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清光溢滿宮牆。
火紅的嫁衣、霞披,碧簪、步搖,各種嫁妝,堆滿了合浦殿。
我對着鸞鏡發呆,侍女曇兒輕輕道:"殿下,該歇息了。
"他可歸兮?"我問。
"還沒有。"曇兒搖頭。
一夜不眠。
曙光初升的時候,楊妃便攜父皇那些個妃眷,領着嫫嫫來爲我梳洗妝扮了。
這個時候,我想到了我的生母。
記憶中她的面目已模糊不堪了,依稀是個挺美的女子。不知何時,就沒了她的蹤跡。也許,她就隱藏在今日這諸多的女眷中;也許,身世卑微的她早就已經死了。
恪哥哥在益陽趕不回來,只有楊妃娘娘和孟姜爲我張羅婚事。我只是一個庶出的公主,和已逝皇后所出的那些子女,並不怎麼親近。
"公主殿下,才人媚娘來向您問安。"一個女子柔柔的聲調,彷彿來自三月的煙花。
"你便是父親身邊馴服獅子驄的武才人?"我從鸞鏡中看到這個女子的清影,柔柔弱弱,並不像傳說中那樣。
"這是媚孃的心意,以賀公主大婚。"她把一支碧璽雕成的牡丹鳳簪,輕輕擱在我手心。
"感謝才人一片心意。"獻禮的人陸續上前,她的身影,很快便被人流淹沒了。
有風拂動輦簾,經過御花園時,我看到大明宮裡的桃花謝了。
丹鳳門外,沿街擠滿瞧熱鬧的百姓。父皇站在高高的殿臺之上,眼波卻流轉到更遠的地方。
耳邊充斥着禮炮聲,眼前貫流着熙攘的人潮,可沒有人知道,這一刻,我多麼想逃離這頂鳳轎。我並不喜歡大唐公主———這個讓自己有着過多束縛的身份。
途經大總持寺,梵聲滾滾入耳而來,撞痛了我的心。那一刻,眼淚飛上眼角眉梢,滴落在火紅的嫁衣上。
曾以爲擁有父皇的愛,就擁有整個天下。可現在我除了辯機,卻什麼都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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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持寺檀香繚繞,燈火如舊。可這緣,恐怕斷然難續了。
如若我當初告訴他,或許他會爲了我做出些什麼。可是現在呢?......哦,不、不,我應該忘了那個和尚!不、不,我要讓他後悔....,可他又會後悔些什麼呢?.....
待到暮色四合,軒窗外燈火闌珊,房遺愛才醉醺醺被衆人擡到婚房。我坐着沒動,待到人盡散去,方細細打量起這位父皇賜給我的駙馬。
他仰躺在婚榻上,眉眼間能看到他父親房玄齡的影子,雖是桀驁不馴,卻也有他可愛的地方;譬如他對一個比我進門還早的小妾,在洞房花燭的今夜,可以爲了她故意跟我裝醉。
我一手捏着他的鼻子,一手捏住他的嘴巴,他裝了半天醉酒,終於被我用這一招給破了。他裝作剛剛酒醒的模樣兒睜開眼睛,端詳着我道:"莫非我在雲端,見到了九重天上的仙子。”
"駙馬想多了。"我故意逗他,"前幾次相見,你那副死皮賴臉的樣子去了哪裡,今夜竟因一位府上的小妾,跟我含蓄起來了。"
他見我識破了,便不好意思地坐起身來,"公主下嫁,是我房家的榮幸,是我父親一直盼望的。不過還望公主海涵,小妾蕉兒是我竹馬青梅的小婢,早已許我終身,我也是定不能負她的。"
"你倒是有情有義。可我若偏要你休了她,你又如何?"我坐在喜歇前,嗑起了瓜籽。
"公主,除了此事,遺愛任何事都可以答應你。"房遺愛無奈地隆拉個腦袋。
我無意介入他與那素未謀面的女子,也沒將他二人放在心上。此時已有自己的盤算,便道:"既如此,不如你向我父皇提出悔婚?…如若不成,你我便相互不做干涉如何?你繼續寵愛的小妾,我繼續自己的人生。"
"殿下,你認爲皇上與我父親可能答應嗎?"他搖頭。
"那便互不干涉吧。今夜,你去陪她吧,她一定很難過。"我望着窗外的流雲遠月,心中無悲無喜。
原本就不相干的人,就算認識了,也不會入心吧。你只是我的欄外人,而我心裡,何嘗不是同你一樣,住着一個鐘情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