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天上只有一彎細細的月牙,被藏在厚厚的雲層後,黯淡無光。稀疏的幾點星星閃着熹微的寒光。相隔四五米外,就看不清人影了。
韓越擡眼望天,脣角微微勾起。月黑風高,實在是一個適合逼宮殺人的夜晚。
連老天也站在他這一邊。
他在暗中謀劃準備半年,等的就是這一晚。
這一刻,他竟然沒有特別激動,反而如冰雪般冷靜。
仇恨在心裡堆積的太久,早已成了他血液中流淌的一部分,唯有殺盡周家人才能出了心中壓抑了多年的怨氣和恨意。
前世他隱忍數年,隨着趙王一起殺入京城,最後時刻殺了齊王奪了皇位。之後屠戮盡所有的皇室血脈,登基爲帝。如果不是逃走了一個齊王,如果不是深愛的女子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下毒手,他也不會落得一個毒發身亡的悽慘結局。
幸好這一世還有重來的機會。上輩子犯過的錯,這輩子絕不能再犯。潛進京城殺入皇宮後,第一件事就是殺了太子,然後殺了皇宮裡的所有人。不過,臣子們就不殺了。免得像前世那般激起衆怒,登基後的數年裡也正是因爲殺人過多失了人心。
如果當初他沒殺了慕家所有人,慕念春也不會那般恨他,甚至花盡所有心思和他同歸於盡......
想到慕念春,韓越略略有些失神。
“將軍,我們是不是該行動了。”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青年男子聲音。這個男子,和韓雲石生的十分相似。正是韓雲石的長子韓騏。
韓越迅疾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拿出一個特製的竹哨放入口中,稍一用力,便發出三短一長的尖銳聲響。
衆士兵立刻下馬,換上適合潛水的特製衣服。每個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根細長的銅管。
竹哨聲在沉沉的夜色中再次響起。三短兩長,下水!
五千個身着黑色潛水衣的士兵一個接着一個悄然入了水,潛至水下三四米處,口中含着細長的銅管。
這裡離京城內河足有四十里,四周曠野無人,入水的動靜雖然大。卻也無礙,只驚飛了河邊樹上的鳥兒。
若是有人此時在水底凝神看,一定會十分震驚。一個個身着黑色潛水衣的士兵就像一條條魚,在水中靈活的遊動。水面上除了淡淡的水紋之外,根本看不出水下的端倪。那一支支被塗黑的銅管。只露出水面不到兩寸。在黑夜中根本無從察覺。
潛水十分耗費體力。爲了訓練衆人潛水三個時辰以上,這半年來,這些士兵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幾乎都是泡在河裡度過的。嚴酷的訓練效果也是極爲明顯的。衆人在水中游動極快,絲毫不亂。
韓越本不擅水,這半年來卻硬是逼着自己也學會了潛水,比起身邊的士兵來毫不遜色。
韓騏就在韓越的身側。他的水性比韓越更甚一籌。
兩個多時辰以後,五千士兵。在夜色中從水底潛入京城內河。
京城內河邊自然有士兵巡邏。即使是夜晚,也並不鬆懈,幾乎每隔一刻鐘。便有一隊騎兵沿着河邊的道路而來。一隊人不算多,只有幾十個。可他們手中都有特製的信號彈,一旦發現有異樣,就會迅疾放出手中的信號彈警示。
對韓越等人來說,最危險緊急的就是要避過這些巡邏的士兵再上岸。
衆人藏匿在水中靜靜的等待。
當一隊巡邏的士兵過去之後,韓越迅速的從水中上岸。然後。一個個藏在水中的士兵隨着韓越一起上岸。他們利落的脫了身上溼透了的潛水衣,從身上隔水的包袱中取出另一身衣服來換上。再將潛水衣和銅管和包袱都扔進水中。
若是有人見了。必然會大吃一驚。因爲他們此時換上的,竟是御林軍的軍服。
整個過程悄然無聲。而且動作異常快捷。不到一刻鐘,五千士兵就全部換了裝束。
穿着這樣的軍服,當然是爲了混淆視線。深更半夜,忽然看到這麼多穿着御林軍軍服的士兵,巡邏的士兵絕不會生出疑心來。
韓越口中的竹哨又發出三短三長的聲響。
一切準備就緒,現在正是夜襲皇宮的大好時機!出發!
同一時刻,西城門外也開始有了動靜。
城牆上放哨的士兵察覺出不對勁,立刻鳴鼓示警。敵軍夜襲!剛陷入沉睡的士兵們被鼓聲霍然驚醒,紛紛飛速起身穿衣,拿起武器直奔城牆。
一場註定了慘烈的廝殺就此展開!
慕念春俏臉蒼白,秀眉緊蹙,額上不停的冒出涔涔冷汗。口中溢出模糊的囈語。
睡在她身邊的容妃被驚醒了。
容妃耳尖的聽到慕念春口中的囈語,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用力推了推慕念春。
慕念春有些茫然地睜開眼。素來黑亮冷靜的眼眸,此時卻浮着驚魂未定和少見的慌亂驚懼。
容妃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問道:“你剛纔做了什麼噩夢?”
數日來,一到了晚上,慕念春便會主動陪她睡。容妃做噩夢的次數漸漸少了,沒想到今夜做噩夢的人卻換成慕念春了。
慕念春定定神,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避重就輕的應道:“大概是這些日子京城一直在打仗的緣故,我心裡有些害怕,所以剛纔做了噩夢。母妃不用爲我擔心,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真的就這麼簡單嗎?
容妃心裡疑雲漸濃。相處了這麼久,她對慕念春的性子也漸漸熟悉瞭解。別看慕念春外表纖弱,實則外柔內剛,遇事冷靜,極有主見。這樣的慕念春,會因爲外面在打仗就做噩夢嗎?還有,慕念春在夢中的囈語......
“你剛纔一直在喊一個名字。”容妃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你和韓越之前就相熟嗎?爲什麼會在夢裡叫他的名字?”
一個出了閣嫁了人的女子,竟然夢到另一個男子,還在夢中呼喊這個男子的名字。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慕念春神色一僵。不由得暗暗後悔爲什麼要好心的陪容妃一起睡。現在要怎麼解釋,才能不讓精明的容妃生疑?
自從嫁給齊王之後,她就再也沒夢到過韓越。今夜卻不知怎麼的,一直心神不寧,竟又夢到了前世韓越臨死前的一幕......
容妃見慕念春一直沒吭聲,心裡不悅,聲音也冷了下來:“事無不可對人言。你這般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該不是和韓越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吧!”
......還真被說中了!她和韓越之間的過去真的不可告人。
慕念春當然絕不會承認,淡淡說道:“母妃多心了。韓越正領兵攻打京城,一旦京城被破,我們就會性命堪憂。我剛纔正是做了這樣的噩夢,夢到韓越領兵闖進皇宮,四處殺人,心中驚駭,所以纔會叫出他的名字。”
這番說辭顯然不足以打消容妃的疑慮。不過,深更半夜的,不宜爲此事較勁。等日後慢慢查問也不遲。
容妃收斂了表情:“離天亮還有一兩個時辰,再睡會兒。免得明日沒精神守靈。”
慕念春乖乖應了,重新躺下,閉上眼睛。
做過了噩夢之後,頭腦異常清醒,想重新入睡是不太可能了。爲了不被身邊的容妃察覺,慕念春一直保持着入睡的良好姿勢,連手指都沒動一下。
容妃綿密均勻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
慕念春暗暗鬆口氣。還沒等這口氣鬆完,異樣的動靜聲響忽的遙遙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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