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封信內容也沒有太多惹人戒心的,就是一個小妹妹在同自己兄長抱怨,說是嫡福晉竟然公然在府裡算計自己哥哥,信裡同時憤憤不平一下明明是嫡福晉自己孃家心存貪念,罔顧刑罰,自己哥哥只是遵旨行事。=最後,又安慰了自己哥哥,說是之前烏拉那拉氏的嬤嬤背叛時候說過一些烏拉那拉府的事兒,費揚古大人受賄來的不義之財存放在某某錢莊和某某莊子裡的密室云云。
四爺看到這封信的摘錄版時久久沒有說話,當年審烏拉那拉氏的嬤嬤時候,他是知道的,只是念及多年的夫妻情分,他沒有提供這個線索,他雖然心裡萬分惱恨烏拉那拉氏殘害自己的子嗣,但畢竟是當年的結髮夫妻,他就一直糾結着,但是這次被年丫頭給捅破了這窗戶紙......四爺第二天就向皇帝呈上了當初白嬤嬤的供詞。
禁衛軍當天就出動了,結果就不用想了,烏拉那拉府的當家主人費揚古當天就下了獄, 費揚古的夫人見到自己夫君被帶走那一瞬間就昏了過去。
半個月後,此案才正式開始審理,起初以爲能逃過一劫的那些個親王都被降了一級爵位,對他們來說也算是一個沉重教訓了。
八月桂花的芳香還沒有消散,烏拉那拉家的事情塵埃落定,伴隨着秋風中隱隱的桂花香,費揚古一家帶着僅剩的行禮離開了京城。四福晉烏拉那拉氏站在長亭外,遠遠看見自己的家人。忍不住失聲痛哭,稀里嘩啦得那是形象全無。待到馬車近前,烏拉那拉費揚古和自己的夫人下了馬車走到亭子中,四福晉已經是滿臉淚痕,她撲通一聲就給自己阿瑪額娘跪了下來,“阿瑪。額娘。女兒不孝,女兒不爭氣,不能救救咱們烏拉那拉家。”
看着自己身子單薄的閨女,費揚古是長嘆一聲,“阿瑪不怪你,你也救不了阿瑪。”
烏拉那拉夫人則抱着女兒,淚水直下,“往後就剩你自己了,萬事要小心。在王府裡更要謹慎,沒了家世,不知道多少人不把你放眼裡呢,你這福晉的位置.....要好好的。額娘和你阿瑪就算這鄉鎮也能過不差,你不用多記掛我們這把老骨頭。”
四福晉聽得更是傷心難過,這心裡把年氏給恨到了骨子裡,若不是年氏那個賤人,她烏拉那拉之卉能淪落到今天這個境地嗎?四爺怎麼會一點兒舊情分都不念,由着自己孃家貶爲庶民?自己堂堂一個嫡福晉如今在王府還不如一個格格,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烏拉那拉氏握緊了拳頭。強忍着心裡的悲囿和費揚古夫婦二人道別,看着馬車離開,她眸子已然成了血紅色,“好!好一個年氏!既然你這麼迫不及待要除了我孃家,除了我,那就別怪本福晉絕地反擊了,你不是仗着有兩子一女就在府裡橫行霸道嗎?好,本福晉看你沒有了孩子會不會還這麼精神煥發,沒了孩子,你不得氣瘋了,啊?我這條命,也活到時候了,拿你孩子做陪葬,這筆買賣,值了!”
她說完,又咳嗽了兩聲,拿開那帕子,上面是猩紅點點。驚得丫鬟臉色都白了,“主子,怎麼這麼嚴重了,太醫說如果有一日主子咳血了,就要好生休養、放平心境了,主子你......”她想說,主子你莫要同年側福晉爭了,大家都說年側福晉那是幾輩子修來了莫大的福氣,您福氣沒有這麼大,還是好好過自己日子吧。但她沒有說出口,自家的姑奶奶自己家的丫鬟最清楚,她們主子啊,傷敵八百自傷一千都是願意的。
年秋月得知福晉去了城外,一反常態讓人取了她放在酒窖裡的梅花酒,上了兩盤菜,自斟自酌自飲起來,還將下人都給屏退了。
她喝到第三杯的時候,有一個人坐在了自己身邊,年秋月掃一眼,那小人朝她笑了一下,卻是苦笑,“額娘,兒子陪您喝一杯?”
年秋月瞬間變臉,“一邊兒去,纔多大的孩子啊,竟然要喝酒?果子酒也不行。”
“兒子心裡難受”,弘昕皺着眉,看起來很有幾分小大人的樣子,年秋月指指自己對面,“坐吧,酒不能喝,心可以談。”
“額娘,烏拉那拉家的事兒是您做的嗎?”弘昕嬰兒肥的臉上帶着一絲掙扎。
年秋月給自己倒上一杯酒,“算是吧。我加了一把火。怎麼?爲烏拉那拉家憤憤不平?”
“額娘,不是的,您誤會兒子了”,小湯圓搔搔頭,“兒子只是一時間悵然,兒子姓愛新覺羅,烏拉那拉家貪贓枉法、賣官鬻爵,兒子是很惱怒的,但是烏拉那拉家畢竟......兒子心裡不舒暢。”
“恩,沒白費了幾個先生的心血,你始終記得你姓愛新覺羅。湯圓,這個世界上,人都得爲她自己的行爲負責,不管是好還是壞,你姓愛新覺羅,享受着皇家的特權,那你就得爲黎民百姓費心,這是皇家的責任。任何時候,都是大局爲重,別說額娘添了這把火,即便額娘什麼都不做,烏拉那拉府也不可能不倒。”
“兒子心裡也清楚這一點,烏拉那拉家是咎由自取,只是看嫡額娘近來因爲孃家的事兒鬱鬱寡歡,兒子瞧着都沒有人樣了,心裡挺不是滋味兒。”
“那你說怎麼辦?”年秋月眯了眯眼睛,閃過不悅和傷心,“她怎麼樣才能高興起來?把烏拉那拉家的榮耀還給她?你皇瑪法能同意嗎?把你額娘這府裡的官家權還給她?然後等着府上不知道是你還是你妹妹、或者你弟弟,你三哥、四哥死在她手裡?還是把你阿瑪還給她?我進府那會兒她都嫁進來多少年了。不依然抓不住你阿瑪的心?”
年秋月氣得身子忍不住哆嗦,“弘昕。我爲你費了多少心血,爲了護住你的安危我費了多大功夫,我在你身上花費的功夫可比棉襖和弘晝大多了,我以爲這麼多年過去,你該明白了,沒想到......你只想過她難過與否。卻沒有想過你額娘我難不難過。你是拿刀子戳我心啊,你是我懷胎十月艱難生下的孩子,我現在發現我是在給別人養孩子。怎麼?她哭幾場,憔悴憔悴,你就覺得是你額娘我不對了?你怎麼就忘了你得天花時候你額娘我還懷着弘晝去救你和你妹妹?你怎麼就忘了在你之前我小產的那個孩子?我不可憐嗎?”年秋月氣急,一時間只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捂着胸口,身子晃了幾晃,心口只覺劇烈疼痛。讓她身子都無法坐好,忙靠着柱子,手哆嗦着握拳,敲打自己心口。弘昕本來聽着自己額孃的質問,只覺得愧疚到了極點,頭都垂到了自己肚子上,忽然聽到沒有了訓斥聲,反而是痛苦的**聲,一擡頭,嚇壞了。大呼起來,“來人啊,快傳太醫,額娘,額娘,你怎麼了,額娘。”
亭子下不敢走遠的梧情幾個也忙跑過來,一見主子這番模樣,眉頭都皺起來了,主子這樣子一看就是發病了,定是受了刺激,只是......好好的只有小主子,怎麼會受刺激呢?莫不是小主子不聽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這麼一想,幾個丫鬟看向弘昕小阿哥的目光就帶上了譴責。
弘昕就更加羞愧了,弱弱站在了一邊兒,“額娘是怎麼了?”
“主子犯了舊疾,五阿哥您是不知道,主子打孃胎裡就有不足之症,這些年調養好了,又還算事事順心,這才幾乎不發病了,也不知道您和主子說了什麼,竟然惹出了舊病”,彤情從身上荷包裡取出了個小瓷瓶,倒出三丸藥來,用桌上的米露伺候年秋月吃下了藥,扶着年秋月在搬來的玫瑰椅上坐了下來。
年秋月看了看自己兒子,“我身子不舒服,就不留你了,湯圓,回前院去吧。今日既然說到這兒了,我就不妨再告訴你一個問題,你念着的嫡額娘倒是和你一樣的特別,你若真覺得我這做額孃的心狠手辣,她是個可憐人,改明兒你和我說一聲,我將你記在福晉名下,我只當這五年來我白養了你這個兒子。”
“額娘”,弘昕聞言,驚呆了,也不顧地面涼,直接跪地碰碰就是兩個響頭,“兒子錯了,兒子今日糊塗了,額娘您別不要兒子。”
“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再說。”年秋月虛弱地說
梧情見自己主子這個樣子,有些頭疼地看看這對母子,只好上前一步,“五阿哥,您先回去,主子消氣了再說,母子間能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您看現在主子心情不高興,氣不順,心痛就難以平息,您還是先回去吧。”
弘昕又磕了一個頭才起身,“額娘,兒子回頭再來看您,您別生兒子氣,氣壞身子不值。”
年秋月衝他揮手,示意他離開。
見他走了,她看了梧情一眼,梧情會意,“您放心,奴才一定讓院子裡的人嘴巴嚴實些,這件事不讓府上其他人知道。”
太醫很快趕來,四爺也很快趕來,梧彤院的人不會讓其他人知道,但是四爺卻不在其他人的行列裡,因此,不多時,四爺就知道了年秋月方纔說的話,眉頭就皺成了川字。
方太醫給年側福晉把了脈,發現是急火攻心引起的舊疾,這才鬆口氣,開了方子,才離開。四爺讓丫鬟扶着年秋月回了屋子,屏退了下人,“你這身子還喝什麼酒,是有什麼想不開,憋心裡了?”
“沒什麼”,年秋月淡淡開口,下一秒,就被四爺捏住了下巴,轉過她的頭,逼迫年秋月不得不和他對視,“丫頭,你撒謊。”
年秋月沉默。
四爺鬆開手,想了下,“你是因爲福晉的事不開心,爲什麼?”
這句話像是點開炸藥桶的火星,年秋月的火氣止不住就上涌,她語氣冷冷的,“爺也覺得我該高興?因爲我將福晉最大的依仗扳倒了?笑話,有沒有孃家,福晉在府裡不都一個樣兒,我算看明白了,所有人都覺得我對福晉的位置虎視眈眈,不止福晉自己這麼覺得,連爺您也這樣認爲,弘昕他也這樣認爲。”
“爺可沒有這麼說,丫頭,你多想了,爺是覺得烏拉那拉家一直是福晉的依仗,她才肆無忌憚,你不是一直憂心她仗着孃家再做什麼嗎,現在沒了烏拉那拉家,你該高興纔對。昕兒,他.....你們娘倆是怎麼回事,待會兒再說。”四爺見這丫頭炸毛,忙出聲解釋。
年秋月用狐疑的目光瞧了他一眼,“福晉的身子怎麼樣,府裡沒有人比爺更清楚的了,您親自下令下的藥,您自個兒知道,我根本高興不起來,我現在更擔心福晉會破釜沉舟,豁出去這條命做出什麼大事來。我心裡擔心這幾個孩子,湯圓卻覺得福晉可憐,話裡意思倒是我害得福晉這個樣子。”
“這小子......”,四爺有些急躁,“這個年歲了,怎麼還這般單純?平日讀的兵法文史都讀哪兒去了?丫頭,即便這樣依着你的性子也不該和湯圓置這麼大的氣啊,是不是還有什麼事瞞着爺?”這麼多年的陪伴,兩人如今是很瞭解對方的,四爺敏感地覺得內有隱情。
“爺覺得這樣還不夠氣我?我養的孩子偏偏向着福晉,我受的委屈倒是全被如今的風光給掩蓋了,旁人爲福晉鳴不平也就罷了,怎的我自己的孩子也......爺,是我做錯了嗎?我不打壓福晉,不防着福晉,這府裡怎麼有幾個孩子的活路?我機關算盡到頭來倒是落個這樣......”,年秋月怎麼想都覺得委屈,忍不住撲到四爺懷裡痛哭起來,她心裡最深的委屈才是真正無處訴說,孩子帶着記憶是好事,早慧聰明,教育起來也省些心,可是.....孩子他上輩子親孃和自己是敵人,那就福禍難說了,瞧瞧,如今這情況,真是憋屈死人了,讓她放手,將孩子給烏拉那拉氏?她是氣急了說的輕鬆,她怎麼能願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