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應瀾汮他們走後沒多久,海棠就領着花不語按着她們先前來的那道偏路回到了後院。
到與席全約定的時間還有些早,海棠便請了花不語到她的房中小坐片刻。
海棠的房間在飛花琉閣另一閣的三樓,那是座很別緻的樓閣。走進海棠的房間,撲面而來的正是那股熟悉的淡淡的西府海棠的花香。
有人說,海棠是沒有香味的;也有人說,海棠並不是沒有香味的,只是香味很淡,隱在風裡,欣賞者只是注意海棠花的華麗而忽視了它的香味了。
其實一般的海棠花確實沒有香味,唯有西府海棠香氣襲人,是海棠中的上品。其花未開時,花蕾紅豔,似胭脂點點,開後則漸變粉紅,有如曉天明霞,於淡雅中顯豔麗。似亭亭玉立的少女,未施脂粉卻嬌豔動人。
花不語尋眼望了望已經走進房內的海棠,這位絕色佳人果真猶如她的名字一般。
美麗、嫺靜,西府海棠的花語。
“怎麼了?”感覺到花不語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海棠回過眼來問了問。
花不語撓撓頭傻笑起來:“我原本不是喜歡海棠花的人,不過現在好像有點喜歡了。”
海棠身上的氣質很吸引她,讓人忍不住想靠近,那是種很舒服的感覺,令人很放鬆。花不語喜歡這名淡雅的女子,像是姐姐一般的親切溫柔。
海棠抿嘴笑了,她未點朱丹的脣散着瑩瑩的光澤,她走過來引着花不語進入房中坐下,問道:“爲什麼呢?”
“我以後可不可以來找你玩?”花不語不正面回答,而是問了新的問題。
漣漪端來茶水點心,海棠也跟着坐下來,她清澈的眼睛注視着花不語。在她眼裡,這個名聲在外的大將軍夫人只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孩,雖然有着聰慧的腦袋,但卻總是讓人看到她簡單的心。
不論是僞裝,還是真實,不可否認的,她有着不可思議的力量,可以讓人透過她平凡的外貌而喜歡上她。
儘管她們相處的時間,只有不長不短的一個時辰。
海棠淺淺笑着不做回答,花不語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說着:“我只是想來向你學習一下,什麼叫淑女,”然後嘟嘟囔囔的抱怨了,“誰叫將軍總是說我像野丫頭,沒規沒距,我想讓他刮目相看……”
漣漪聽見了輕笑出聲,海棠也搖了搖頭,說道:“夫人,當個野丫頭也沒什麼不好的。”
“我也覺得很好,只是誰讓將軍他挑剔啊。”花不語擺擺手一副很無奈的樣子。
“那是將軍在疼你,”海棠說道,“換做別人,將軍看都懶得看還說什麼挑剔,夫人,千萬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哦,知足方能常樂。”
在她的印象裡,這麼多年了,也沒見着時非深對哪個女子上過心,除了打戰恐怕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吧?曾經還有人傳過時非深是斷袖的謠言,他好像也不在乎。
現在謠言不攻自破,那個令他動心動情的女子,此時就坐在自己眼前,舒着眉葉彷彿天塌下來也不怕的樣子。
海棠忽然伸過手揉了揉花不語的腦袋,溫柔的目光停留在花不語投來不解的眼裡。
“很奇怪,好像這麼多年以來,他就是爲了等待你的出現。”
“他?”花不語歪了歪腦袋,“他是誰?”
海棠眯起眼睛,收回手攏在袖中:“你若是想來,可以先讓你的丫鬟來告知漣漪,畢竟將軍夫人出入青樓,傳出去可不好聽。”
花不語點點頭:“嗯,咱們偷偷見面,不讓別人知道,”似乎想起了什麼,花不語湊近海棠輕聲的問道;“你能帶我去見他麼?”
海棠盯着花不語期盼的眼,在讀懂了她眼裡所要傳達的訊息以後,海棠輕搖頭:“不行哦,至少現在不行。”
“……”花不語有些失望,但這樣的回答彷彿又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沒有糾纏不放,“那個,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回來了?”
“是真的。”海棠肯定地回答,對於花不語,她不需要用什麼藉口去欺騙。
花不語舒了一口氣,立馬變得優哉遊哉,樂呵呵的:“是嘛,早就該回來了,害得人家還在擔心,”笑了一陣她又說道,“我可不管他這麼做有什麼理由,總之,我們早晚都會見面的對不對?他是不會害我和將軍的對不對?”
最後的問題問向了海棠,似乎想要她給她個準確的答案。海棠站起身來,身上的粉霞雲衫輕柔飄逸款款婷婷,她的目光落在房間一角檀木几上的一支紫竹長笛回答道:“他沒有理由要害你們。”
“我也這麼覺得,海棠姑娘你一定是他的紅顏知己對吧?”花不語支着下巴,賊賊的笑着。像海棠這樣的女子在花不語的眼裡和他最般配了!
海棠回眸,只是那樣薄薄的微笑一下,又轉了回去,她的聲音隔了好久才飄入花不語的耳裡:“紅顏知己?那是他不需要的。”
花不語愣了,她也跟着站起來:“不需要?那你……”
“我只是他的刀刃。”海棠如是答道,她盈白的手指摩挲上那支笛身上已有些斑駁痕跡的紫竹笛子,目光似乎有些散開了,好像在回憶什麼,有些出神。
刀刃?花不語心裡嘀咕了,什麼叫她是他的刀刃?什麼叫不需要紅顏知己?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那裡良久,各懷心思。而後海棠回過神來,看見花不語苦思冥想不得果的模樣輕輕地笑起來:“好了,你又何必在意這些,看看時辰也差不多了,我讓漣漪送你下去吧。”
花不語隨着海棠的心思點頭,只是她還是很在意海棠的那番話。正待走的時候,海棠又拉住了她,從梳妝篋子裡取了一個圓圓的小盒子遞到花不語手裡。
“女子,雖說素面朝天沒什麼不好,不過,美麗的妝容是一種利於成功的手段。這盒用西府海棠研製的胭脂就當做我們初次見面相談甚歡的禮物好了,你且收下吧。”海棠解釋道。
花不語看了看手中的小圓盒子,上面沒有圖案,連花紋也沒有,就是一個普通的小盒子。
“謝謝你,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下次換我回禮。”花不語笑眯眯的道謝,人家的好意又何必用冠冕堂皇的話呢,最直接的纔是最好的。
海棠微笑着,柔和的脣角漾着乾淨的笑意,她目送着漣漪和花不語下了樓。一會兒,她執起那支紫竹笛緩緩的放在脣邊,輕輕的吹了吹,卻只發出了“噗噗噗”的怪異且刺耳的音調。
她放下笛子,微顫着將眼睛閉起來,瑩白的手指收緊了力道將紫竹笛攥在手中,纖長手指的骨節微微發白。
“刀刃,是不需要感情的,主子,這支紫竹笛海棠是不是能夠扔了?”
她自言自語着,空蕩的房間裡,她的聲音細弱如蚊:
“……終是捨不得……”
絕代溫婉的女子握着紫竹笛悄然落淚,晶瑩的淚珠打在斑駁的笛身上,惹得原本不起眼的紫竹笛漸漸地變得鮮亮起來,那純粹的紫色折着光澤發亮。
花不語邊走邊琢磨着手上的胭脂盒,漣漪看了看她還是忍不住的說道:“別看盒子其貌不揚,裡面裝的可是千金難求的西府海棠胭脂。”
花不語看向漣漪,然後打開了胭脂蓋,裡面幽幽地傳來絲絲清香,不濃不淡,是一種能夠嗅到人心裡去的味道。花不語藉着燈光仔細研究了一番,確實是很極品的胭脂,而且奇妙的是,這盒胭脂不只有一種顏色,從右到左的顏色由深到淺,從玫紅逐漸過渡到淺紅最後是淡紅,每一種的顏色都非常純熟,沒有一絲雜色。
“好漂亮!”花不語感嘆道。光是看着這些顏色就覺得很美了,要是塗抹到臉上脣上是不是會更美啊?
“珠藏蚌中,好東西就是好東西,就算不用名貴精緻的盒子裝着,它也還是好東西,”漣漪說道,“我家姑娘是這麼說的。”
“海棠姑娘,真無愧‘解語海棠’之名。”花不語重新蓋上蓋子,將它小心翼翼的收入懷中,那張燦爛的笑臉在夜裡看起來簡直比夜明珠還要耀眼。
漣漪有些看愣了,然後才反應過來點頭稱是:“我家姑娘自是配得上這個名號。”她家姑娘是她的驕傲,是她決定一輩子盡心侍候的人。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就算被埋在沙子裡,被藏在難看的蚌殼裡,那也是金子。海棠是想告訴她這句話麼?她看出了自己的不自信麼?她是想借此給自己打打氣麼?
她就知道,這位秀外慧中的女子絕對可以勝任自己紅顏知己的角色。
花不語頓時心情大好,步子也不覺加快了些。
等到席全見到花不語的時候,他都要懷疑他家夫人是不是受了什麼不得了的刺激了,怎麼會一個人傻兮兮的笑成這副模樣?
“夫人?”席全推了推傻笑中的花不語,見周圍沒有別人便喚了喚她。
花不語回神,看清楚眼前人是席全以後,她糊塗地四處望了望:“漣漪呢?”
席全撫額:“剛纔送你來的那個女子已經回去了,夫人,你到底怎麼了?”
“我很好啊!沒看見我神氣十足的麼?走走走小席子,我們該回去了。”花不語墊腳拍拍席全的肩膀,一副老者模樣。
席全看着花不語邁着輕快的步子,心裡有些不安,夫人該不會是得了失心瘋吧?逛趟青樓就失心瘋,那他家夫人也太脆弱了,關鍵是,要是將軍知道了會不會把自己剁了扔醬料缸啊!?
見花不語的身影快要消失於後院了,席全急忙追上去:“公子!公子你到底怎麼了!?我真的很不安啊!”
前頭只是傳來花不語樂呵呵的笑聲,從這笑聲中可以聽出,其中帶着一絲豁然開朗的心境,彷彿已經定好了目標,不再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