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儒府。
作爲天下九州讀書人最多、大儒碩儒名儒之流最密集的中土神州儒府,在天下勢力排名前十,和東極道宮的道家、西極佛門的佛家,並稱爲天下三大聖門!號令天下諸子百家,其勢力可謂是人間極致。儒府中的君子出行,見帝王將相亦可與之平起平坐,去了小一點的國家,甚至可以成爲皇帝的座上賓。儒府中人不止是光讀書,不修煉。不過他們的修煉方式有點特殊,就是靠讀書和行走世俗,來養心中的浩然氣,以此來提升自己的修爲。
故而有“吾輩讀書人善養浩然正氣也!”的儒府標誌性言語流傳於中土神州。
儒府佔地極廣,且不說在中州各地分佈的上千家書院。僅僅是一個儒府的面積,就佔方圓數千裡的山河。其內部住着賢人、君子、成名已久的老儒生、名揚天下的大儒等等,天天清談論道,敲棋煮酒,雅集唱酬,載月泛舟,拈花折柳。
只要進了儒府,放眼望去,不是白衣卿相就是青衫佩劍,或者是一身乾淨的農家布衫,讓人賞心悅目。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說的正是儒府。
此時,儒府中心地帶,在那門匾上刻有“高山仰止”的至聖先師祠內,有一老一少兩個年輕人正在祭拜至聖先師像。兩人皆是一臉肅穆正容,兩人動作整齊嫺熟,如行雲流水。
祭奠完至聖先師後,兩人默默無言,一齊緩緩退了出去。
“先生。聽聞雪梅書院的趙院主最近和那些大門大宗走的很近。”年輕讀書人帶着敬意的語氣對着身旁老人說道。
“臧穀亡羊罷了。他真的以爲那些大宗大門爲了所謂的留名青史,就能聯合在一起,齊心協力對抗接下來的那場神州浩劫了?真是越老越糊塗啊。”老人平淡地說道。
“要是那場劫難發生,當真是九州陸沉!是我神州之不幸,更是天下九州之不幸!”儒府最爲出名的年輕君子此時亦是輕輕感慨。
“人心如鬼蜮,最是難測,最是黑暗。對於這些人來說爲了心中所追求的東西,他人的利益、他人的命運又算得了什麼?天下大勢已是如此,非人力所能抗拒。我們能做的,也就是盡人力了,莫使儒冠負了人。”老人接着說道,“在這場大變中,除了那些底層百姓,便就再沒有無辜之人。哪怕是我們儒府,亦是有自己的私心或者是不得不有的私心在內摻和着,是非黑白,誰又能說得清?”
“先生,儘管如此,但不管我們儒府私心是什麼,終歸是爲了那些百姓。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這正是吾輩讀書人的一生夙願!”年輕君子說到這裡,心中浩然氣油然而生,顯得意氣風發。
一旁的老者面不改色,看着年輕君子欲要顛倒乾坤的神色,心中卻微微失神,想起自己年輕時候亦是如此這般一言一語間彷彿就能日月乾坤,一擡手一邁步,就好像能爲萬世開太平。
“紈絝不餓死,儒冠多誤身。一旦中州大變,我們要做的,就是在自保的同時,儘量減少老百姓的傷亡。他們要爭中州這廣闊的靈山秀水,且讓他們爭罷。我們儒府,這次不參與!”老人想了片刻,最後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眼睛後,乾瘦的臉頰上,帶着淡淡笑意,開口說道。
年輕君子對老人開口便是對整個儒府以後走向的決定毫不稱奇,因爲這個老人,正是儒府當代府主,號稱“儒府最有學問的子居老先生”。
“先生,那一千二百七十一座書院不會是要……”
“對,解散書院。但是書院雖解散,人心依舊在。天地之大,何處不能容身,何處不可講道,何處不可酣眠?”
我所立之處,便是道立之處,更是道理之處!
“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爲了黎民百姓,我們何懼這些苦難!”年輕君子摸了摸腰間的那枚刻有“浩然氣”的儒府代表性的玉佩,眼神堅定。
名爲孔念玉的年輕君子與老府主一番暢談後,便告別老府主,離開這裡,回到自己的住處。
回屋後已然是月掛枝頭的時分了,便點燈開始夜讀聖人書籍,一頁一頁地讀着,一字一句地斟酌,然後在自己心中默默推敲這些書上的聖賢道理。
突然間他又想起了自己前年行弱冠禮後去“行萬里路”的途中,見到那些貧窮小國的百姓所過的慘淡生活,不由得心裡一陣陣微痛。
那時候,剛剛成爲君子,有資格出去行萬里路的他,第一次見到何謂“人間慘獄”,將相公卿的硃紅色高牆內,酒肉飄香、聲色犬馬。而硃紅色高牆外,則是人食人依舊餓死人的辛酸場景。朱門酒肉臭路有餓死骨!
他也曾花銀子幫助那些百姓,但是一路走過去,銀子很快就花完了,而食不果腹的百姓卻如同無窮無盡地時光一般,一眼望不到盡頭,人間處處可聞悲慼聲,處處可見餓死骨。
甚至有多次,有老百姓實在餓的不行了,便想把他捉去殺掉,吃了他,這沒有讓他對這些老百姓有任何氣憤惱怒。反而是心中對這些百姓更加的心痛悲哀。
他那個時候才知道何謂無奈,哪怕是力竭而亡、拼盡全力也做不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時最爲無奈!
有一次,他遇到了一個帶着一雙兒女的憔悴女子,在那個女子眼中看到了一種在那之前他以爲只有讀書人才有的“傲然而立”之感。那女子並未賣掉年幼的兒女,只是用乾裂的嘴脣,不斷地安慰着自己早已餓得快要餓死的兒女。
孔念玉當時真的很想爲那女子做點什麼,但是當時的他處在那個環境下,除了心中的浩然正氣和滿腹經綸學富五車外,沒有任何能夠實質性幫得上那位女子的。
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人聲嘶力竭後,自己卻聽不到絲毫聲音從自己口中傳出那般。
最後,孔念玉將代表着他身份的那枚“浩然氣”的儒府玉佩,交給了那名女子,希望可以幫到她。
“你,還好嗎?”孔念玉輕輕放下聖賢書卷,挑了挑燈芯,轉身走到了可以用以觀月的“觀月窗”前,摸了摸自己腰間前年新換的玉佩,不由得覺得此時有些寂寥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