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萱的面色稍稍震驚了一會,便又恢復到了平淡。
原本她還覺得奇怪,總覺得最近池景灝跟以往不太一樣,但看見尹汐的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他的變化,並不是毫無理由的。
這五年來,她一直默默守護在他的身邊,渴望能用自己的一片真心,將他內心深處的傷疤撫平。但他整個人冷的像是塊冥頑不化的冰塊,更像是一塊怎麼也捂不熱的石頭,任她怎麼努力,他的目光也未在她的身上多停留零星片刻。
而如今,這個消失了五年時間又回來的女人,卻能在一瞬間就讓他動容。
究竟是她技不如人,還是池景灝根本已經無暇顧及其他的女人?
池萱的性子,從小到大都是不願服輸的,爭強鬥勝恐怕也是每一個女人與生俱來的潛意識。
這五年,她的耐心已經磨滅的差不多了,現在對於池景灝,究竟是真的喜歡,還是得不到的不甘心,連她自己也模糊了。
尹汐見她只是盯着自己,目光復雜難辨,便是淡淡一笑道:“如果你沒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池萱在她轉身的一剎那開口叫住她,“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
片刻後,醫院樓下的一處僻靜花壇邊,尹汐跟着池萱的腳步走出來。
環視四周,這裡已經沒有什麼人經過了,她便站住腳步,“池小姐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
前面的池萱也停下了腳步,迴轉身,目光中的情緒依舊是複雜難懂的。
她看着尹汐,那樣的眼神,竟叫尹汐一時分不清,那究竟是討厭多一些,還是平淡多一些。
自古情敵是最難化解的敵人,尤其是女人之間。
尹汐不傻,她能感受到池萱對她深深的排斥和厭惡,但同樣的,她也不太喜歡她。
池萱緩緩開口,“你是最近纔回來的嗎?”
“是的。”尹汐坦然,不想聽她拐彎抹角的問太多,於是主動切入主題,“你找我,是想說池景灝的事?”
池萱皺了皺眉,不答反問,“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尹汐則淺淺一笑,“如果是因爲池先生,那麼池小姐大可不必將我當做什麼了不起的敵人。我這次回來,也不是爲了重新找回過去的。過不了兩天,我就會離開。”
尹汐說話的語氣淡淡的,所有的言語也都只是輕描淡寫的帶過,點明瞭終點說她幾天後就會離開,省的池萱不放心。
但她越是這樣漫不經心的,池萱卻越覺得不安。
不是對尹汐不安,而是對池景灝。
依她對池景灝的瞭解,恐怕這次沒那麼容易會放尹汐離開。
她守了這麼多年,還沒等到花開,就要被別人捷足先登摘掉果實,她怎麼能甘心?
看尹汐說的信誓旦旦,池萱卻是冷哼了一聲,“你說的倒輕巧,景灝會這麼容易就讓你離開嗎?”
“這個你不用擔心,到時候我自然有我的辦法。”尹汐微微頓了頓,“池先生的心臟病……是什麼時候的事?”
本來不想過多去問的,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或許是覺得,就這麼不聞不問,顯得太冷血無情。
“心臟病……”池萱嘴角揚起一抹嘲諷,說起來,如果不是五年前尹汐的離開的刺激,或許這輩子池景灝的心臟病也不會發的吧。
話到了嘴邊,池萱卻道:“很久以前的事了。”
“很久以前?”尹汐不自覺的微微皺起了眉頭。
“很小的時候就有了,怎麼?你不知道嗎?”池萱看着尹汐臉上的神情,心底有一絲得意。
是的,她不可能將事情的真實的一面說給她聽,因爲那無異於,將尹汐跟池景灝越推越近。
尹汐垂了垂眸子,掩去眸中神色,語調依舊淡淡的,聽上去並沒有什麼不妥。
“醫生說他日子不多了,如果有什麼要完成的願望,請儘量幫他完成了吧。”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畢竟,”池萱稍稍頓了一下,又繼續道:“我纔是他的未婚妻。”
尹汐手指微微緊握,嘴角卻揚起一抹淺淡的笑容,“當然。”
這個她五年前就已經知道,也已經接受了。正因爲如此,纔會放手放的這麼幹脆。但心底的那一絲失落感,卻讓她自己也覺得茫然。
池萱面色稍稍緩和一些,但對尹汐的那種敵意和警惕,還是絲毫沒有鬆懈下來,目光依舊緊緊凝視着她的臉,想從尹汐平淡的表象下看出一絲絲的破綻。但她最終,什麼也沒有抓到,反而是和擡起頭來的尹汐的目光對了個正着。
池萱臉上的表情來不及收回,微微有些尷尬的移開視線。
卻聽尹汐道:“你不用這麼緊張,我已經有了家庭,是不會再跟他有什麼瓜葛的。”
被她這麼一說,倒顯得自己太過小家子氣了,池萱微微有些不自在,“那就好。”
尹汐依舊淡笑,“還有事嗎?如果沒事,我可以先走了嗎?”
池萱點點頭,看着尹汐擡腳進了電梯,電梯的門緩緩合上,下去了。
池萱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是李偵探嗎?”
……
兩天後的清晨。
尹汐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回頭卻見阿哲站在門口,巴巴的不知道在等着什麼。
她走了過來,伸手搭上了他瘦小的肩膀,語調溫柔,“我們走吧。”
阿哲是今天一早出的院,此刻他們正在酒店裡。
因爲還很早,走廊裡並沒有什麼行人,不遠處的電梯發出叮的醫生脆響,似乎有人從裡面走出來。
正要轉身的阿哲驀地又跑回到門口,扒着門框探頭朝外看。
然而電梯門開了,只有一個年輕的服務生從裡面走出來,手裡端着托盤,步伐優雅。
阿哲失望的嘆了一口氣,回頭看向尹汐,目光中難掩失望,“媽咪,我們真的就這麼走了嗎?”
尹汐自然知道他在等什麼,心頭微澀,但還是擠出一抹笑容安慰:“以後有機會,還可以再回來的。”
“可是……”阿哲垂下眸子,輕輕咬住下脣,小臉上一派糾結,“可是,爹地知道我們要走嗎?他這兩天怎麼都沒來找我?是不是生我的氣了?他找不到我們,會不會很着急?以後我還會再見到他嗎?”
小傢伙一連串吐出很多問題,莫名戳到了尹汐的淚點,弄得她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他當然不知道,也不能讓他知道。他這兩天也在住院,也不知道好點了沒有。期間尹汐曾偷偷的去看過他一次,但池萱和周敏君都在,她也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見他氣色似乎好了許多,就轉身離開了。至於他找不到他們會不會很着急……
或許會,或許也不會?
至於以後還會不會相見,或許,這一去永遠也不會了吧!
尹汐的心裡忽然有些難受起來,這兩天她的腦海中一直在回想那天醫生的話。一想起池景灝的生命就像是臨近枯竭的花草,她就會心痛的無法自持。
“媽咪……”阿哲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一低頭便見阿哲正仰着小腦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看着她。
“媽咪你怎麼了?”
尹汐蹲下身,伸手撫了撫他的臉頰,順便將眼淚憋了回去。
“阿哲乖,池先生將來會有自己的家庭,沒有我們,他一樣可以過的很好。”
阿哲眨了眨眼睛,“那,他會有另外的孩子嗎?跟阿哲一樣的,男孩或者女孩?”
面對着阿哲那雙天真澄澈的沒有一絲雜質的眸,尹汐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了。
如果,如果有那麼一天,阿哲長大了,會不會怪她?
“會嗎?”阿哲又問了一句。
“會。”尹汐咬咬牙,還是說了出來。
阿哲的臉上浮現失落,叫人看了於心不忍。
尹汐拍拍他的腦袋,轉移話題,“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去機場,然後買些阿哲喜歡吃的零食。等回去莫斯科以後,阿哲就可以找夥伴們玩了。”
小傢伙眨了眨眼睛,低低的應了一聲,“嗯。”
……
在前臺退了房,剛出了酒店大門,尹汐的腳步就微微頓了一下。
而阿哲也已經看見了正朝他們走過來的人,叫了一聲,“路叔叔。”
路斯遠來的真是時候,尹汐的心微微往下沉了沉,他怎麼知道的?
尹汐恍神間,路斯遠已經走了過來,“我來晚了嗎?”
尹汐握了握行李箱,“你……”
“我來送你們。”路斯遠說着,一邊伸手從她手中接過了行李箱,另一隻手則很自然的牽過了阿哲的手,“走吧。”
“不用了。”尹汐卻沒有動,只是淡淡的說道,“我不太喜歡離別的場面。”
“我只送你們到機場外面。”路斯遠停下來,目光注視着尹汐的眼睛,像是懇求,“就讓我送你一次吧。”
尹汐動了動嘴角,還沒來得及拒絕,阿哲牽着她的手晃了晃。
微微側頭,便看見小傢伙正仰頭看着自己,“媽咪,就讓路叔叔送我們吧。”
小傢伙心裡有遺憾,大多數來自池景灝。如果能有個人送送,會讓他覺得好受一些,那她也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尹汐擡頭看向路斯遠,“那就麻煩你,把我們送到機場門口吧。”
路斯遠脣邊綻放出一抹笑意,一手彎腰將阿哲抱起,另一隻手拖着行李箱,往不遠處停着的車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