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矣乎!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爲乎遑遑欲何之?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 ——《歸去來兮辭》
時非深有時很大方像個暴發戶,比如包下一家大大的客棧眼皮都不眨一下;有時很吝嗇像只鐵公雞,比如他不買馬車給花不語坐回荊日,而是要她騎馬。
爲此花不語可吃了不少苦,在均鳴鎮的時候,時非深就開始訓練花不語的馬術,並且是魔鬼教程。在花不語骨架快散的差不多的時候,她終於不負衆望的能夠自行爬上馬背原地繞兩圈了。
根據時非深的安排,老秦帶着中軍營留守覃關,廖天帶着左右營一半人馬駐守均鳴鎮,餘下的包括連斐岸席全在內所有人全部一個不留的跟隨時非深返回荊日。
他們出發的時候正是六月,天氣開始漸漸熱了起來。等得花不語半死不活的回到荊日已是七月中,整個封陌國正式進入夏季。
琚炎帝得知時非深捷報不斷返朝的消息後,便命朝野上下凡三品以上官員全部去荊日城門迎接大將軍凱旋。花不語遵照時非深的指示早早就換上了男裝,混在隊伍裡一同風光無限地入了荊日西門。
這一天王都熱鬧非凡,比起當初時非深成婚那天的場面有過之而無不及,西路大街上擁滿了人,街中心留出一道路人們主動站在兩旁,前頭是身着朝服的三品以上官員一百二十來人,一部分官員被派往各處所以不在場,領頭的是本朝丞相盛晴,以及御史大夫霍忠明。
這下時非深可真是有臉面了,花不語充當小卒在人羣中毫不起眼。她心裡不平衡的很,堂堂將軍夫人竟然只能躲在隊伍後面!
時非深一邊與同僚們寒暄,一面命令連斐岸帶隊回營,花不語只能悻悻的跟着去了西側天策營。等她到那裡的時候,時黎早已在那等候多時了。
“夫人,將軍命時黎來接夫人回府。”時黎仍是兩個月前那副樣子,不卑不亢,眼中透着精練。
花不語想起之前騙過時黎逃出荊日的事,不由尷尬的笑了笑:“麻煩時管家了。”
時黎接過花不語隨行攜帶的衣物包袱,將花不語送到馬車上,說道:“將軍說了,夫人是太想念他而跑出去的,如今平安回來也就沒有懲罰時黎照顧不周,只是希望下次夫人別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
坐在馬車上的花不語咬牙切齒,什麼想念他簡直是屁話,時非深你真是太自戀了!心裡這麼想嘴上卻繞着彎:“給管家添麻煩了,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
時黎點頭“嗯”了一聲,儼然是一位家長在教育子女。
回到闊別兩個月的將軍府,花不語重重的舒了口氣,終於回來了,終於可以躺在花圃中回家了!不管身上雙華醉相思的效用強不強,只要回到高科技的二十一世紀總有法子解掉的。
將軍府衆人早已準備就緒,一府上下乾乾淨淨纖塵不染,錦言和柳萱兩個一見花不語下了馬車,急忙奔上去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述說思念之苦擔憂之心,把花不語的小心臟狠狠的感動了一番。
時非深今天鐵定是回不來的,花不語泡了個舒適的花瓣澡,換了身乾淨樸素的淺藍衣裳,吃了頓令人垂涎三尺的大餐,然後睡了個昏天地暗的大覺,歸府的第一天就這麼被花不語打發了。
次日清早時非深纔回來,步入房門走過屏風看見的就是花不語像八爪魚一般在那張梨花木嵌玉的大牀上睡得東倒西歪。被褥掉了一地,花不語身上的褻衣因爲睡相問題捲了起來,露出光滑的小腹以及勻稱的腰身,她抱着枕頭還在囈語,一邊吧唧嘴一邊流口水。
時非深搖頭,他不是沒見過花不語嚇人的睡姿,見怪不怪的走上前去將被褥拾起重新蓋上去,拿上一旁的錦帕幫花不語的口水擦乾淨,看了看枕頭上被浸溼的口水痕跡,時非深暗想,一定得換,絕對要換!
“回家、嘿嘿……我回家嘍……吧唧……”夢裡的花不語站在德國原野上歡呼雀躍,對着陶淑文擺出的臭臉就是一口親。
聽見花不語聲音不大不小的夢話,時非深挑了挑劍眉,回家?她把這裡當成自己家麼?
一個淺淺的溫暖的吻印在花不語的眉間,時非深褪下外衣也躺了上去,將花不語的身子摟進懷裡閉上眼睛。一回來大小事宜都等着他去處理上奏,忙了一天都沒有休息,現在正好小睡一覺補補眠。
“這就是你的家。”時非深湊近花不語的耳朵輕聲道,也不管懷中人有沒有聽見。
日近中午花不語才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被睡着的時非深抱在懷裡也不驚訝,時非深有睡覺抱她的毛病,豆腐被吃多了也沒感覺了。花不語看着他睡得正沉也沒有吵醒他,躡手躡腳的拉開時非深箍住自己的手,然後下了牀,也不忘給時非深蓋好被子。
花不語輕車熟路的穿好昨日那身淺藍衣裙,隨意將頭髮梳起揀了支樣式簡單的玉簪裝飾,打理完一切就出了房,自以爲做得小心翼翼的花不語卻不知,早在她睜開眼動了第一下手指的那刻時非深就醒了,他看着花不語給他蓋被怕吵醒他,熟練的換衣裝扮的樣子倒還真像個嫺靜的妻子,看着她使自己之前的疲憊一掃而光。
“錦言,中午吃什麼好菜啊?”花不語揉着飢腸轆轆的肚子問正在忙活中的錦言。
錦言笑道:“全是夫人愛吃的。”
“好好好。”花不語興高采烈去了中庭大廳用午膳。
飯吃到一半卻見時非深也起來了,於是乾脆當面和他談了談關於他答應過的睡矢車菊花圃的事。
“今天天氣不錯,你便去吧,”時非深吃着飯說道,“只此一次。”
一旁的時黎聽了只差沒目瞪口呆,一廳的人聽了只差沒把眼珠子瞪掉下來。那個花圃是整個將軍府戒令最森嚴的地方,如果有人沒有得到允許擅闖了不是三十板就是逐出府,這個夫人怎麼會想要去那裡睡覺啊?
時黎心有不安的說道:“將軍、這恐怕……不妥吧……”
“這是本將,欠她的。”利用她去引出青綺羅。
“這……”時黎啞口,那花圃意義非同小可,怎可如此隨意。
時非深放下碗筷,看着花不語滿臉興喜的笑容,不由得也將臉上冷硬的線條放柔了下來,只道:“這次就隨她吧,下不爲例。”
時黎心中大驚,他幾時見過時非深這種略略帶着點寵溺的神情。時黎琢磨一番,然後也看着花不語燦爛的笑容,有些無奈又有些欣慰,只是短短兩個月,這個夫人已經佔了將軍大半的心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嘛,儘管花不語既不是淑女也不是閨秀。
飯後,時非深又要出門。花不語在時黎的帶領錦言柳萱的陪伴下來到了她夢寐以求的地方——矢車菊花圃。
“誰也不要來吵我,讓我一個人好好的睡會兒。”花不語開始趕人,開玩笑,要是被他們看見自己“唰”的一下在眼前消失了,那還不嚇死,她是爲了他們的心臟着想。
“是。”聽話的錦言和柳萱點了點頭,花不語嗜睡的毛病她們是知道的,所以不必多言。
時黎一陣莫名其妙,不過轉念想想這裡的禁忌也不會有哪個不怕死來搗亂,也就隨花不語的意思去了。
好了!沒關係的人都走了,這裡只剩下她了,激動人心的時刻終於到了!花不語看看手腕手指上的好幾個玉鐲子寶石戒指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兒,要是把這些都帶回去她就發大財了!不要說德國,就是普羅旺斯雅典,就連整個歐洲都不在話下她都能旅遊個遍!
“爸媽老陶柯南,我就要回來了!我帶了特產回來啊!”
花不語提起裙子小心的避過矢車菊的花枝,在花圃中尋了一處枝葉較少的地方躺了下去,擺出聖女沉睡的姿勢十指交叉平仰着,一面在心中念着醒來就是德國醒來就是德國,一面幻想以後的富婆生活,在讓人望塵莫及的睡功下,花不語真的睡着了!
六月的下午微微有些燥熱,不過因爲矢車菊的種植環境,這個花圃還是很涼快的,完全符合花不語對睡眠環境的要求。沒有人來打擾直到晚膳時分時非深回來後,衆人才想起來還有個嗜睡的夫人在花圃裡。時非深命衆人稍安勿躁,獨自去花圃尋找花不語。
就在他快到的時候,一陣淒厲的叫聲從花圃裡傳來。
“爲什麼我還在這裡!?爲什麼沒有穿!?爲什麼沒有穿啊——”
一聽就知道是花不語的聲音,感覺到不對勁的時非深當下加快了腳步,只見花不語一身淺藍衣裙站在深藍的矢車菊花叢中,藍色顏色沉澱下花不語宛若落塵仙子。(請忽視她頭上的草葉)
走近一些才發現花不語紅紅的眼睛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在花圃中手足無措。
“不語。”時非深喚着她的名字站在花圃旁朝她伸出手。
花不語愣愣回神,認清了時非深那張英俊冷酷的臉,花不語全身過電般“哇”的一下大哭了起來。
“蒼天啊——爲什麼他還在這裡?爲什麼我還會看見他?爲什麼——嗚嗚嗚嗚……”
時非深一頭霧水,但是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花不語在哭,他的小女人在哭啊,而且還哭得撕心裂肺,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在虐待她呢。
他上前一步伸長手將花不語從花圃中抱出來,笨拙的安慰道:“莫哭,有什麼委屈同本將說說,本將自會替你主持公道。”
“你能主持什麼公道?能送我回家麼?能讓我穿回去麼?你不能!”花不語蠻橫無理捶打着時非深,將心中不滿的情緒發泄在他身上。
時非深任由花不語對他的放肆,只是牢牢的抱着她不讓她掉下去,輕聲說道:“這就是你的家,還想去哪兒?”
花不語淚眼迷濛的盯住時非深認真的眼,深藍的好似海洋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一閃一爍,在夜裡璀璨光潔。
“我的家?這裡?”
“你的家,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