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神在實驗室的椅子上坐了一夜，呆呆的宛若雕塑。
一直到旭日東昇，窗外的陽光照到身上，他才動了一下，活了過來。
昨天他還是把程控交換機的試驗樣品調試好了，因爲今天港方的人要來檢驗進度。
但是在昨天的調試過程中，好幾個同事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感覺自己一夜之間，就被懷疑、被防備了。
倪大神心裡很苦悶，當初剛回來的時候，這個單位的氛圍是多麼好啊！雖然一共才十二個人，但大家都信任自己，期待着自己帶他們一起奔赴美好的明天。
可現在，自己竟然成了阻礙大家奔向富裕的絆腳石了。
沒錯，就是絆腳石。
幾個支持倪大神的同事悄悄的透露，柳經理揚言自己已經找到了帶大家發財的路子，但某些人卻不顧大家的利益，一意孤行非要擋人財路。
也就是單位跟港方還有一紙合同的約束，這種發財的事兒上不得檯面，要不然倪大神這會兒估計都被幾個同事的唾沫星子給埋了。
但幸好的是，至少有一半同事是支持倪大神的。
這個只有十二名員工的小單位，從成立之初就沒有穩定的收益，就是在跟港島簽約之後的這幾個月裡，才穩定的發工資、發獎金，
而且眼看着研究即將提前成功，那筆對賭獎金到賬之後，就算是上面全給按照外匯牌價換成RMB，也能讓大家撐很長時候了。
所以在眼看着到手的利益，跟柳經理畫的“大餅”之間，這些人選擇了穩妥，選擇相信倪大神。
上午八點十分，柳經理帶着一羣人來到了實驗室，對着已經完成了組裝調試的設備開始講解、展示，把坐了一夜的倪大神當成了擺設。
倪大神也沒有上去阻攔的意思，只要技術資料不泄露，樣品不拿走，那隨便怎麼看都行。
就是讓你們看上三天三夜，也不可能仿製成功。
昨天柳經理的意思倪大神已經很明白了，研究出來的成果肯定會給港島，畢竟還有上百萬美元的尾款呢！
但郵電四廠那邊也會技術突破，搶先研製出另外一種型號的程控交換機，然後佔領內地市場。
“我們已經跟部裡彙報過了，只要產品達到技術要求，今年就開始展開試點，明年就在全國鋪開”
“焦廠長，我報紙技術肯定達標，我們已經經過了兩輪測試，全部指標都超過了富士通F150，達到了國際先進水平，完全可以獲得今年的科技進步獎.”
聽着柳經理和幾個廠家人員的愉快談話，倪大神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在心裡無奈嘆息。
這臺程控交換機，己方耗費了無數個日夜，又參考了港島提供的最前沿技術資料，才僥倖研發成功。
但成功之後，所謂的功勞可未必能落到技術員的頭上。
那個科技進步獎，就是誘人的蛋糕，如果按照柳經理的安排，這個獎肯定是人家的了，而自己單位會被補償一大筆利益。
但這個利益，又能分到個人頭上多少呢？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一個同事。
“柳經理，我剛剛接到電話，港島的人半個小時之後就到。”
“半個小時？這麼早的嗎？”
柳聯想有些意外，因爲這還不到八點半，以港島人朝九晚五的習慣，十點鐘都到不了纔對。
現在產品剛剛展示完畢，技術資料還沒來得及從倪大神手裡拿過來呢！
而那個同事的話還沒說完。
“柳經理，電話不是港島人打來的，是郵電部裡的人打來的，他們說潘司長會和港島的人一起過來參觀，讓我們做好接待準備。”
“.......”
柳聯想愣了好幾秒鐘，然後扭頭看向了焦廠長。
剛剛焦廠長說跟部裡彙報過了，那是不是他的關係呢？
但是焦廠長也震驚的搖了搖頭，反而質問柳聯想：“港島那邊是怎麼搭上潘司長的？”
焦廠長的意思很明白，老柳你特麼是不是在玩我？人家在我的系統內有個廳級做後臺，你卻在這裡跟我玩套路？
我已經把研究成果上報了呀？到時候玩砸了你特麼要坑死我？
“我不知道啊？”
柳聯想也懵了，好半天之後纔看向了倪大神。 倪大神看着幾位同事和柳聯想朝他看過來的眼神，也是滿臉的茫然。
柳聯想意味複雜的問道：“老倪，你既然有潘司長這種後臺，爲什麼都不言語一聲？”
倪大神下意識的回答：“潘司長是誰？”
“.......”
“不會是港島的人瞎說的吧？”
“不知道啊！最近有很多冒充的騙子.”
......
二十分鐘之後，隨着一輛紅旗車的抵達，所有的質疑聲全部消失了。
就算現在已經不是建國初期部級才能坐紅旗的時代，但是八五年的紅旗車也不是一般人能坐的，騙子可沒那能耐。
倪大神也驚訝的站起了身，就看到一羣人已經迎頭走過來了。
他看見了港方的項目負責人維羅妮卡，也看到了隨隊翻譯李野，但最前面被所有人簇擁的那個中年人他不認識。
一位同事悄悄的湊到了倪大神身邊，低聲耳語道：“那就是郵電部的潘司長，我在前幾天的報紙上見過，好像是電訊改革的負責人之一，老倪，這次你可真狠啊！”
“我沒有哇~”
倪大神很冤枉，自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此時柳聯想已經調整好了心態，滿面歡笑的迎接了過去，領着大佬參觀昨晚才組裝的程控交換機，把剛纔對着焦廠長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大佬是很高興的，笑着說道：“聽說你們這個小單位搞出了大成績，而且還沒有動用國家一分錢的資金，很好啊！”
柳聯想連連點頭，都笑出花兒來了。
不過下一刻大佬又問：“前些天，郵電四廠向部裡彙報，他們研製成功了一款程控交換機，他們的技術水平跟你們比起來，誰的更高？”
“.......”
誰的更高？都是一個東西好不啦？
......
大佬很忙，很快就告辭離開了，但只是十幾分鐘的時間，卻讓柳經理出了一身大汗。
好不容易應付完了之後，現場只剩下了港島的維羅妮卡的港島團隊，還有郵電部門的一個試點小組。
柳聯想是場面人，很快就搞清楚了誰主誰次。
雖然那個試點小組的組長是個年輕的姑娘，但她姓潘。
這麼年輕，就領頭搞試點，想想就讓人不敢怠慢。
於是柳聯想笑道：“潘組長，您看.”
潘小瑛都沒讓柳聯想把話說完，直截了當的道：“我們只負責技術方面的問題，其餘的伱跟港方談就好了，這裡誰是技術負責人？”
“.......”
柳聯想忽然懂了。
自己在想着撇開港方的時候，有些人，也在算計着撇開自己。
“老倪，你怎麼背後捅刀子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