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種花自古以來就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的說法,每一行都有自己的門道。
而“爲官之道”,就是最爲深奧的一門,官通管,有權就能管,所以因爲各種權利的分散,這門學問上千年來一直在持續的發揚光大。
從科學的角度來講,如果像“下馬威”這種路數,既然能歷經千年而不衰,那就必然有它的道理,有它的效果。
總結起來就一句話——又簡單,又好使,尤其是對剛出校門的小憨憨,那殺傷效果更好,頗有一棍子打蒙的特效,所以被廣泛應用在各種“轉化新兵蛋子”的場合之中。
李野上輩子在職場的時候,就沒少領教過其中的厲害。
上來被人掄一棍子,把頭上敲個好大的包,然後對方還說:“你這個大包很危險,得抹點紫藥水紅花油什麼的。”
那李野就問了:“紅花油哪裡有賣?”
對方熱心的回答:“我這裡就有,給你個友情價,但你得記得我的好,以後得結草銜環的報答我。”
我報答你個嘚兒!
每個進入職場的人,都會有一個成熟的過程,從剛開始遇到下馬威的唯唯諾諾,強顏歡笑,到之後打個哈哈,心裡記仇,或者直接掀桌子跳腳,當場破臉,都屬於一個職場人的“修行”。
李野上輩子的時候,修行資質一般,但也絕對不是職場小白,起碼也知道藥店不是隻有一家。
“哎呀,那可怎麼辦啊!我只知道我們老家那邊,結婚登記的時候只管女方的年齡,男方都不怎麼管啊!”
剛出校門的李野,擺出了小憨憨的模樣,看起來好生無助,惹得辦公室的其他人都看了過來。
這些人在剛纔吳科長詢問李野年齡的時候,就悄悄的把頭低下了,畢竟李野昨天報到之後,基本信息就一陣風般的傳遍了。
高、帥、年輕、京城有房.那他的年齡還能不知道?
所以吳科長剛纔一開口,衆人就知道是個什麼結果了。
而現在看李野的樣子,果然被輕鬆拿捏。
“小李你不能拿你們小地方跟京城比,神州大地的每一條政策,都是從咱們這裡發出的,要是咱們這裡都執行不力吧啦吧啦~”
吳科長一頓吧啦吧啦,給李野上了入職以來的第一課,看他唾沫橫飛越說越帶勁的樣子,顯然平時也有好爲人師的癖好。
但是說着說着,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李野雖然坐在椅子上規規矩矩的,好似是個聽話的學生,但他的眼神卻非常清明,甚至有種說不出來的“審視”。
就是自己在向上面彙報工作的時候,上面那些人看待自己的那種目光。
本來李野就是坐着的,吳科長是站着。
這不就更像是彙報工作了嗎?
“小李,我說了這麼多,你明白了嗎?”
李野茫然的搖頭,模樣乖巧,就差跟個好學生似的“老師我這道題沒聽懂,你再給講一遍吧”了。
伱要是有勁兒,你就再給我講上八遍。
吳科長沒有再講一遍。
這麼多年來,吳科長不知道教導磨礪了多少新人,分寸拿捏可謂爐火純青,可是今天,他卻有了詭異的無力感。
以前碰到的那些新人,哪一個不是在困難面前戰戰兢兢,生怕自己剛到單位沒根沒底,就給各級領導和同事留下不好的印象,甚至影響到未來的工作。
可眼前這個李野,跟以前他遇到的所有新人都不一樣。
他太冷靜了,雖然嘴上說“那可怎麼辦呢?”但是卻不是無助的彷徨,而是好似在問吳科長:“你到底有什麼底牌?亮出來讓我看看?”
【這小子有些道行,得注意火候。】
吳科長板了板臉,沉吟着說道:“小李你想結婚,這是人生大事,但是咱們現在有政策,所以總不能明知故犯,要不然咱們的先進科室可就沒了,
不過你先別急,我抽時間跟幾個主管領導商量商量,儘快給你研究研究這個事情,你安心等信兒,當然你要是着急,自己去計生科問問也行。”
【要研究研究嗎?】
“欸,好的。”
李野微笑着點頭答應,連個“謝”字都沒說。
他又不是不懂,京城這個地方跟地方上確實不一樣,因爲這裡的政策是正常解讀的,真要是較起真來,提倡晚婚晚育跟遵守法定年齡可不衝突。
“那行,小嶽,你先帶小李熟悉熟悉咱們科室的情況,京大畢業的上手肯定快,你爭取一個月內讓小李開始獨立分擔工作。”
吳科長看到李野“裝傻”的樣子,也就回頭吩咐起了辦公室內的唯一一名女生。
供應處是個大科室,分成了兩個辦公室,李野這間辦公室裡就有五個人,
除了四十歲左右的吳科長之外,還有個五十多的老頭兒,以及一男一女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女同事小嶽聽到吳科長的安排,眨了眨眼睛,難爲的說道:“吳科長,我手裡還有一大堆活兒沒弄明白呢!哪裡有資格帶新人啊!
“嘖~”
吳科長嘖了一聲,又對另一個男同事道:“小鄭,前些天你不是還嫌活兒幹不過來,讓我給你搭個人幫忙嗎?正好,李野是京大的高材生,給你搭把手,你可滿意了吧?”
小鄭擡頭看了看鄭科長,又低下了頭,悶悶的道:“我業務不熟,哪裡能給人當師傅,吳科長您就別誤人子弟了。”
“嗨~,你們還都抻上了?平時一個個的叫苦叫累,給你們找個徒弟你們又嫌這嫌那?”
吳科長好似被氣着了,對着兩個年輕人就嬉笑叱罵了一通。
但是李野看在眼裡,卻感受到了一股子“被孤立”的陰謀。
京大畢業生,肯定是道光環,但你也別拿這光環晃人家眼呀!不知道遠光狗最讓人討厭嗎?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在旁邊穩穩的喝茶的老頭兒忽然開口說話了。
“要不我來帶小李熟悉熟悉吧!剛好我最近沒什麼事情。”
“.”
“老丁你願意帶徒弟呀?那敢情好,咱們科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了。”
吳科長笑着對李野介紹道:“老丁是咱們廠的老人了,從五五年建廠就在咱們單位,可以說整個廠裡沒有不知道的事情,你能攤上老丁當師傅,可是走了運了。”
老丁淡淡的擺了擺手道:“什麼走運了呀!吳科長你淨瞎說,現在是新社會了,講究新技術新思想,我跟小李也是互相學習。”
“哈哈哈哈,老丁你還是那麼謙虛,那行,你就和小丁互相學習學習。”
吳科長打了個哈哈,也就把李野交給老丁了。
李野立刻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很禮貌的對着老丁微微鞠躬:“您好丁師傅,我以後就跟您學習了,有什麼做的不合適的地方請多多見諒。”
“不用不用,你坐着吧!我先給你找點東西看看”
老丁對着李野壓了壓手,然後打開自己的抽屜翻來翻去。
但李野可沒有坐回去,而是走到老丁的辦公桌前,伸手拿起了老丁的暖水瓶。
“丁師傅,水房怎麼走?”
“哦你下樓之後右拐,走到頭出了樓道門往前走七八十米,看到一地煤灰的那個地方就是了。”
“好嘞~”
李野拎着暖水瓶就出去了。
而在他身後的另外三個人,都皺眉看了過來。
科室裡有好幾把暖水瓶,但李野看清了,老丁因爲喝茶,所以自己單獨一把。
李野也就只拿了這一把,而且這一把還有大半壺水。
給師傅打水天經地義,給你們打水?
臉多大?
當我是啥也不懂逆來順受的小白嗎?
而且李野出門走出十幾米之後,又轉身輕手輕腳的回到了,站到供應科的門口側耳傾聽。
果然不出所料,吳科長已經在開始打電話了。
“喂,郎主任嗎?我老吳,我問個事兒啊!前些天咱們廠長主持大會的時候,不是說過要嚴抓計生政策嗎?到底怎麼個嚴法兒?不是,我這裡不是來了個新大學生嗎?他要結婚”
李野輕輕一笑,轉身拎着暖水瓶走了。
吳科長這是提前給自己插了根樁子,如果自己聽他剛纔說的,自己去找人家問問,人家顧着吳科長的面子,就像發回重審一樣,兩句話又會把他給支回來了。
這要是一個剛剛入職的外地娃兒,還不當場絕望?
等到火候差不多了,頂頭上司出手相助,幫助新兵蛋子解決了問題,不就讓他知道了自己的厲害,以後唯他馬首是瞻了嗎?
雖然PUA是幾十年後纔有的詞兒,但類似的手段,早就在種花大地上誕生上千年了。
【呵,四十多了還是個副科,果然沒什麼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