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啊,小席子我一個劍花翻挑唰唰兩下,前面一個矮個子就去一隻手臂……咳咳……看我厲害吧!”席全一邊忍受着身體上的痛,一邊油嘴滑舌口若懸河的對着正在照顧他的花不語說的滔滔不絕。
花不語一碗湯藥塞進他的手裡,一臉鄙夷:“看你精神這麼好,該不會是假裝中毒想偷懶吧?”
“哦!尊貴的夫人,您看我這副半、半死不活的樣子像是正常的麼?咳咳……您怎麼可以懷疑小席子我的一片赤膽忠心呢?”席全一副西子捧心狀,端起烏黑的湯藥一飲而盡。
“小席子既然是病人,就該安份老實的躺着,你的話還真不是一般的多啊。”花不語很不能理解這個席全是怎麼回事兒,看看其他中毒的人也沒哪兒個像他這樣嘴巴停不下來的。
席全暗紅的臉上掛着笑容,他撓撓後腦勺,說:“話多就是小席子我的優點吶~”
“懶得和你扯淡,我要回帳去了,”花不語端起木盆就要往外走,“你啊,還是閉嘴多休息吧。”
“夫人!”席全正聲叫住花不語,“將軍的情況……如何?”
花不語怔怔看着席全,冷將軍掩飾得那麼好,他是怎麼知道的?
“其實,我們早就知道了,將軍還以爲瞞的很好呢……呵呵,弟兄們又不傻。”席全輕輕笑着,好像對時非深的演技不能苟同的樣子。
花不語也跟着笑起來:“我就說嘛,你們怎麼這麼多天都不提將軍,原來早就知道了,”她的目光穿過帳子向外伸去,“他倒是比你們還要好上幾分,至少他從來不鬼哭狼嚎。”
“不愧是將軍啊,小席子豈能相比?”席全打趣兒的嘴臉又露了出來,“夫人要多照顧照顧將軍,將軍吃過的苦已經夠多了……”
席全說着,褐色的眼裡似乎抹上了一絲悲涼。花不語抿抿嘴,她要不要從席全這打探點關於冷將軍以前的事情?席全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搖頭笑道:“小席子什麼都不知道哦,夫人還是自己去問將軍吧。”
“嘁!小氣鬼。”花不語怪嗔一聲,便揭了簾子走出席全的帳子。她端着木盆走着,一路上碰到幾個巡邏兵主動和她打招呼,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花不語都微笑的說“將軍很好”,然後他們也都憨憨的笑。
這幫可愛的傢伙。
回時非深帳子的路上,花不語碰到了親切的連斐岸將軍要她與一同去看看時非深的狀況。可是冷將軍有交代,除了她不能讓任何人進帳,就在花不語想着要用什麼話推脫掉的時候,另一頭傳來了久違的聲音。
“夫人!”
花不語猛然回頭,只見老秦風塵僕僕向她招着手跑過來,映着朝陽的臉上鬍子拉雜哪兒有一點將軍的樣子。他身後還跟着幾人,可能是隨他一起出去找桓池的人。
“老秦你終於回來了!”花不語按耐不住興喜,她衝過去拽住老秦的衣袖,大叫,“人呢!?桓池人呢!?你們找到他沒有?帶他回來了沒有!?”
老秦上氣不接下氣,他急喘着,臉上是激動的神情:“帶、帶回來了!!夫人,真的是桓池!”
“好好、快讓他隨我去見將軍!”花不語朝老秦身後張望,“哪兒個是他啊?”
老秦身後站着三四個蓬頭垢面的男子,皆是衣衫襤褸殘破不全,她可以理解這些人爲了尋找有名的醫絕吃了不少苦頭,可是,桓池人呢?
看見花不語一臉的茫然,老秦對着花不語小聲說道:“站在最後的那個便是。”
哐當!花不語能夠聽見心裡有一個大石頭砸壞了一塊名叫“想象”的玻璃,頃刻支離破碎。這個、莫非站在最後的那個,他們之中最爲狼狽最是面相慘不忍睹的人,就是醫絕桓池!?
“老秦你不要誆我啊!”花不語萬分糾結的拍了拍老秦的肩膀。
“所以老秦早就說了,他是真的桓池啊!”老秦也很無奈,想他們費勁辛苦纔在均鳴鎮誡山上找到他,他當時就是一副這種打扮歡天喜地地採着藥草,打死他們也不敢相信鼎鼎大名的醫絕竟是這副模樣,還是後來東問西問百般確定才亮出大將軍的手令,請得他隨他們回來。
花不語的下巴要脫臼了。好吧,那是一個乞丐一樣的人,有着最潮的乞丐髮型,一身非主流中非主流的百洞衣,大把的鬍子幾乎快蓋滿他的臉,花不語完全看不清他的真面目。目光順下去打量,黑鍋底似的腳上套着一雙破爛的草鞋,還在相互磨蹭。他的背上揹着一個大竹筐,裡面是青綠的草藥。
“桓、桓池先生……?”花不語很艱難地開口,“請隨我來……”
桓池滿是泥巴的手將蓬起來的頭髮用力地撓了幾下,他吐了口痰很粗氣地說:“你這個不男不女乳臭未乾的丫頭片子就是非深的相好!?”
花不語彷彿都能看見他的頭上掉了幾個蝨子下來,於是稍稍退後了一步:“是的,我就是,不過不是相好,是夫人,而且我也不是不男不女乳臭未乾的丫頭片子。”
“老子說什麼就是什麼!一個黃毛丫頭還敢頂嘴!?反了你!”桓池一個破口,指着花不語的鼻子就在叫囂。
……什麼人啊這是,要不是還有求於他,花不語早就開嗓門和他槓上了!人在屋檐下啊……“那個,還是請先生快去看看將軍吧。”花不語難得低聲下氣,乾笑滿面。
“哼!”大概是看到花不語低頭了,桓池這才提腳大搖大擺的往裡走,“帶路!老子可不識路!”
你當你皇帝啊!?得瑟什麼!花不語腹誹,不識路你走那麼快?花不語很不爽的在前面帶路,她原本聽到醫絕桓池的名字時,還以爲他是個衣袂飄飄謫仙出塵的瀟灑美男,要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的絕世良人……算她瞎了眼,哦不!算她想象力太豐富纔會大跌眼鏡!桓池桓池,他天殺的就是一地痞流氓!!
冷酷的大將軍怎麼會認識這麼粗魯沒有涵養的人啊!?真是鳥大了什麼林子都有!
“蠢貨!走快點會死啊!?”桓池對着慢騰騰的花不語就是一腳,“老子看你走路的姿勢很不爽啊!”
不爽你就踹我翹臀!?花不語捂着受委屈的屁股一溜煙就奔回時非深的帳子裡,反正還有連斐岸和老秦帶路,她要先走一步免得小命不保。
“跑那麼快做什麼?”還睡在榻上的時非深看着花不語沒命的跑進來,不由問了一句。
“將軍將軍,我被人踹了!”花不語衝到時非深面前,先告一狀。
時非深眯起眼眸,盯着花不語氣呼呼的臉,忽然放鬆了神情,若有若無的勾起嘴角。“定是故人來了。”
花不語扁扁嘴,十分不滿時非深不爲她打抱不平的表現:“你的故人踹了我你還笑得出來,你應該把他吊起來猛抽三千鞭啊!”
時非深依舊老樣子拍拍花不語的頭,然後側過臉望向外頭:“阿池,你還是改不掉偷聽的毛病。”
“老子是想看看,你那相好的會怎麼在你面前說老子的壞話,”桓池土財主似的擺開架勢走進來,然後又是指着縮在時非深身邊的花不語,“沒想到你這個死人妖竟是如此狠毒的心腸!非深,要不得啊,此人你要不得啊!”
死人妖!?你這混蛋是在說我麼!?花不語簡直被氣紅眼了,要是可以的話她真是想借用時非深的“四釀式”!!她哪裡人妖啦!?只是女扮男裝你就說她人妖,這不是明擺着挑戰她身爲雌性的尊嚴麼!?不還手你當她是軟柿子啊!
“蠢貨!你纔是死人妖!老孃剜了你的白眼!!”花不語火山噴發,爆了粗口作勢就要衝上去決一死鬥!
“來啊來啊!老子怕你就不是桓池!死人妖死人妖就是死人妖——”桓池氣焰高漲,拉開架勢來了個白鶴亮翅,準備接招。
還敢挑釁她!花不語張牙舞爪,咆哮起來,輸什麼也不能輸氣勢!就在花不語要一躍而起之時,時非深大手一鉗,扣住花不語的胳膊,將發狂中的她猛地索在自己身上,輕輕安撫:“莫鬧,還有許多人等着解毒。”
花不語感覺到時非深說話時微微振動的胸膛,想起毒發時這副胸膛痙攣的模樣,頓時火氣去了大半,她知道在時非深痛苦的時候,還有三十多人跟着一起痛苦,眼下唯一能救他們的,就是那個不知好歹的野人。
女子報仇,一天不晚!
花不語趴在他身上悶悶地點點頭:“知道了。”
看着身上人安靜下來,時非深冷着眼對桓池道:“你也該有些分寸纔是。”
“哼……”桓池見時非深護着懷裡人,也就悻悻的收回姿勢,眼睛亂瞟,嘴裡嘟囔,“老子就是不爽……”
時非深搖搖頭,他又對站在那裡的老秦說道:“辛苦秦將軍了。”
“不辛苦不辛苦。”老秦趕忙晃腦袋,爲時非深出生入死他都心甘情願,這點小事他又何時會放在眼裡。
“還是請桓池先生快解掉將軍的毒吧。”一旁的連斐岸趕緊打圓場,看將軍一臉的暗紅,和席全的症狀相像,想來是中了同一種毒。
桓池聽罷,也就不再多說,走上前去,花不語從時非深的懷裡乖乖的退出來立在一旁。桓池白了她幾眼,才坐在榻邊開始診斷。
“熾滅水?”桓池一眼就認出時非深所中何毒,只是他的眼裡有些吃驚,“不可能啊,怎麼可能是熾滅水呢!?”
“怎麼?”時非深問道,看桓池吃驚於熾滅水,便心有疑慮。
桓池“噌”的站起來,大叫道:“不可能的啊!隱士一族早於一年前就被人滅族了,怎麼可能還有人會用熾滅水啊!?”
時非深沉下了眼,他盯着桓池,有些不可置信:“阿池你說的可是真的?隱士一族被人滅族了?”
桓池回道:“老子騙你有何好處?一年前老子正好去歆迢國蒐羅藥材,誤打誤撞走進了隱士一族的地盤,想着剛好向他們討教下熾滅水的威力,不料,他們一族早在老子到的時候就已經屍橫遍野了,竟是連個活人也找不到,”說着,桓池停了停,“那時還以爲,世間再沒人會用熾滅水了。”
“如此看來,那幫人的主子與滅族的隱士一族定有淵源!”時非深凝着眸子,深藍瞳裡反射着寒冷的光。
花不語這麼聽着,也覺得事有蹊蹺,便站在那裡,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