。百里桃瞪着那面鏡子,良久,她大步走到門邊,拉開木門跑了出去。
她討厭看到鏡子!一看到鏡子就不禁地想起她和蘇莫冷的容貌,不斷地昭示着他們血液間的關係。
百里桃向個悶頭蒼蠅般在行館裡走着,腳步停下來時她人已經站在行館的後花園中。望着在風中搖曳的花朵,它們芬芳而燦爛地開在纖細的枝頭上,跳着屬於它們自己的舞蹈。百里桃忽然生出一種羨慕之情。
連花都活得比人快樂!
最近委實過得有些太鬧心了,百里桃索性走入花叢的小徑中,被花香包圍着她恍惚間有種回到東鳳山谷的錯覺。小時候拼命想離開那兒,總覺得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後來,離了東鳳確實歡樂了一段時間,認識了不少的人、見識了不少的事,但是現在她卻很想回到東鳳。回到那個偏僻到人跡罕至的山峰中,回到那個有桃樹有流溪河有滿山頭藥材的山谷中,回到那個只有她、蘇莫冷和安舟子三個人相依爲命般的家。
假如回到那裡,是不是有可能和蘇莫冷繼續在一起?看不見人煙,是不是就可以罔顧人倫?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然後依舊如已經一樣,被蘇莫冷無聲地關懷着,她也依舊可以隨着自己的性子活得無憂無慮、瀟灑自在?
莫芙蓉站在遠處看着身處花海洋的百里桃,輕聲與身旁的蘇莫冷說道:
“桃子,現在每一天過日子都覺得痛苦呀。”。
蘇莫冷摩擦着腰間的寒玉笛,眼神晦暗不明。在莫芙蓉認爲他不會回答之際,他道:“會過去的。”。
所有的不快樂、痛苦、迷茫都會煙消雲散的,只要熬過這一個過程。
莫芙蓉瞟了他一眼道:“不是我狠心,但我覺得現在百里桃心中的彷徨和痛苦還沒有到極致。需要我幫忙嗎?或許把子桑晴叫來是不錯的主意。”。
迴應莫芙蓉的是蘇莫冷極其冰冷的目光,他盯着百里桃的身影,一字一句道:“我不要別人。”。那聲音鏗鏘有力,半點餘地不留地拒絕了莫芍藥的想法。
預料中的回答,莫芙蓉滿意地點點頭,脣邊露出了一個讚許的微笑。她的兒子就該是這樣,認定了一個女人就不會去碰其他的女人,即使只是演戲也不需要。
“那你就要花多點心思了,再逼桃子一把,然後做該做的事。其餘的你不用操心,我會收拾乾淨的。”。
“嗯。”,蘇莫冷只淡淡地哼了一聲。爾後,他道:“你在這裡久了,該回去。”。
嘿~這世上還有對孃親下逐客令的兒子呀。莫芙蓉瞪了他一眼,咕噥道:“我又不礙着你。”。
“師傅尋你,他飛鴿來問我你的下落。”,蘇莫冷的視線還是牢牢地黏在百里桃身上,他道。
“你告訴他了?”,莫芙蓉的聲音有一絲的尖銳,很快地她反應過來,道:“你沒說,如果你說了他早就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