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山山腳,有一個小村落,有數十戶人家,房屋坐落有致,其間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村口有一個不小的酒鋪,供給着那些慕名來一指山的遊人們。生意很好,酒鋪二十幾張木桌,基本上是坐滿了江湖劍客、士子書生。
楚愁和趙芷水來到此地後,剛好趕上一桌江湖豪俠痛飲完畢,準備登山而去,他們兩人便坐在了那張木桌上。
酒鋪的掌櫃的打着哈欠,坐在櫃檯那兒眯着眼休憩打盹。小二不斷上酒招呼客人。
坐下後,楚愁叫了一壺酒鋪“獨產”的特色“一指酒”,據那個端酒的小二說,這酒水,是用一指山山腰處的一個水潭裡面的水和那個池子旁邊的高粱釀的,具有特殊的味道。
楚愁抿了一口手中清酒,微微點頭,味道還算不錯。他之前在酒樓已經小飲了片刻,之所以選擇再在這個酒鋪喝酒,是因爲他發現了一道強盛的氣息。趙芷水倒是無所謂,她並不飲酒,不過也不厭煩酒鋪酒樓這種地方,或者說是,有楚愁的地方,在楚愁的身邊,她都不會厭倦。
木桌一般是坐四個人,楚愁和趙芷水坐下後,又有兩人來到此地,坐在他們這張木桌上。
來者是兩名男子,一老一少,應該是爺孫或是師徒。
那位少年扶着那位老者坐下後,也坐下了,他望到趙芷水的臉龐時,明顯愣住了。
那位老者叫了兩壺酒,看到了少年發呆的神情,便輕聲咳嗽了兩下。
那少年還沒有反應過來,老者帶着不好意思的表情對趙芷水和楚愁笑了笑,然後說:“棲兒,不得無禮。”
少年聞言也反應過來,臉色通紅,撓着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哎呀,師父,知道啦。”
小二將那兩壺“一指酒”端上後,老者拿起酒壺,對着楚愁和趙芷水示意了一下,表示賠罪,然後大口灌了兩口。
楚愁微微點頭,也拿起酒壺,飲下一口酒水。趙芷水則是微笑着示意沒事。
“這位公子,這位姑娘,你們可是要登這一指山?”老者看着這兩個年輕人,開口詢問。
“是的。雖然這一指山不是天下十大名山,卻也是西極十大名山,既然路過了,便登上一登。”楚愁點頭答道。
老者聞言也點了點頭,“那倒也是。不過……”老者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老先生有何事,但說無妨。”
“看公子也像是江湖俠客,好爽不拘小節。那老朽也就直說了。”老人壓低聲音,“這一指山啊,聽說鬧鬼哩!當年那頭惡靈還沒有完全死掉!”
“什麼惡靈,都是謠言,我也這兒呆了半輩子,都沒有遇到過什麼惡靈鬼魂,那些都是一些閒來無事的人們杜撰的。”
掌櫃的打着哈欠走了過來,兩條胳膊交叉在胸前,淡淡地說着。
“這些神鬼之事兒,寧可信其有也不能信其無啊!”老人雖然是四品境界的中三品修士,卻還是比較信奉那些鬼神之說。
趙芷水微微點頭,那少年也趕緊點頭,“對呀對呀,師父說的不錯,寧可信其有總不是什麼壞事兒。”
趙芷水望着那個比自己小許多的少年那通紅的臉頰,淡然一笑。
那少年霎時間臉色更加紅了,大口地喝了一口師父給他買的那壺酒水,然後低下頭,不敢再看任何人了。
掌櫃的對老者說的話不以爲然,沒有再回話,而是打起了精神,不再打哈欠,笑眯眯地對着趙芷水說:“這位姑娘的劍法應該不錯,我這輩子,除了喜歡喝酒,就是喜歡練劍。如今也有所小成了,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趙芷水望着那位淡淡笑着的掌櫃,微微皺眉。
這位年紀五十有餘的掌櫃的看着皺眉的趙芷水,輕笑:“怎麼?姑娘莫不是怕我這個賣酒的掌櫃?”
那位老者見氣氛有些不對,便趕緊當和事老,笑着說:“掌櫃的,這位姑娘,你們若是無冤無仇,就莫要如此意氣用事。”那位少年也緊張地望着劍拔弩張的兩人。
“大宗師麼?怪不得,我一時間看不透你的修爲。”
“小小年紀,便有宗師修爲,後生可畏!怎樣?可否切磋一番?我好久沒有出過三劍以上了。”掌櫃的摸了摸掛在腰間粗布麻衣上的長劍,有些懷念地說着。
那位少年有些發愣,不知道什麼情況。而那老者則一字不落的都聽入耳中了。這位掌櫃的是劍道大宗師?!還有,這年輕的後生姑娘,竟是劍道宗師?一個八品巔峰,一個八品?!
老者雙目瞪大,難以置信。
楚愁卻彷彿早已知曉這一切似的,神色依舊淡然平靜,沒有任何驚異或是震撼,如今能然他產生這種情緒的,可能整個世間都不會再有了。
趙芷水望向楚愁。楚愁微微點頭,“去吧,這算是你的第一真正的全力問劍。”
“是,師父。徒兒不會讓你失望的。”趙芷水見師父點頭同意了,便笑着說,眼神堅定。
掌櫃的此時倒是有些訝異了,他感應出了趙芷水的宗師修爲,卻沒有探查到那位一直小口飲酒的年輕人的修爲,他剛開始以爲這位年輕人可能是不能修煉的人,因爲家世強大,才能和那位宗師境界的姑娘同行,誰知是他看走了眼!
不過此時他也沒有再多想,本來他也不是那種心思愛盤算愛轉彎的人,他只求暢快出劍。所以這麼多年來,除了年輕時走的一次萬里路的江湖外,便一直待在這裡賣酒。
他們兩人要對決,整個酒鋪都沸騰了,江湖人幾乎沒有一個不愛看熱鬧的,尤其是這種打鬥場面。在中州,每次有人打鬥,只要不是在荒郊野外沒有人煙的地方,那麼定然就會有不少的路人停下腳步,開始拍手叫好。
酒鋪旁邊全是空地,地方很大,那些酒客也不用挪位置,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飲酒,就能看到打鬥場面。
“如何問劍?”趙芷水開口問道。
“按劍修的老規矩,互相出劍三次,誰扛不住算輸。你算是晚輩,按規矩,你先出劍。”
趙芷水微微點頭,然後運轉全身內力,緩緩抽出腰間長劍。
“悠悠一劍九千里!”趙芷水輕聲念道。
她手中的長劍泛起了淡淡的光芒,劍氣頓時大漲,雄渾恐怖的劍意,擠壓着周圍的虛空,虛空隨之發生扭曲。
“去!”
趙芷水請叱一生,那把長劍隨之脫手飛去,幾乎是瞬間便到了那位掌櫃的面前,然後就懸停了下來。
那位掌櫃的看到趙芷水使用了這個招式後,有些發愣,但內力運轉沒有絲毫停滯,雙手捏印,匯聚天地靈氣,轉化爲厚重無形的盾牌,抵禦着那把幾乎和光一樣快的飛劍。
當那把強勢的長劍飛刺向他,砸在了那張無形的盾時,他的身形微微晃動,粗布麻衣鼓盪起來,但腳步沒有後退一點。
趙芷水見一劍沒有直接破敵,也沒有任何驚異,只是冷靜地收回自己的長劍。
“姑娘,該我了。”掌櫃的微微一笑,然後取下腰間長劍,拔出那把多年沒有見過光的劍柄,劍鋒肆意散發着劍氣,讓那些觀戰的酒客們只覺得眼睛發燙發酸。
“落劍星辰動。”掌櫃的笑着擡起右手,輕輕一推,那把散發着星芒的長劍如游龍般咆哮着極速飛向趙芷水。
趙芷水運轉內力,身體三丈內,皆爲她所控,那把飛劍飛入後,又緩慢地推進了一丈多的距離,然後便再也停滯不前了。
掌櫃的收回了自己的長劍,眼神泛着異彩,非常高興地說:“這麼多年來,這西極之地,終於有劍客能讓我全力出劍了。姑娘,繼續你的第二劍!然後第三劍接着一起殺過來!這樣才舒暢!”
趙芷水沒有言語,但眼中戰意卻十分高漲,一身磅礴的劍意凝聚起來,“前輩,何須兩劍三劍的,我輩劍修,自當一劍當空!”
說罷,她瞬間把一身劍意都凝聚在了手中長劍內,長劍錚錚作響,鏗鏘之音震動着觀戰的衆人,那把長劍頓時散發出了璀璨奪目的光芒,天地間的一切彷彿因此而黯淡了許多。
那一劍,把地面割裂開來,被割開的黑色的土溝,深不見底。楚愁出手,穩住了這個地方的時空,以免讓其餘觀戰的無辜之人因此死掉。
“好劍法。”楚愁欣慰地望着這一劍,低聲讚歎。
那位掌櫃的眼中閃過一縷驚訝,一縷狂熱,一縷激動,他提起手中長劍,瘋狂運轉一身內力,大喝一聲,然後也使出了平生的巔峰一劍。
“轟!”
一身巨響,迴盪了方圓千里的地方,一指山因此搖晃了幾下,天地顫動。那些觀戰的人早已目不可視,耳不可聞,陷入了璀璨的劍芒和無邊的迴響中。
在場衆人,只有楚愁一人看清了戰況。他神色依舊平靜,走向前去。
“很不錯了。”楚愁伸出右手拉起了有些痛苦的趙芷水的手,離開此地。
八品對八品巔峰,宗師對大宗師,皆是巔峰一劍,結局是平手。這在楚愁看來,很不錯了。
這個地方竟然有一個境界這麼高的隱世之人,楚愁絲毫不驚訝,不過此人的對劍法了悟的深刻,楚愁生平僅見,他自己甚至都自愧不如。所以芷水和這個可謂是劍法世間最高的劍修打了個平手,真的很不錯了,而不是楚愁爲了安慰趙芷水纔會說那話。
楚愁劍法沒那人高,但這世間他劍道最高、劍意最強、劍氣最盛,所以他是千年第一的大劍仙。
“前輩可是楚大劍仙?!”身後傳來了那位掌櫃有些羞怯激動地問話。
“是!”楚愁大聲回答,然後用左手揮了揮手,帶着還在自責的趙芷水開始登山。
酒鋪那邊,那位年近花甲。兩鬢斑白的掌櫃,聽到那聲“是”後,身體顫慄,癡狂的大聲笑了笑。
然後他深吸了口氣,大聲喊道,“我王平這輩子!唯愛美酒與劍道,唯佩服百年前的酒仙李太白和劍仙楚問道!今日得見大劍仙,不枉此生!”
說罷,他便接着癡狂仰天大笑起來。
那邊,楚愁帶着趙芷水已經遠去,楚愁望了一眼神色萎靡的趙芷水,說:“劍修不如劍客。劍修是專門修煉劍法的修士,一旦出劍,求的是一往無前,一劍破敵。而劍客,則是介於劍修與其餘修士之間的一個模糊定義的存在。劍客出劍,不求一劍破敵殺人,只求出劍時,能夠問心無愧,能夠順心暢意,即便敗了,內心仍舊灑然仍舊舒暢。”
趙芷水聞言後思索了一番,眼睛漸漸明亮起來,最後笑着說:“師父,是不是劍修講究劍氣、內力,而劍客講究劍意、意氣?”
“對的。相比劍修的稱呼,我更喜歡劍客。”
趙芷水笑着點了點頭,內心不再煩悶,不再爲自己第一次正式問劍沒有贏了而只是平手所糟心,她恢復了平時淺淺的笑容,有些俏皮地說:“師父,我也是呢,喜歡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