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樓下客廳,楊秋池這才放開柳若冰的手,領先走了出來。
雷知縣和李教諭等人急忙迎上來問道:“典史大人辛苦了,情況如何?”
楊秋池搖搖頭:“沒發現什麼問題。唉~!冬雲姑娘真可憐啊!”
聽了這句話,李教諭和三個秀才又都抽噎着哭了起來。
雷知縣關切地問道:“楊大人,李大人小婿慘死學宮一案情況如何?”
楊秋池拱手道:“卑職正想向大人稟報此事,據卑職勘查發現,趙天珠不是病痛難當自殺而亡,而是死於謀殺!”
“啊~?”這個答案對李教諭等人而言,太過匪夷所思,都一起望向他。
徐訓導咳嗽了一聲,佝僂着背上前兩步,說道:“楊大人,若是謀殺,據昨日勘查所知,天珠宿舍門窗從裡緊閉,兇手殺人後逃離現場,卻又如何從裡面閂上房門呢?”
“這很好辦,”楊秋池指了指自己的右臂,“屍檢發現屍體右上臂有一道淺淺的勒痕,但是,沒有生活反應……,咳咳,就是說,是死後勒的!”
這下更讓人驚訝了,徐訓導搖頭道:“楊大人的話更加高深莫測了。”
楊秋池微微一笑:“幾位大人聽我解釋之後,就不會覺得高深莫測了。——人死之後六個時辰,會全身僵硬如棍棒一般,這叫做屍僵,再過六個時辰又會緩解,然後開始腐爛,這各位應該知道吧?”
徐訓導等人都點點頭。
屍僵這種屍體現象古人早就發現,所以,人死之後要立即進行洗浴更衣,以免屍體僵硬之後不方便。只不過,一般人最多瞭解人死之後會僵硬,但對屍僵形成時間和緩解時間並不瞭解。
“既然知道,那這件案子就好解釋了。——從屍檢情況判斷,兇手應該是在三天前的下午進入趙天珠的宿舍將其殺死,然後將房門拉上。這一招看似冒險,但事實證明其實很安全。因爲當天學宮在後花園設宴慶賀,各位學子都在那裡飲酒作歌,深夜纔回。而趙天珠身患絕症,需要回房服藥歇息,因此,他的離開估計沒有人很意外。也沒人去打擾他。六個時辰後,正好是深夜,大家都醉了。兇手再次潛入趙天珠房間,這時候趙天珠屍體已經僵硬跟木棒一般,兇手將屍體抱起來立着靠在門上,設了一個自動閂門的機關!”
“自動閂門?”徐訓導睜大了眼睛。
“是的,兇手將閂子插入門閂口,用一根細繩捆住,打一個活套,另一端捆住屍體右上臂,也打一個活套,將兩個活套的另一頭拉出門外放在隱蔽角落。然後靜等着屍體屍僵緩解。剛纔已經說過,屍僵會在六個時辰達到高峰,而又六個時辰後緩解,這樣,隨着屍僵慢慢的緩解,屍體也會慢慢癱軟,順着門坐下。從而拉動閂子插入門閂框裡,這樣屍體就自動閂門了,而且還靠着門後,讓人更不容易懷疑是外人謀殺的。因爲繩子兩頭都是打的活套,這樣,第二天,他可以找個沒人的機會,拉動外面的細繩,將活套解開,然後抽回來,將繩子扔掉就行了。”
徐訓導等人聽得面面相覷,不知道居然還有人利用屍僵僞造自殺現場的。徐訓導咳嗽了幾聲,問道:“楊大人,天珠這孩子留下了遺書,這遺書經過比對也是他的手筆,這又作何解釋呢?”
楊秋池道:“遺書的確是死者寫的,但沒有落日期,所以很可能是以前曾經想自殺的時候寫的,兇手剛好利用這一點作爲脫罪的最好掩護。”
“那……,天珠身患絕症,兇手爲何要殺一個身患絕症之人呢?”
楊秋池回頭瞧了一眼李教諭,說道:“我們在趙天珠的箱子裡發現了一包銀子,這筆錢應該不是別人資助的,因爲據教諭大人所說,趙天珠生性好強,連他岳父教諭大人的資助都不接受,又如何會接受其他人的資助贈與呢?所以,這包銀子應該不是來自於某人的贈與,而是……”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掃了在場衆人一眼,停住不說了。
李教諭忙問道:“這銀子如何而來?請楊大人明示!”
“這話說出去有些損害死者清譽,但爲了查明案情,卻也不得不說,我懷疑這包銀子來路不正,可能是某種交易的結果。”
“交易?什麼交易?”
“私下的見不得光的交易那可就多了,就算苦讀聖賢書裡的秀才公,只怕也不能倖免。這一點教諭大人和訓導大人應該也有耳聞吧?”
李教諭看了徐訓導一眼,又轉過身來,掃視三位被柳若冰的絕美迷得傻呆呆的秀才。
這時候,三個秀才已經收攏心神,豎着耳朵在聽了,畢竟人命關天,美人和生命相比,畢竟自己生命重要,三人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望着李教諭。
雷知縣咳嗽了兩聲,說道:“楊大人分析絲絲入扣,本官覺得甚是在理,但不知楊大人對兇手究竟何人,可有線索了麼?”
楊秋池拱手道:“線索有三:其一、兇手對屍僵出現和緩解時間非常瞭解,應該有仵作方面的經歷或者與仵作行當有關係;其二、兇手三天前的下午,曾經離開過酒宴現場;其三、也是最關鍵一點,兇手肯定與死者趙天珠有某種交易,因爲趙天珠家境貧寒但學富五車,所以,這種交易很可能與學業有關。卑職已經分析到這種程度,教諭、訓導兩位大人,對這兇手不知心中是否已經有數了?”
徐訓導瞠目結舌,有些沒回過味來。李教諭陰沉着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楊秋池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好睏~!”對雷知縣拱手道:“現在已經將近五更天,卑職想先告辭,回去歇息一會,天亮了好開始查案。”
雷知縣點點頭。楊秋池帶着柳若冰乘轎走了。雷知縣和徐訓導寬慰了李教諭幾句,然後各自也乘轎離開了。
院子裡頓時冷清下來。現在是後半夜,李教諭女兒跳樓的事情還沒傳揚開去,所以,沒什麼人趕來弔唁。
李教諭呆呆地望着女婿的棺材和女兒的屍體,半晌,才陰沉着臉冷冷說道:“安然,你隨我來!”
說罷,揹着手慢慢走進了客廳。秀才焦安然猶豫片刻,也跟在後面,兩人穿過客廳,來到後園。
後園不大,種了一些花草,一棵大樹下有一個涼亭,李教諭慢慢走進涼亭,在石凳上坐下。焦安然跟進去,垂首而立,站在一旁。
後花園裡沒有燈光,只是在進後花園的門口掛了一個氣死風燈,慘淡的光灑了過來,將他們兩隱隱約約的身影不停搖曳如鬼影一般。
李教諭沉聲道:“安然,天珠是不是你殺的?”
“不不!學生不敢!”焦安然倒退兩步,兩手亂擺。
李教諭盯着他:“剛纔楊典史的話你也聽見了,還不承認?”
黑暗中,焦安然身子輕輕一顫,隨即提高了音量:“不!學生真的沒殺天珠,我們倆是同窗好兄弟,如何能下此毒手呢!”
李教諭鼻孔裡重重地哼了一聲:“你爺爺是仵作,後來你爹才改行進了朝廷工匠局作了鐵匠,這還是你爹花錢託我改的戶籍,你才能參加科舉當了秀才,這件事只有我知道。楊典史一說兇手懂仵作一行,我就猜到是你了~!”
焦安然沉默不語。
李教諭又道:“你以爲,你和天珠的交易我不知道嗎?你這秀才是如何得來的,你這貢生又是如何得到的,你以爲我不知道?我一直在輔導天珠的學業,他的文章,語法特點,遣詞造句的習慣我都爛熟於胸,以你自己的文筆,恐怕連縣試都過不了,但縣試、府試、院試你卻全都高中三甲,你的那些錦繡文章我都要來看了,我敢打賭,單靠你自己,一百年也寫不出來!那些文章分明出自天珠之手。你們搞的什麼交易,難道還需要我明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