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閆抒的加入,花不語明顯感覺比以往的趕路生活更快樂了,因爲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欺負人家。
大抵快到三月末的時候,他們終於到了寒州。本來一個月餘就能走完的路,因爲花不語的關係加了一倍時間,走走停停逛逛歇歇,能在四月前抵達寒州也算是快的了。
北域寒州,避暑勝地,冰雪之城。
寒州再往北,過了幾個關城就是堪有天塹之稱連綿千里的雪峰。在四國尚未統一前,雪峰乃是封陌國與鹿麒國接壤的天然屏障。自瑾祁帝將四國劃一之後,特別命人在雪峰下開鑿了一條山路以供交通,所以現在,寒州和北部的關城更是客邑不絕,貿易頻繁。
加之寒州有四國一絕的“三景二品一賞”,文人雅士駱驛不絕,等花不語他們到了,城內早已是熙熙攘攘人流涌動。
花不語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紀她也沒到過北方,所以從靠近寒州城一直到進城,花不語都變現的十分興奮,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
和花不語有相同表現的是閆抒,他也是個南方人,幾次出門也都沒到過北域,這次還是跟他最崇拜的偶像一起來,自然熱血上涌地和花不語兩個人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看什麼都新鮮。
時非深這會子很受不了花不語的呱噪,總是要拉住她以免她從馬車裡探出身子摔下去。
“等下了車你再好好欣賞,坐在裡面給我安分一些!”時非深淡定不了有些惱怒。
花不語懶得搭理時非深,把腦袋探出馬車,與後面坐在另一輛馬車裡也探出頭的閆抒叫喳喳起來。城裡人看着這兩輛馬車不由得駐足觀看,神情倒像極了在看雜耍。
時非深壓住一腔的怒火,把花不語扯回懷裡,順手點了她的穴道,讓她老實地坐在自己身邊。
“你點了我的穴!?死非深,快解開!”花不語兩隻眼睛還一直留戀在車窗上,一邊叫道。
時非深將車簾放下來,然後閉目養神:“聽不見。”
花不語咬牙切齒,可是無奈身體動彈不得,只好扁起一張嘴用目光凌遲時非深冷靜的臉,心裡抱怨了好久。直到下車也是時非深抱她下去的,只見頭頂厚重的雲團一一閃過就到了屋裡,看到古樸的天花板,聞到一陣淡淡的檀香。
時非深解開了花不語身上的穴道,他已經做好準備被花不語吼,可意料之外的,這次花不語很安靜,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打量着四周。
很簡單的屋子,是間民居。大廳裡桌椅齊全,正堂上頭正中間掛着一塊匾額,上書“忠君報國一門忠良”八個大字,字體豪邁遒勁有力,和時非深的字體有幾分相似。左下角有落款,寫的是“時蒼扉,應侯平天十八年末”,然後是一襲紅章——“應侯琚炎”。
“那是,御賜的牌匾?”花不語指了指匾額問向時非深。“‘時蒼扉’是誰?”
“是我父親。”時非深看着匾額,目光凝聚神情尊敬,“父親當年官居驃騎大將軍,這是那時先皇御賜的牌匾。上書的幾個字出自父親之手,卻印上了皇帝的帝璽。”
時非深的父親也就是她的公公了。花不語這麼想到,難怪覺得字體那麼相像,一定是時非深自小就模仿他父親的字體,所以兩父子寫出來的字極爲相似。
“父親在應侯平天二十四年時,大破虢洱國大軍奠定了封陌國位居四國之首的地位。那場天靈塗炭的‘平天二十四年之亂’後,父親厭倦了沙場和官場,便辭了官帶着六歲的我回了一趟祖居,然後就歸隱了山林,一住就是五年。直到父親病重離世之後,我投門無路最後去參了軍。”時非深將花不語所不知道的從前娓娓道來,目光始終不理那塊匾額。
除了閆抒,其他人都在卸馬車上的東西。閆抒在屋外看風景,只有他們兩人站在匾額前,一個緩緩地敘說,一個安靜地聆聽。
“廝殺戰場立下戰功,第一次上殿面聖後琚炎帝知道了我是父親的獨子,之後便開始重用提拔我,最後讓我官居一品大將軍。可以說琚炎帝把我看成了第二個‘時蒼扉’,因爲父親的辭官,琚炎帝心生惻隱對我很是重視,許是怕我同父親一般會忽然撂擔子,所以他將選儲之事交給我。他知道,一旦我身上有了重擔便不可能輕易脫身而去。”
時非深看着花不語笑了笑:“這一點,我像極了父親,而琚炎帝十分了解父親的秉性。”
“難怪琚炎帝對你那麼信任,是因爲公公的關係啊。”花不語恍然大悟。
花不語的這一聲“公公”,時非深很是喜歡。他攬過花不語的肩說道:“這裡雖說是故居,其實我們時氏一門到叔父那代已經所剩無幾,到我這裡更是屈指可數,之前鹿麒戰亂也都沒有活下來,只剩我了。”時非深蹭了曾花不語的額頭,“不過好在,現在有了你和無緣二號,也不至於讓我背上‘無後’的罪名。”
花不語歪了歪腦袋思考,時氏一門子嗣稀薄,如果時非深想要振興他們一族的話,那她豈不是要生很多很多的孩子!?“不要啊,我不要變成老母豬啊!”
看着花不語變色的臉,時非深心情大好,他點了點花不語的鼻尖笑道:“你放心,沒你想的那麼恐怖。”如果真想借由孩子來振興一門,那他早就不知娶了多少女人來傳宗接代了。
“父親自母親生下我去世之後一直未有續絃,其實在那個時候族裡就已經開始人丁稀少了。大部分人都是戰死沙場,要不就是終生不娶孤獨終老,真要怪罪的話,也不能怪到我這裡來,更不會怪到你那裡去。”
聽時非深這麼一說,花不語算是放下了心。“非深的祖輩們都是戰功赫赫的將軍麼?”
“有的是做了將軍但官職不大,有的則是一腔熱血馬革裹屍,父親是第一個坐上驃騎大將軍位置的人,接下來是我,靠着祖輩們積沙成塔般的戰功,纔有了這塊‘忠君報國一門忠良’的牌匾。”
“那到現在,非深你還有多少親戚?”花不語比較關心這個。
“不多了,兩個叔伯,一個表弟媳,還有一個舅舅。”時非深答道,“守在寒州祖居的,就只剩他們幾個了。”
花不語開始在腦海中盤算着待會自己要用什麼方式贏得他們的認可。“非深,他們的脾氣怎麼樣,有什麼特別的喜好?”
時非深知道花不語在擔心什麼,只是笑道:“你不用準備什麼,他們在我們成婚的時候就知道你了,這些年一直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要是他們不滿意你,早就找上門來了。”
“誰通風報信?”花不語追問。好奇怪的家族,還有人打他們夫妻的小報告?
“是我。”
進來的時黎手裡拿着換好新碳的暖爐交到花不語手中。
“時管家!?”花不語顯然不能接收,不過轉念想想,時BOSS法力高深,當初她就是因爲他才爆不下矢車菊神器,所謂近水樓臺,以他的身份自然是通風報信的最佳人選。
時非深眼神柔了下來,向花不語重新介紹道:“按照輩分,你也應同我一樣,喚他一聲舅舅。”
“舅舅?”花不語有些迷茫。時黎不是姓時麼?怎麼會是舅舅呢?
時黎笑道:“我是非深孃的親大哥,只是後來妹妹過世,我又無旁枝親戚,所以乾脆改了姓氏做了時家人,這樣也比較方便照顧非深。”
……原來如此,所以當時非深不在家的時候,一切事物都由時黎出面解決,而時非深從不過問,就是因爲是親舅舅的關係,所以時非深會很放心。
“那時兼呢?”整個將軍府裡除了時非深和時黎,就只有時兼姓時了,難道他也是時家人麼?
時黎解釋道:“他只是早先非深從戰場上救回來的一個孤兒,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什麼,於是非深就給了他時家姓,取了個名字,他和本家其實沒有一點血緣關係。”
這樣說的話,花不語就有些瞭解了。看來時非深從祖輩開始就是一門心思精忠報國的,難怪不怎麼重視子息繁衍,她到這這麼久了連半個小孩影都沒見着。
之後,花不語跟在時非深身邊見到了那兩個叔伯和表弟媳,他們都是很親切的人,十分歡迎花不語和無緣二號的到來,尤其是那個表弟媳,對花不語的肚子可是歡喜的很。
時非深的表弟去世得早,還來不及留下孩子就撒手人寰,留下表弟媳一個人操持家業。而她也是個十分堅強剛烈的女人,安分守己誓死不改嫁,守着時家就準備這麼過一輩子。
兩個叔伯,伯伯是時非深父親的二哥,叔叔是五弟。伯伯早年有個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不過兩個兒子都爲國捐軀了,女兒也跟着丈夫在別的地方落地生根。叔叔就是時非深口中那個願意終身不娶孤獨終老的人,他用積蓄在城內開了一家茶樓,生意倒也紅火,衣食無憂,日子過得舒心。
二伯是個很穩重嚴苛的人,也是時家目前資輩最大的人,時非深對他很是尊敬,花不語對他也是恭恭敬敬的不敢馬虎。不過那個叔叔,雖然有些不正經卻是個很有趣的人,一見面就逗得花不語捧腹大笑,要不是擔心動了胎氣,叔叔還不肯就此甘休呢。
本來冷清的時家宅子就因爲他們一行人的到來變得熱鬧起來,花不語、閆抒和叔叔屬於一夥的人,他們聊得最投機,加上一個口中能綻花的席全,每一天都能聽到爽朗的笑聲從這間沉寂了許久的宅子裡傳出來。
街坊鄰居都知道大將軍卸職歸鄉的消息,更知道還帶了個媳婦和未出世的小少爺回來,然後道喜聲和笑聲便一起傳遍了時家宅子所在的這條街巷。
“我以爲,我會同祖輩一樣,終身不娶直到哪天馬革裹屍,卻不想,會有回居這裡的一天。”時非深這麼對花不語說道。
“落葉總是要歸根的,而且我和無緣二號都很喜歡這裡。”花不語展開雙臂輕輕伸了伸懶腰,最近她的孕吐明顯減少了,是不是無緣二號喜歡這裡的緣故?“我們一家人,一定能在這裡開開心心地生活。”
時非深微笑,一雙深藍的眼睛在花不語身上停留一會最終落在那塊牌匾上,然後輕輕闔了起來,嘴角綻出溫暖的笑容。
父親,我是像極了您的性子的,自然也逃不過一個“情”字,如今我把她和您的孫兒帶了回來,您和母親可還滿意這個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