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禾原本是想拍完照片就離開的,這部電影她都看了三遍了,實在沒有興趣再來一次。
可……拋除她一路踩着人肩膀出去的方法,她沒有任何辦法能擠出去。
她只能百無聊賴地坐回到位置上,和身邊的苗紅旗搭話。
“鐵錘,你平時課多不多?不多的話來補習學校做兼職唄?你們學校的同學想來也可以啊,你們都是師範生,就當提前積累教學經驗了。”
苗紅旗想了想,說:“課其實挺多的,不過晚上的話可以,回去我問問老師,看是否被允許。”
“行。”林念禾說,“一小時五毛錢。”
“那一定有特別多人願意來。”苗紅旗如是說。
“事先說好,不是誰來都可以的,兼職老師也有考試,不合格的不要。”
“明白。”
她們的談話到此爲止。
燈光熄滅,電影開始了。
林念禾眼睛一閉,直接靠在溫嵐的肩頭呼呼大睡。
她最近累得不輕,急需補覺。
半夢半醒間,耳邊傳來了低低的啜泣聲。
林念禾猛地睜開眼:“怎麼着?誰捱打了?”
溫嵐的臉上還沾着淚花,聞言轉頭看向林念禾,那眼神哀怨的,彷彿林念禾說了什麼天理不容的話。
林念禾看着梨花帶雨的嵐姐,狠狠顫抖了一下:“你你你……你把誰打死了?我陪你去自首吧?咱爭取個寬大處理……嵐姐你放心,不管你在哪兒,你都是我姐,我給你送飯。”
溫嵐:“……”
“林念禾你沒有心!”
林念禾:“……?”
她都要給她送飯了,她還沒有心?
那……她幫她埋屍?
溫嵐卻沒有給林念禾解釋一下的打算,轉過頭去繼續抹着眼淚看電影。
林念禾愣了好一會兒,轉頭看看另一邊的苗紅旗。
鐵錘也在哭。
她又回頭往後瞧瞧。
同學們都在哭。
林念禾:“……?”
都捱打了?
誰啊這麼兇殘!
小林同學剛睡醒的腦袋瓜實在不靈敏,電影裡臺詞又唸了四句半她才反應過來——
哦,看電影看哭了。
她長舒口氣,打了個哈欠又靠回到溫嵐肩頭,繼續睡覺。
剛閉上眼睛,她突然想起正經事,趕緊貓着腰站起來,挪着小碎步去到幕布旁的角落,把衆人垂淚的畫面拍了下來。
這場面可比座無虛席有說服力多了。
折騰了這麼一通,林念禾也睡不着了,幸而電影只剩下五分鐘,她想着心事,時間便溜走了。
“嗚嗚嗚……我想我的班長了……”
“我之前就在林場,和我一個鋪的兄弟就被砸着了……”
“當時真的苦啊……”
電影終了,哽咽聲反而更大了。
溫嵐拍着王淑梅的大腿,一邊抹眼淚一邊說:“我想隊長叔了……”
王淑梅哭得比她還慘烈,可能是疼的。
苗紅旗也吧嗒吧嗒掉眼淚,緊抿着脣不吱聲。
林念禾看看她們,說:“走,回88號院,打電話。”
“走!”
……
十里大隊。
大隊部。
李大和剛忙完一天的工作,正要點上一袋煙鬆快片刻,電話鈴催命似的嗷嗷叫喚起來。
他嘬着牙花子,拿起電話:“喂,十里大隊。”應了一聲,他歪頭夾着電話聽筒,划着了火柴。
“隊長叔!”
又是撕心裂肺的一聲喊。
李大和的手一抖,火苗差點兒把電話線燒了。
“幹什麼!”
“一天天的長張嘴就會‘叔叔叔’的瞎叫喚!”
“又他孃的有啥事!”
林念禾:“隊長叔,我有必要說明一下,是她們仨看個電影就哭得要死要活的非要給您打電話,我只是代勞撥號的……您罵她仨,別罵我。”
說罷,林念禾直接把聽筒塞進了王淑梅的懷裡。
王淑梅一哆嗦,果斷把聽筒塞給苗紅旗。
苗紅旗看看手裡的電話,手腕一轉就把它扔給了溫嵐。
溫嵐懵了片刻,想再轉移聽筒,發現那仨已經很沒義氣的全跑了。
遲疑片刻,她接起電話,認真說道:“隊長叔,你別聽禾子瞎嘚吧,她那嘴裡哪有實話啊!”
李大和:“……”
他現在不想分辨誰嘴裡有實話。
他現在只想讓他岳母給這幾個小崽子挨個兒託夢,讓她們別沒事兒淨嚇唬他。
要是她們不聽話,辛苦岳母給她們都帶走也不是不行。
溫嵐辯解了一句後就趕緊掛斷電話,擼起袖子就要挨個兒捶一頓。
鬧騰了幾分鐘,林念禾回到正房,再次撥通了十里大隊的號碼。
李大和大概猜到了電話還會來,響了一聲便接起了。
“隊長叔,嘿嘿,這次我有正經事兒。”林念禾趕在李大和開罵之前立即交待,“我這邊已經準備好春交會用的畫了,全部裝裱完畢,辛苦您明兒跟計叔說一聲。”
“你就不能直接給他打電話?非得擱我這繞一圈兒是什麼毛病?”李大和翻着白眼回。
“瞧您說的,我這不是想您了嘛。”林念禾又軟又乖,“咱爺倆這關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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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和的嘴角揚起幾分,嘴上卻不饒人:“滾犢子。”
“嘿嘿,”林念禾笑着,繼續說,“還有另外一個事兒,我在京城這邊辦了個補習學校,老師整理出的資料和習題我多印了幾份,給您寄過去了,到時候您讓吳校長看着用。”
“這個……小吳怕是辦不了這事兒了……”李大和的聲音有些遲疑。
“嗯?吳校長怎麼了?她又不舒服了?”林念禾瞬間緊張,聲音又拔高了八度。
“那倒不是,”李大和想了想,還是說,“得,還是告訴你一聲我心裡踏實——小吳去京城了,前天的車,估計明天上午能到。”
“什麼!”
吳校長在十里大隊翻來覆去小半個月,還是放心不下林念禾這邊的補習學校,便收拾行李過來了。
村小如今有充足的老師,也有副校長,又是在十里大隊裡,有李大和他們壓陣,出不了什麼問題。
於是,她來了。
她想要幫林念禾把一切事情捋順了再回去。
她特意沒告訴林念禾,免得她耽誤事兒去接自己。
她只帶了一個小小的揹包,裡邊裝着幾件衣服和常用的工作筆記。
她想着,出了火車站就去北大,她這麼大個人了,總不會走丟。
可等她出了火車站,一眼就看到了整齊的一排人。
他們笑着朝她跑來,七嘴八舌的喊着校長。
是她的學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