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爭牀鋪
鎮中李員外府
某間院子的臥房裡,隱隱傳來主僕倆的談話聲。
“夫人,沒了那老太婆,以後這李府可就是您做主了。奴婢恭喜夫人。”
被丫鬟恭賀的女子揚高下巴,妖豔的容顏上盡顯得意,“哼!我早就看不慣那老太婆了,如今她離開,也算是了了我一樁心事。”
她好不容易當上了員外夫人,並把老爺哄得團團轉,現在趕走了一個心頭大患,接下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個孽種也要儘早除去!
如此一來,這員外府纔算是她周玉燕的。
就在女子盤算着心中的計劃時,突然房門被人叩響,她趕緊朝丫鬟使了使眼色。
“誰啊?”丫鬟會意,走到門口朝外面問道。因爲她們所說的事不好讓人知道,所以進門時已經把其餘的下人譴退了,現在聽到敲門聲,丫鬟表示有些疑惑。
門外並沒人作答,但敲門的人卻又一次敲了敲房門。
丫鬟有些不悅,趕緊將房門打開。
“怎的如此不守規矩,不是說了不許來打擾——”話還沒說完,她突然倒在了地上。
坐在梳妝檯前的女子回頭一看,嚇了一跳,正拿着木梳梳頭的她‘啪’的一聲將木梳拍在妝臺上,冷臉朝外怒道,“是誰?”
她話音剛落,就見一陌生女子走了進來。
“你是何人?”女子美豔的臉上帶着一層怒氣,“你是哪個院的?爲何本夫人沒見過你?”
此刻的她壓根沒想到自己府中已經來‘賊’了。
“你就是周玉燕?李員外的夫人?”沒理會她的情緒,月稀寶朝她走過去,眸光認真的打量起她來。
“你究竟是何人?”周玉燕擡手指着她,臉上佈滿了怒意,“誰允許你到本夫人房裡來的?給本夫人滾出去!”
看着她妖豔的臉上透露出來的凌厲,月稀寶撇嘴,不以爲意。
“李夫人,坐下談談可好?”她徑自在一張凳子上坐下,客氣的朝女子擡了擡下顎。
此刻,周玉燕已經感覺到來者不善了,因爲這個美麗的女孩她從來沒有見過,對方一來就打暈了她的丫鬟,可想而知,對方不是個普通的角色。
“來人啊,抓刺客——”她驚恐的朝外跑去。
只不過人剛跑到門口,只聽身後傳來‘嗖’的一聲,她奔跑的身子瞬間被定住。
“呵呵……”看着她以一種誇張的姿勢一動不動,月稀寶突然間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她這才起身,走到周玉燕身後,將人往肩上一抗,隨即走向了門外,消失在牆角邊——
……
很快,李員外的夫人周氏虐待婆母並把婆母驅出家門的事就在小鎮上傳開了。
不僅周玉燕在縣衙受審,縣衙還派了官差前來李府將正從外面趕回家的李員外帶去了縣衙。
一整日,小鎮都在傳李府的事,有人說李員外夫人被打了幾十板子,皮開肉綻的很嚇人,就連跟縣令關係交好的李員外都被打了板子。
事情經過具體如何,月稀寶也不知道,畢竟她沒在場,她只是讓暗衛把自己的腰牌送去縣衙了而已。
在小鎮上晃悠了一圈,買了一些煎餅果子,她如約回到郊外,將買的東西給了草垛裡的老人。
“姑娘,你可真是善心的人啊。”老人家看着一堆可吃的東西,感激的對她連連磕頭。
“老婆婆,你別客氣,快起來吧。”蹲下身子,月稀寶將人攙扶了起來,又扶她在草垛上坐下,這才提出告辭,“老婆婆,你保重身子,我啊該去找我的哥哥和姐姐了。”
人家幫忙買了一堆吃的給她,老人家已經感激得不得了,哪裡還敢留她,“姑娘,耽誤了你上路真的不好意思。”
月稀寶笑着搖頭,眼中閃過一絲黠光,“沒什麼的,老婆婆,下次有機會再見,到時候記得請我們吃口茶就行了。”
說完,她轉身離開去路邊牽馬。
“……”老人眼巴巴的望着她,臉上佈滿了失落。她連吃的都沒有,怎麼能請她們吃茶?
月稀寶也沒上馬,只是牽着走了許久。在她身後,一直都尾隨着另一個牽馬的男人。
給了那李員外夫婦一個教訓,她相信他們以後肯定會善待老婆婆的,她已經暴露了身份,自然不能在鎮上久待。
果然,剛走上另一處山頭,草垛上的老人就被幾個人接走了。遠遠的看着,月稀寶忍不住揚起了美美的紅脣,陽光灑在她白皙絕美的臉龐上,愉悅的笑容溫暖而絢麗迷人。
“馬兒,我們走吧,找哥哥他們去。”摸了摸馬頭,她對着馬兒輕語,從頭到尾都沒搭理一下身後的某‘隨從’。
在她身後,男人那張臉已經越來越難看,冷硬的薄脣被他抿成一條直線,冷滯的眸光中也生出了許多寒氣,第一次被人無視得如此徹底,他好幾次都想憤袖離去。
可他居然鬼使神差的跟着女人轉了一天。
天黑的時候,他們到了臨鎮。月稀寶原本想繼續趕路的,可想了想,她決定還是找個地方住下來。
孤男寡女的在外面過夜,她有些不能接受。
客棧裡,當店小二說只剩一間房的時候,月稀寶就有些傻愣了。
“小二哥,能不能爲我們再騰一間房出來,我多付點銀子好不?”走了一圈,整個小鎮就這麼一家客棧,此刻她真有些後悔要在此過夜了。一間房,怎麼住啊,還不如繼續趕路呢。
店小二抓着頭很爲難,“姑娘,我們這地方小,房間本就不多,不是小的不給你們騰地方,而是我們也收了其他客官的銀子,哪能把人隨便攆走的?”
月稀寶一急,想都沒想的說道,“那你能不能找間大一點的房,讓我表哥和其他人一同住下?”
聞言,站在她身後的沈炎瑾俊臉瞬間就黑了。這女人把他當隨從使喚也就罷了,無視他也無所謂,現在居然如此打發他。
可惡!
“小二,就一間房,我們要了!”他沉着臉,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朝店小二命令道,“帶路。”
“表哥?”月稀寶明顯不同意,轉身看着他,對上那張緊繃的黑臉,突然就啞口了。
店小二更是不敢怠慢,從他們一進來他就看出這男的性子不怎麼好,他每天迎來送往見多了不同的客人,有時候只需要一眼就能摸得準對方的脾性。
對上那雙寒眸,他頭皮一麻,趕緊應道,“好的好的,客官,請跟小的來。”
說完,他趕緊在前面帶路。
留下月稀寶站在原地有些凌亂。
要他們住一間房……
……
最後,某寶還是進了房,只不過看着男人已經在地上鋪好被子,她心情還稍微好點。
就在她正準備朝唯一的木牀走去,突然就見男人坐到了牀上。
“表哥。”她淡淡的喊了一聲。
“嗯。”男人淡淡的應了一聲,眸光冷滯的朝她看了過來。
“我睡哪?”
“地上。”
聞言,月稀寶瞪大了眸子,“不是該你睡地上嗎?”
沈炎瑾眼眸微微一眯,“爲何本少應該睡地上?”
月稀寶瞬間啞了,“……”他是男人啊!怎麼能如此小氣?!
看着俊美卻冷漠的俊臉,她越想越覺得委屈,索性大步走過去把包袱往牀裡一扔,整個人撲到牀上,“我不管,我要睡牀!”
某男輕抿的薄脣狠狠一抽。
就在月稀寶以爲他會因爲她的霸道宣言而退讓時,突然男人伸出手臂,竟擰着她背後的衣襟將她提了起來,明明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可卻被小雞一般被人擰到了地鋪上。
月稀寶傻眼般看着地面簡陋的臨時牀鋪,愣是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等她反應過來,男人已經返回了牀上,並和衣躺了下去。
“沈炎瑾,你欺人太甚!”低吼了一聲,她從地上翻起身,滿臉怒氣的朝牀鋪撲了過去。滿心的委屈讓她無法接受,換別人她或許還會退讓,可是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她的表哥,哪有當哥哥的如此欺負妹妹?
於是乎,她想都沒想的撲倒在男人身上,抓狂般的擰緊了男人胸前的衣襟,試圖將他拉起來,“沈炎瑾,我不要睡地上,你給我下去!”
第一次,月稀寶如此討厭一個人,不是她沒脾氣,而是沒機會展現自己的脾氣,畢竟從小到大她都是最受寵的一個,哥哥雖不喜歡女人,可也不會排斥她,有什麼好東西仍然會想着她,要是她受委屈,還會幫她討回來。
至於珣哥哥,更不用說了,珣哥哥把她當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寵着疼着,她只要皺一下眉頭珣哥哥都會緊張。
同樣是哥哥,爲何區別就如此大?
沈炎瑾被她手中的蠻力勒得黑了臉,再一次感覺到面前的女孩一點都不簡單,哪有女孩子柔弱成這樣,可手中的力氣卻似蠻牛,比起他那個粗暴的妹妹簡直是不相上下。
繃緊俊臉,他雙手突然扣上了胸前的兩隻手腕,可卻怎麼都扯不掉,對方太強,讓他不得不正視起眼下的情況,壓在他身上的女孩,憤怒得就好像要吃人一樣,齜牙咧嘴的,讓他腦袋有些不夠用。
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使力翻了個身,結果這一翻,情況突然出現了大逆轉。
被他壓在身上,輪到月稀寶傻眼了。
身上的男人儘管是她的表哥,可好歹是個男人,還是個高大的成年男人。
“沈炎瑾,你混蛋!放開我!”大力的拽着男人的衣襟,月稀寶徹底的怒了。
“咳咳咳……”沈炎瑾只覺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難,那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簡直黑得就跟抹了鍋底灰一樣。
到底是誰該放開誰啊?
爲了不被女人勒死,他沒再猶豫,抓住那兩隻纖瘦的手腕用了幾分巧勁將其拉開,害怕她再抓自己,於是將那兩隻手腕按壓在月稀寶身側。
於是乎,畫面又變了味。
兩人身子重疊,沈炎瑾伏在她身上,低下頭的時候這才發現兩人臉對臉,眼對眼。
“……”對上那雙深如冷潭的黑眸,月稀寶瞪大眼,腦袋有一瞬間空白起來。
而沈炎瑾最先反應過來,瞳孔緊斂,趕緊鬆開她的手腕,坐起了身。
從頭到尾,他都沒開口說一句話,只是那張臉變得又臭又冷又硬。
“沈炎瑾,我討厭你!以後我再也不跟你說一句話了!”回過神來的月稀寶又尷尬又氣憤不已,面對唯一的牀鋪她也不敢待了,更不敢霸佔了,怒容滿面的翻身跳了下去,然後倒在地鋪上,把一牀被子狠狠的捂到了自己腦袋上。
丟臉死了!
一想到剛纔那場面,她就恨不得找根柱子撞死,這要是傳出去,別人指不定怎麼誤會他們倆呢!
他們不僅是表兄妹,在離京之前,他們還是未婚夫婦的關係。
她真的是腦子裝泥了纔會在此落腳!
她現在才發現,好在這男人自己提出要解除婚約,要是他們真成了夫妻,那她還有好日子過嗎?
都不知道心疼人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嫁。
別說當夫妻了,就是當他哥哥,他都不配!
哪有這樣的哥哥?
看着那團鼓鼓的被子,沈炎瑾冷硬的脣角突然抽搐了一下,眸光落在那氣呼呼的身子上,不知道爲何,他脣角竟然淡淡的勾起。
儘管那笑容很淺,但此刻,他確實是笑了,連眸色都多了一絲溫度。
月稀寶很生氣,也是如她所說沒再跟沈炎瑾說過一句話,就連店小二送熱水進屋,她都沒應一聲,依舊矇頭蒙腳的就跟睡着一樣。
儘管不知道屋裡的情況,可她還是豎着耳朵聽屋裡的動靜。
店小二叫門的時候,牀上的男人去開的門,然後房門被關上,然後傳來水聲。
接着她腦袋上的被子被人掀開,月稀寶氣呼呼的瞪眼,就看到某個男人冷硬的俊臉出現在她面前,還不等她扭頭,突然一張布巾罩在她的臉上,熱乎乎的暖氣浸透她的肌膚,隔着布巾,是一隻大手,比她整張臉還大。
“……?!”瞬間,她渾身僵硬起來,一動都不敢動。
與其說她震驚,不如說她是被嚇住了。
直到滿臉的熱氣離開,她才眨了眨眼睫毛,不過只看了一眼男人的冷臉,她瞬間又鼓起了腮幫子,拿被子蒙上腦袋之前,還惡狠狠的撂下一句話——
“別以爲幫我洗個臉我就會原諒你!想得美!”
等她追上大哥他們之後,她一定要把這人的惡行說給大哥他們聽,讓他們評評理,居然不把牀讓給她睡,還讓她睡地鋪!
“……”剛走到牀頭的男人像是被什麼絆了一下,高大的身子突然晃了晃。
回頭看着女孩重新蒙上被子的腦袋,他脣角再次抽了抽。
誰稀罕她原來來着?
他這次出來也是受姑姑所託,否則他根本就不可能跟這幾人一起出來。
原來他們出發前,沈千姿始終放不下閨女,不是怕她受欺負,而是怕月羲霖和上官珣有正事要忙,顧不上照顧閨女。再加上有沈愛嫣,她更加不放心,所以特意委託沈炎瑾,希望他能一同去江縣。
她沒其他想法,只是單純的委託他照顧兩個女孩,拋開娃娃親的事,他們畢竟都是兄妹,雖有暗衛,可是近身的就那麼幾個人,能多一個人在女兒身邊,就多一份放心。
這些月稀寶肯定是不清楚的,要是知道,估計她也不會接受自家母后的好意。而月羲霖也猜到沈炎瑾此次出來的目的,所以才放心的把自家妹妹交給他。
對於沈炎瑾,他也不擔心自家妹妹在他手中吃虧,一來自家妹妹多少也有點本事,二來,主動退親的又是沈炎瑾,他覺得沈炎瑾能夠退婚,就肯定不會有什麼不軌的心思。所以儘管他同沈炎瑾接觸不多,但還是放心的把自家妹妹交給了他。
許是睡地鋪的緣故,一晚上,月稀寶都睡得不踏實,沒搶着牀鋪始終有些耿耿於懷。在她心裡,反正已經把某位表哥給記恨上了。
什麼時候睡着的她自己也不知道,等到醒來的時候,她發現不僅天色透亮了,人也莫名其妙的睡在了她想了一晚上的牀鋪上。
這一發現,她掀開被子猛得坐起身,下意識的檢查了一下自己,除了衣裳皺巴巴的外,跟她睡着前一摸一樣。
房間裡,並沒有多餘的身影,但桌上卻多了一碗小米粥還有一籠小籠包。
她正準備下牀找自己的鞋子,突然察覺到身下有異樣——
臉一紅,她趕緊拿被子把自己腰下的位置捂住。而這時房門突然被推開,她來不及多想,紅着臉有些慌亂的躺回了牀上。
站在房門口,沈炎瑾眯了眯眼,不是沒看到剛纔的一幕,只是有些不解。
醒了爲何不起?
這都快晌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