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翮如刀劍,人寰可超越。乾坤空崢嶸,粉墨且蕭瑟。
緬思雲沙際,自有煙霧質。吾今意何傷,顧步獨紆鬱。
那些玄衣人站在離花不語只有五步間距的地方,花不語甚至能感覺到透過那層黑紗投向她的寒意目光。
就在她不禁爲此打了一個冷顫的時候,本已熟睡的席全突然以超強的反應能力衝到花不語身前,將她護在身後。
“爾等何人!?”席全沉下臉來,肅聲問道。
花不語拉了拉席全的衣袖,答道:“他們就是之前想要綁架我和將軍的那幫人,和齊丹乙有關。”
席全點頭,表示他已經知道了來者的身份,他並未回頭只是說道:“夫人請退至一旁,免得刀劍無眼傷了夫人。”
席全的目光凝在那些玄衣人身上,手習慣性地摸了摸腰間,儘管面上毫無變化,但是心裡卻暗自懊惱,竟然將一貫別佩的破雲刀落在了房裡。都怪這幾日想着賭約到期的事,警惕的心思竟也因此鬆懈了下來。
手無寸鐵地面對這些身手不差又狠厲的不善者,席全心有餘悸起來,他真的能保護花不語周全?
不過慶幸的是巽在這裡,憑藉他比起他人毫不遜色的飛鏈鎖以及天下一絕的輕功,要他保護着花不語回到大將軍的身旁應該不是難事。
“大將軍夫人,請隨我等去見我家主子。”爲首的人還是那副老腔老調,伸手做出了邀請的姿勢。
花不語撫額狂汗,你說跟你走就跟你走啊!?你怎麼不會讓你家主子來見我?
席全不着痕跡地向後退了幾步,拉遠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說道:“廢話少說!我是斷不會讓你們動夫人半毫的!”
“哼!那就怨不得我等,得罪了!”爲首那人將拳一抱,直接領着身後的幾人衝了過來,根本不給席全和花不語反應的時間。
其勢之快,幾乎是一眨眼的時間就將他們的距離從十步遠拉近到兩步。只是這兩步足夠讓玄衣人們手中的長刀夠着席全的脖子,席全側身翻轉,腳上的步子游移,以利落的躲避之勢閃過迎面掃來的刀鋒。
花不語因爲席全的推力猛地向後退了數步,背脊撞上了小亭下的石柱,生起疼來。顧不得疼痛,花不語腦子裡的第一反應就是跑,很明顯這些人都是衝着她來的,只要她跑離這裡,那麼席全就有時間去通知時非深。
以寡敵衆,在這種狀態下席全和她是毫無勝算的!
她握緊了手裡的無聲,咬了咬牙邁出步子開始沒命地朝庭院的一頭跑去。
玄衣人們眼尖地發現花不語逃跑了,果然將勢頭從席全身上轉移,十餘個玄衣人分成了兩批。一兩個留下來阻擋席全,剩下的人全都朝花不語飛奔而去。
席全大喝一聲,該死!他竟然被這些雜碎絆住了手腳,巽你一定要保護好花不語啊!
聽到席全大叫的聲音後,澹臺別院的護院家丁全都帶上了傢伙前來幫忙,那兩個擋住席全動作的玄衣人頓時分神,顯然,任憑他們功夫再好,要對付二十多個的護院家丁不是那麼容易的。
席全抓住玄衣人分神的時機,一記狠厲的手刀劈向了其中一個,另一人眼看同伴有危險,度過手中的長刀橫檔過來,席全不得不收回手拉退兩個家丁避過刀鋒。
那個掃刀而來的玄衣人趁着這勢頭飛起一腳狠絕地踢向後退中的席全,毫無防備的腹部被狠狠地踢中,席全悶哼一聲推開兩個家丁,自己以極爲不穩的姿勢停落一旁,口中溢出絲絲血來。
玄衣人並沒有收勢,反而將手中的長刀轉回眼前,寒光畢現的刀鋒以迅雷之速直指席全的心口。若不是此時庭院內打鬥聲雜亂,定能聽見鋒銳的刀口與空氣摩擦而產生的細微破風聲。
一時間,整個場面混亂開來,三兩個家丁已經被另一個玄衣人一刀斃命,見血封喉。但他們並沒有退縮半步,反而因爲同伴的死亡更是拼了命地向玄衣人衝去。
席全眼見着要命的刀鋒朝自己飛速而來,雖然腹部的疼痛讓他不能及時反擊,但是跟在時非深身邊被殘酷戰爭洗禮過的席全身體卻會做出本能的反應。
他將身體放柔向後彎曲,以一個極大且柔韌的弧度使得長刀自上空幾寸處掃過,只帶去了幾絲斷髮,而後席全將身體誇張地扭向一側,畫出一個利落的圓形,雙掌成拳,在玄衣人不及收刀的空檔狠命地將鐵拳頭藉以慣性地重擊在玄衣人的胸肋上,猛然致使其斷了兩三根。
這樣的疼痛感儘管暫時忍得住,但感知神經的條件反射卻會因爲這瞬間產生的痛而做出難以控制的動作,玄衣人不得不將身體彎向一側,腿上的力道加重用來站穩。席全自然不放過這個絕好的時機,他眼疾手快地抓住玄衣人握刀的手,以更大的強迫力迫使長刀刀鋒轉口,橫向了玄衣人自己的脖子。
沒有絲毫的猶豫,“噗呲”一聲後只見腥紅的血液自脖頸動脈處噴放而出,玄衣人轟然倒地,刺眼的紅色將小亭前一方乾淨的青石路染透,腥味頓時瀰漫開來。
看見這幅場景的柳萱忍不住嘔吐起來,隨之而來的錦言卻捂住了口鼻跑向席全,將手中之物朝席全用力擲去,喊道:“席校尉,刀!”
席全接過飛來的破雲刀之後如虎添翼,使了多年的破雲刀就像長在席全身上的第三隻手,如火純清的嫺熟刀法以破竹之勢將正在和護院家丁亂斗的另一個玄衣人從中劈開,紅黃的污穢之物灑了一地。
“錦言柳萱,你們立馬回將軍府通知將軍,夫人有難!”席全顧不得愛刀上的污跡,他朝着錦言柳萱兩人喊道。
錦言柳萱聽罷立馬動身從另一邊出了別院,澹臺管家派了幾個護院一路保護。隨之帶着剩下的護院家丁追着席全飛奔而去的方向也離開了澹臺別院。
花不語的腳程不算快,出了別院後只奔了三個巷子便被玄衣人們追上了。在這個深沉的夜裡,巷子內寂靜無聲的狀態陡然給花不語的心裡添了幾筆害怕。
自始至終她都不喜歡被人擄走的感覺。第一次被擄走遇到了楚東風那個變態,以至於自己的生死自由被剝奪,誰知道第二次會不會有人直接把她的命給搶走了。她不要!還有三個時辰,只要三個時辰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回到時非深的身邊,可以被他溫柔地抱在懷裡,可以站在他的身邊受盡他的愛憐……
只要三個時辰而已啊!她不要與他剔透的深藍眼眸失之交臂啊!
“你們到底想要怎麼樣!?”花不語歇斯底里的吼叫聲在這條深長的巷子裡蔓延開,迴盪着。
“主子想要見夫人一面,請夫人隨我等前去。”爲首的玄衣人不爲花不語的嗓門所動,仍舊一副雷打不動的冰冷模樣。
花不語簡直是快瘋了,又是巷子!她就和巷子這麼有緣麼!?“我和你們主子有仇麼!?”犯得着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來追她麼!?
“……主子有令,請夫人過府一敘。”爲首者明顯沒想到花不語會這麼問,只是微微地楞了一下才如是回答。
真是雞同鴨講!花不語定了定已經開始暴走的脾氣,她握緊了雙拳做出準備隨時拼命的樣子,向後退了退。手中舉世無雙的無聲在這深暗的巷子裡淺淺地透出了光潤的玉色,花不語穩下慌亂的眼神,沉着氣問道:“你們主子,不是封陌人氏?”
說話的口氣雖然帶着疑問,但花不語知道她的猜測八成以上是正確的。
果不其然,爲首的玄衣人有了一剎那的錯愕。從那層黑紗下穿透過來的眼神彷彿不再那麼凌厲,然而有些不知是嘲諷還是讚許的笑意。
笑意?花不語握緊無聲的手指有些放鬆,他們似乎只是想抓她去見某個人,並不會要了她的命。
“看來我猜對了,”花不語挑了挑眉,用語言拖延時間果然是個好法子,“那我繼續猜猜看,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是那個紫色眼睛的叫‘滿顏’的人,躲在樹上時我曾經見過你的眼睛。”
那一次時非深帶着她遭到熾滅水的包圍時,最後放走的那個玄衣人被風掀起黑紗的時候,她很清楚的看見了,自稱滿顏的他,有着一雙漂亮的紫色眼睛。
後來她才知道,紫瞳在這個異時空是十分罕見的,四國之中也只有地處東方臨海的歆迢國少數一族纔有。問過了精明能幹的時黎後她大吃一驚,歆迢國內唯一能夠擁有紫瞳的人,必然是隻有那個發明出熾滅水的隱士一族!
由此推斷,花不語面帶笑意似在嘲諷地說道:“滿顏大俠,隱士一族唯一倖存者,那個沒死成的變態楚東風的得力干將!”
場景回放,花不語記得很牢——
“滿顏告辭,時將軍後會有期,”那人斗笠黑紗輕揚,一閃而過的,是一雙與他身份完全不搭卻含着笑意的黑紫剪水瞳,目光越過時非深遠遠的拋向了樹上花不語所在的枝椏裡,細長的眼睛彷彿能穿透層層綠葉射進花不語的眼裡。他語速放慢了一些,悠悠言道,“時將軍的那隻偷窺小貓兒倒是可愛,主人對貓兒喜愛至極說不定會向將軍要了去。”
……
不用懷疑不用疑慮,花不語心中是如此肯定,所以說出的話也沒有半分的不自信。那個喜歡叫她“貓兒”的死變態的手下也叫過她“貓兒”,看來有其主子必有其手下。
稱爲“滿顏”的那個玄衣人沒有做出迴應,只是一雙眼睛凝着在花不語自信滿滿的臉上。
花不語自顧地說下去:“楚東風在士水河邊與我家將軍箭石相搏,可以看出楚東風必定是虢洱國人氏,至於是虢洱國哪裡的人,我的猜測是——王都·巨闞,滿顏大俠你說我猜的可對?”
滿顏身形不動,他身後的七八個玄衣人也沒有動作。滿顏片刻之後方纔涼涼說道:“夫人還是隨我等走一趟的好,我等什麼都不知曉。”
“猜對了是麼?”花不語揚起大大的笑容,想轉移話題?抱歉哦她還沒有說夠。花不語將無聲換了一隻手竟然放輕鬆下來說道,“我還可以給你一個驚喜,想不想聽?”
滿顏不動聲色只是聽着,花不語黑色的眼睛在深暗的巷子裡格外的清亮,那折射着月光的瞳子像是一對黑色琥珀,與她手中正散發瑩潤光澤的無聲相得益彰。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傳入每一個人的耳裡,包括已經趕來的席全在內。
“楚東風就是挑起這次封陌虢洱之間戰爭的人,那個人稱‘白眼狼’的虢洱國當朝丞相——關啓。滿顏大俠,我可有說錯?”
花不語狡黠的笑意在那張平凡普通的臉上肆意蔓延開,無論是眉眼還是脣角,都漾着這種像透了澹臺東流的狐狸式笑容,彷彿早已看破了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