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時非深歸府消息的花不語正想到門口去迎接,卻在長廊的一頭遠遠地就看見一身紫色朝服的時非深正朝這邊走來。
不顧身後錦言柳萱的叫聲,花不語撒開腳丫子就往某人的胸膛裡狠狠一頭扎進去。
“你總算回來了!”一個人獨眠的感覺很不爽啊,花不語小媳婦兒的哀怨臉蛋在時非深的胸口上肆無忌憚地蹭着。
時非深單手攬住花不語的腰身,一手在她的腦袋上輕輕一敲,似在好笑:“你這架勢,哪還有一點主母的樣子?”
“不依不依,”花不語甩甩頭,“皇上不可能留你一整晚的,老實交代,昨晚去哪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就算時非深能熬夜,琚炎帝總不可能跟着熬一夜吧?她花不語可是要查崗的!
“胡言些什麼?”時非深又在她的腦門上屈指一彈,隨之便見到花不語悽苦地把眉頭擰起來,嘴巴也習慣地撅得老高。
哎呦,這慘慘慼戚的女子是哪家媳婦兒啊?
花不語乾脆緊緊地把時非深抱住,眼睛就只盯着他身前紫色朝服補服上繡着的霸氣威風的麒麟,然後一臉打死也不放手的表情。
時非深垂下眼來看着花不語耍起小性子,而後直接當着時黎時兼和錦言柳萱的面將花不語打橫抱起,沿着長廊往書房走去。
身子猛然騰空的花不語嚇得趕忙將雙手抽回來再環上時非深的脖頸,又見一旁的時黎等人,頓時氣血上涌羞得她在時非深的肩上氣憤一咬,最後帶着那清晰的紅暈低着頭一路不敢擡起來,直到進了書房。
時非深將花不語放在書房裡的一張小睡榻上,自己卻坐在了一邊的檀椅上與花不語四目相對。
時黎他們候在門外沒有進來,這使得花不語可以將腦袋擡正,緩下面上的羞窘,她整好衣裳對時非深問道:“好了,現在你可以說了。”
你要是敢去那些不正經的地方我就立馬把你拍扁在這張檀椅上!
“飛花琉閣。”相當直白的回答,時非深注視花不語的眼睛一動不動。
“不可能。”花不語面無表情地否決。
時非深挑眉:“哦?何以見得?”
花不語指了指他身上紫色的麒麟朝服,正色道:“正一品大將軍穿朝服去青樓,你的腦袋瓜不會這麼不靈光。”
“如果我真去了,你會吃醋麼?”
“不會!”
“原因?”
“暫無!”
口是心非的傢伙!時非深腹誹了。
“你說謊了,要罰。”身體微微前傾,他在花不語的脣上狠狠一啄。
花不語毫無反抗之力,只得由着時非深爲所欲爲。等她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穩穩地坐在時非深的雙腿上了,而他坐在檀椅上,似有所言。
“齊丹乙死了。”
冷不丁的,時非深開口說道。
花不語睜大眼睛詫異地看着他,重複了一遍確定不是幻聽:“你說,齊丹乙……死了?”
“前日夜裡,被人削了腦袋。”齊丹乙吃了遷燐子,要他死,除了在心臟上開一刀,就是將腦袋搬家。
“前日夜裡?那不正是……”不正是她見到狐狸和楚東風的時候麼?
“不錯,”時非深應聲,“天策營守備森嚴,不是一般凡夫俗子可以輕易闖的,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要了齊丹乙的命,這個人,不簡單。”
看押齊丹乙的人是天策營裡數一數二的好手,但是能在他們都毫無反應的情況下取齊丹乙的腦袋,這樣的人不是一般的高手。
“那麼,你是否已經知道是誰做的了?”花不語問道,依着時非深的性子,他不可能毫無頭緒。
“我想先聽聽你的看法。”時非深將問題拋回,深藍的眸子等着花不語的回答。
花不語坐在他的腿上,愣愣地看着那隻威風凜凜的麒麟半天。時非深好笑了起來:“很難麼?”
“那倒不是,”花不語猶豫了片刻,搖搖頭說,“答案似乎很好猜,但就是因爲好猜,我才覺得會不會是我猜錯了。”
“姑且說說看。”
“齊丹乙是虢洱和封陌之間交易的中介,想來定是知道許多內幕,被你抓住的齊丹乙就變成了一個燙手山芋,沒有誰會留着一個對自己有威脅的山芋,那麼,殺之後快是必然的。”花不語一一說道。
時非深點點頭,這些都顯而易見,花不語之前還想去天策營套齊丹乙的話,可是被他拒絕了,小女人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
“本來像齊丹乙這樣的人,早應該在被你抓住的時候就被除掉的,可是卻讓你帶回了荊日,不知道是那個人貴人多忘事還是有意爲之,但唯一可知的是,現在這個人很有時間,並且就在荊日。”
“哦?這樣說,你倒是有幾分胸有成竹。”時非深笑道,隨之他伸手從小睡榻一邊的書架上取下一本黃皮冊子,看起來有些年份了,他遞給花不語示意她看看。
花不語接過手,只見封面上工整地書寫着“滿族隱士”四個大字,立馬就聯想了起來:“這是,有關隱士一族的記錄?”
時非深略微點頭:“你的猜測與我的幾無二致,齊丹乙的死,十有八九乃是滿顏所爲。”
關啓手下有個隱士一族的人爲他效命,要在天策營裡取齊丹乙的命,輕而易舉。
翻閱着手中書冊的花不語若有所思:“嗯,這是極有可能的,但是我不明白的是,既然滿顏有這麼好的武功,那爲何在士水一戰時他沒有出面救楚東風?而又是爲什麼把齊丹乙留這麼久纔想起要除掉?更不解的是,桓池說隱士一族被人滅族了,而活下來的滿顏爲什麼會給虢洱丞相楚東風賣命?滿顏是歆迢人,他們明明是對立的。”
“還有一個更爲關鍵的問題……”時非深停頓了一下,他看着花不語的眼睛,然後等待花不語接話。
“滿顏是怎麼活下來的?抑或者說,把隱士一族滅族的人,是誰?”花不語頭也不擡地仔細看着手中的冊子,想要從中取得有用的信息,嘴上卻心有靈犀地接下時非深的問題。
時非深將頭擱在花不語柔軟的頸窩上,引來花不語一陣輕笑,他的鼻息令她敏感的脖子感到有些癢,而後花不語繼續說着:“不可能是楚東風,他的功夫還沒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隱士一族皆是使毒的高手,能夠將其滅全族的,理應是江湖上拔尖的用毒高手。”時非深說道,“但我託了江湖上的朋友去了一趟歆迢國調查,卻一無所獲。”
“冊子上說,隱士一族隱居之處遍佈毒物,且毒性霸道,就算是江湖中的用毒高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何況是將全族都滅了,”花不語揚揚黃皮冊子,說道,“其實我有一種猜想,俗話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這外族人如何能窺析隱士一族全貌,想來……會不會是出了內賊?”
時非深聽花不語言罷,一時有些詫異起來,他將頭擡起注視着花不語的黑瞳,須臾後纔有了反應,他猜測道:“你的意思是……活下來的滿顏?”
“這樣想想,他的可能性最大,他本是隱士一族的族人,只要他有心,聯合外族人滅自己的族不是什麼登天難的大事,”花不語將書冊放在小睡榻上,她起身正對時非深慢慢說,“只是,我不能肯定,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自己的家族下這麼狠的手,若真如此,楚東風許諾了他什麼好處,不然憑藉楚東風的力量,還不足以駕馭滿顏。”
小女人的分析令他茅塞頓開,她說的很有道理,這都是有可能發生的事,齊丹乙已死,說明有人蟄伏完畢開始蠢蠢欲動了,他不能在慢吞吞下去了!
看見時非深緊皺的眉頭,花不語俯身在他的眉頭中間深深一吻,笑道:“這或許不是什麼壞事,‘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現在問題已經找出來了,剩下的就是解決它。”她的笑容溫婉,就像早晨跳躍在花瓣上的陽光,明亮且輕柔。
時非深看得着迷,這個小女人,是他要捧在手心裡用一世去寵愛的,她不美麗也不姝雅,但是她卻是他這一生中得到的最璀璨的一顆明珠,令他沉醉,令他爲之發狂。
將花不語輕輕擁過來靠近自己,閉上眼睛,時非深側臉貼在花不語的胸前,聞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舒適極了。
花不語微笑着任由時非深靠在自己身上,她的雙手抱着時非深的頭,一臉滿足:“你忙了一夜,好好休息一下吧,午飯時我再叫你。”
時非深淺淺頷首,攀附在花不語腰上的手勁兒卻一分不減,沒一會兒便睡了過去,安詳的睡容像是孩童一般,毫無防備,花不語看着他的臉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她將她全部的身心都交與了眼前這個熟睡的男子,她也知道他們未來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她捨棄了原本生活的世界,只爲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事到如今她也不後悔了!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已經是一句被人說過上千上萬遍的誓言了,但要做到卻不是那麼容易。
她會盡力,盡最大的力去完成這個誓言,無論他是否願意,她心意已決。
輕輕地,在他的頭上吻下,那滿頭的黑絲柔順地拂過她的脣,像在迴應她。
書房的時間彷彿定格了——
陽光灑在那些堆疊的書冊上,一瞬間凝結起來;細細的塵土在陽光中閃閃發光,漂浮不定,像是擁抱了他們倆兒;從窗格中吹進的清風,掀起鋪好的宣紙,雪白的顏色宛若一片不曾被人侵踏的雪地。
他們的未來,正在被他們自己所描繪,用他們的手,一筆一劃地繪出夢想中的藍圖。
“非深,我愛你。”
很愛,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