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單大手一拍上桌,衝着花不語的臉怒道:“誰是月季!?”
花不語自覺措辭有失,起身來微笑道歉:“不好意思啊,一時口誤,忘掉它忘掉它。”
訾單將眉一橫,生得俊朗的額頭眉間多了一道“川”字,似是鄙夷花不語貌似沒有誠心的賠禮道歉,直勾勾注視花不語的墨眼在她身上粗粗打量一番,而後他收回手,悻悻地在訾簡身旁坐了下來,徑自倒茶喝水,怒容顯而易見。
“怎麼了?可是那頤家三小姐又來找你麻煩?”訾簡將手旁畫軸推了推,問着訾簡。
訾簡一聽更是怒火漲了三分,手中瓷杯“嘭”地放在桌面上,與訾簡一樣修長的手指恨不得將它捏碎,咬牙切齒:“他們以爲我很願意去!?要不是他們仗着身份,父親又抽不開身,打死我也不會踏進他們家半步!”
花不語聽到這,微微挑眉。這個頤家三小姐她是有些耳聞的,好像是戶部尚書頤眺景的三女兒頤絲薇,頤眺景的大女兒早年選入宮中,如今做了正一品的頤妃,頤家也算是半個皇親國戚,家大勢大。
頤絲薇自小生得花容月貌,又是嫡出,頗得頤眺景的喜愛。品德兼淑,才學了得,就是早產身體差了些,總需藥物維持,但在荊日這繁花似錦的地方,她也能站穩一席,京城美人榜前十,衆稱“上玘”。
意爲玉中上品,賞其潤勢,堪表光華。
話說,花不語第一次從時非深那裡聽到頤眺景的名字時,口中的西瓜差點把自己給噎死了。
頤眺景=一條筋=已跳井,花不語就這麼奔了。
訾簡眉生幾許訕意,他安撫似的拍拍訾單的肩膀:“好了,大不了下次換我去便是,何苦氣壞了自己。”
訾單打開訾簡的手,生得一模一樣的墨眸對視上差點閃瞎了花不語的眼。訾單搖頭道:“你這脾氣去,還不得活活讓他們打壓死?不行,我不同意!”
語氣堅決,倒讓花不語覺得訾單在訾簡面前反而成了哥哥。
“但是,每一次你都被氣得不輕,你這脾氣一個不小心會惹禍上身的。”訾簡轉口說,訾單的性子他還不瞭解麼?戶部尚書,頤妃孃家,他們平民老百姓得罪不起。
訾單舉手在腦袋上搔了一下,不耐煩的跺了腳:“不去了,誰也別去!讓他們另請高明吧!百方藥堂不屑他們的錢!”
花不語靜靜聽着,總算聽出些眉目,頤絲薇身體不好,戶部尚書府重金請訾簡訾單的父親去醫治頤絲薇,奈於他們的父親有事在身,訾單便替父之職。但戶部尚書府眼高於頂,要不是百方藥堂名聲在外金字招牌,他們這些皇親國戚怎麼會請一介平民來治病,於是,訾單上府看病,卻受了府中人的氣,頤絲薇找了他的麻煩,最後,就在他們的面前怒火沖天。
“這可不好,”花不語終於接過了他倆兄弟的話頭,直搖頭,“瞧着人家身份,怎麼地都得賣些面子,不然日子不好過啊。”
一旁看着花不語發話的席全錦言柳萱三人暗自撫額,他們的夫人又多管閒事了。
“你誰啊!?我們家的事用不着你個外人管!”訾單本來就滿腔怒氣沒處撒,正好花不語撞槍口上,成了炮灰。
訾簡拉住訾單,有些不滿弟弟的待人態度,教育道:“你這一身怒氣怎可亂髮?你我之間也就算了,俞弟與你初次相識,你的脾氣便是要收一收。”
訾單瞥了一眼花不語,看此人平常得緊,生得不高不壯也不特別,穿着樸素的夏藍衫,實在不知道爲何一向獨來獨往的哥哥會對這個不上眼的男子如此客氣。
“哼!”訾單別過臉不去看花不語,嘴角不滿的翹起來,充滿不屑。哥哥看得上眼,未免自己就得看上眼,反正他現在很不爽,除了哥哥看誰都不順眼。
訾簡眉眼一肅,看起來有些生氣,花不語急忙打手微笑:“呵呵,沒事兒,既然相逢是緣何必拘於小節,”又對訾單和善的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俞步華,你好。”
訾單眼睛看向窗外的街上,不將花不語放在眼裡,自顧自的喃喃:“天氣太熱了……”
訾簡這下就忍不住了,一改溫和的形象,神情中帶上了一絲慍色:“訾單!”
“幹什麼!?”訾單很明顯不耐煩了,他回對上訾簡的眼,詫異以後立馬吼道,“一貫溫和的你竟然爲這個素不相識的人生氣了,你到底是我兄弟還是他的兄弟啊!?”
他真是搞不明白,爲什麼哥哥會因爲這個普通人,使從不變色的墨眸染上怒氣?他不明白啊!
訾簡還沒來得及開口,訾單就一甩袖子大步流星的離開了,他的腳步跺得很響,藉此來發泄心中的不滿。花不語看看訾簡又看看席全他們,從席全三人不約而同的眼神裡,她看到了“自食惡果”四個字。
好嘛,她只是想交個朋友啊,沒想到出師不利碰到這兩個性格迥異的兄弟,哥哥很好,就那弟弟有些難搞定。
“呵呵,俞弟不要在意,我那弟弟就是這樣的,想來是在氣頭上說了些無心的話。”訾簡替訾單收拾殘局,向花不語解釋道。
花不語擺擺手,以笑容來證明自己真的沒有放在心上:“沒關係沒關係,是我不該插嘴,害得你們兄弟不歡而散。”
“訾單就這脾氣,”訾簡想到自家弟弟,還是不由得輕笑起來,“過了氣頭,他自己都會忘了自己做過什麼,說過什麼。”
花不語也不多說什麼,然後隨便聊了些,訾簡就起身告別了,像是怕弟弟的脾氣惹出什麼事吧。
走在大街上,席全對正在街攤上看得起勁的花不語說道:“今日,公子可是認識了兩個人物啊。”
花不語拿起花燈的手頓了頓,回頭問向席全:“你說的是訾簡訾單二人麼?他們是什麼人物?很厲害?”
“先不說訾單,獨獨這訾簡,那可是個不得了的人。”席全誇張的神色,甚至有點激動的想花不語說明。
花不語倒也沒有意料中的那麼驚訝,對於見多了大人物的她來說,能在一間酒樓裡認識個有名的人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更何況,一般小說裡不都是這樣寫的麼?女主出去玩,隨隨便便就能結識一代豪俠什麼的,她碰到個厲害的人也算很正常。
“哦?怎麼個不得了?”花不語挑眉反問。
席全有些不可思議,他家夫人怎麼如此淡定?“公子萬不可小瞧了訾簡,他師從‘醫聖’和量子,是和量子的得意門生,也是你認識的‘醫絕’桓池的師兄,你說他厲不厲害?”
開什麼玩笑,想入和量子的眼收其爲徒,那可是件比登天還難的事!不光要有極高的天資,還得付出比常人多一百倍的努力取得三年一次於封陌南疆夏州舉辦的上萬人蔘加的四國醫界大賽“冠醫”的第一名,才能見到神龍見尾不見首的和量子,經過他的審斷和重重考驗,才能拜師門下,得他指導。
至迄今爲止,和量子門下共有弟子五人,其一便是最小的師弟——名響四國的桓池,還有就是方纔與花不語稱兄道弟,百方藥堂的大公子——人稱“醫才”的訾簡。
他是以最小年紀收入師門的人,聽聞此人醫術超羣醫法另闢蹊徑,在醫學方面的造詣一枝獨秀,和量子當初收他爲徒時,訾簡只有十二歲,那時還造成了很大的轟動。不過因爲訾簡處事低調不喜聲張,所以名氣反而沒有比他資質差些的師弟桓池來的響亮。
更因爲近幾年四國間緊張的關係,使得一向安分守己的訾簡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少有人提起。桓池卻因爲在四國間走動頻繁,聲名較之訾簡更爲大家所熟知。
“沙漠中的一顆明珠終是被沙子掩埋了?可惜、真可惜。”花不語一直搖頭,爲訾簡扼腕惋惜,埋沒人才啊。花不語轉念,眯眼,“小席子,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自然是將軍告訴我的,訾簡和將軍以前似乎有過數面之緣。”席全回答,反正將軍那麼厲害,不管認識誰都是正常的。
花不語放下花燈,邊走邊說:“將軍真是的,醫絕他認識,連醫才他也見過,那是不是那個什麼醫聖和量子他也認識啊?不會他也是和量子的徒弟吧?”
依據邏輯推理,很有這個可能啊!
席全搖頭,他很佩服夫人的跳躍思維。“沒有,將軍從來不接觸醫理的。”然後在送了一個“你想太多”的眼神給花不語。
“因爲很難?”花不語猜測性問道。
“因爲沒興趣。”席全搬出時非深的原話。
也就是說,如果時非深有興趣,那和量子的弟子中就會有他的名字?叫什麼?醫軍?花不語縮縮脖子,真難聽,她不敢想象死將軍冷着一張冰山臉給人家望聞問切的模樣,只怕病人的病沒看好,就先被凍死了。
花不語想到這,舒了一口氣:“幸好他沒學醫,他比較適合做將軍。”
“公子,你這是什麼表情?要是被將軍看到了可不得了。”席全狐疑,花不語一臉視死如歸之後的劫後重生表情讓他很不安啊。
花不語訕笑這往前走,不搭理席全,錦言柳萱習慣性的跟在花不語身旁,本能告訴她們,在主子說話的時候,最好不要插嘴,所以一路上她們都很安靜。
日近西下的時候,花不語才領着三隻回到澹臺別院,正好趕上晚飯。吃過晚飯後花不語泡了個很涼快的澡,換身夏衫坐在院裡納涼。
根據將軍府的報告,應馥芸在將軍府裡橫行霸道頤指氣使,儼然一副主母模樣。時非深按時回府並沒有躲避,這讓花不語心裡又酸又甜,甜的是死將軍寧願犧牲自己來應付應馥芸也不願讓應馥芸來找她麻煩,酸的是自己落單沒有死將軍的陪伴,卻讓應馥芸近水樓臺,她吃醋啊!很吃醋!
“非深,你有沒有想我啊?我很想你的說……”
花不語悶悶的在西瓜上留下齒印,望着星空泛起了相思。
才兩天她就覺得彷彿過了兩年,真是那個什麼,度日如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