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男主有病得治

“南希,是我。能進來嗎?”

溫俞手捧着百合站在病房門前,透過門板上鑲嵌的磨砂玻璃,可以朦朦朧朧地看見一條修長的身影躺在病牀上,一動不動的顯得死寂般沉悶。

“進。”

裡面傳來一個單調的音節。

曲南希這般敷衍的回話,自從大學三年級之後溫俞就沒有聽過了。男人皺了皺眉,壓下心底的煩躁,最後整理一個懷裡的百合的位置,施施然推開了房門。

溫俞對曲南希這個人的觀感,其實很是複雜,但佔主要比例的都不是什麼正面的評價。

要不是曲東黎的律師和檢察院那邊的人相熟,把本來劉經理已經靠親戚壓下去的傷人案提了起來,還以曲南希傷勢嚴重爲由,正收集證據準備控告劉曉琦故意傷害罪,溫俞真的不想在這種情況來見曲南希。

六年前,溫俞告別家人,跨越大半個中國到華南z大上大學。報名那天,四人宿舍裡他是第三個到的,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和早一天已經到校的兩個室友聊天,幾個小夥你送一下特產,我幫一下鋪牀,不過一個上午就混到了稱兄道弟的程度。到了下午,幾人一起去校務處報到,然後嘻嘻哈哈地回到宿舍,溫俞永遠記得,他打開宿舍門的那個剎那,曲南希安安靜靜地坐在牀邊看書時那乾淨青澀得炫目的剪影,猝不及防地投進了回憶的湖水裡。

初見曲南希,溫俞就感嘆過他的好相貌。

如今,那個曾經安靜靦腆的男生躺在病牀上,表情冷靜得像蒙了塊繃到極致的塑料膜,只要一個眼神交流,就會輕易崩裂成碎塊的程度。

詭異,詭異到了溫俞懷疑眼前這人是否就是曲南希的地步。

曲南希按了下按鈕,病牀上半截緩慢地升起傾斜,一直升到一個恰好讓他半靠着能夠直視溫俞的位置時才停下。臉色蒼白的男人沒有表情地將視線從溫俞的臉上移到他懷裡的百合上,然後眼珠子就這樣停住,直勾勾地盯着那潔白的花瓣不動了。

“南希?”

病牀上的曲南希和他記憶中那個形象產生了割裂感,使溫俞不由得用疑問句喚了一聲。

“呵呵。”

曲南希一扯嘴角,那張臉立刻如同出現了裂痕般不自然地歪了一下。

溫俞好不容易鬆開的眉頭再次因爲這意料外的反應而皺了起來,在這個已經討好了自己近四年、幾乎可以說全心全意的愛慕者面前,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面對其他人那樣掩飾情緒了。從前,無論他憤怒還是厭惡,曲南希始終安安靜靜地呆在他後方,彷彿一個上了發條的玩偶,用得着時,總不會讓他失望。

溫俞以爲這次也是一樣的,卻不知道有些感情消耗盡了,猛然驚醒,才發覺那不過是某種慣性的錯覺。

“南希?你……好點了嗎?”

溫俞沒話找話地乾巴巴說了句,想了想,覺得沒有什麼可以補充的,於是只能繼續冷場。

好一會兒,曲南希的視線終於離開百合,重新放到了溫俞的臉上,表情依然古里古怪的。

“花……”

“嗯?南希,你說什麼?”

“這束花,是給我的嗎?”

曲南希指了指那扎包裝漂亮的百合,伸到被子外的手背瘦的青筋畢露。

“嗯?嗯。對,這是送給你的,作爲朋友,我也希望你早日康復。”

“給我。”

曲南希的話讓溫俞越發莫名其妙,他將懷裡的花束遞到曲南希伸出來的手中。頭上罩了紗網的男人半垂着眼睫,臉色在百合花的映襯下越加蒼白,卻因爲他莫名激動的情緒而用上一抹突兀的潮紅,看得溫俞心都抖了。

曲南希把花抱在懷裡,頗有幾分着迷地盯着花蕊看,然後就這麼把溫俞晾在了一旁。

溫俞對對方如此陌生的態度十分不適應,差點就要黑臉,但想到自己克服了內心的諸多不情願來到這裡,尤其是想起劉經理對他說的那些話,他勉強壓下不悅,將平時在同事之間和稀泥練出來的笑容拿了出來,自顧自地開口說話。

“南希,大家一場朋友,我知道這一次的事情是琦琦不對。但她還小,不懂事,平時又被家裡慣壞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能拜託你哥哥讓檢察院那邊鬆一鬆嗎?”

曲南希掀起眼皮,瞄了下溫俞老好人一般溫柔的笑,又低下頭用手指捏着百合的花瓣玩。

溫俞見對方有反應,想是他一時氣不過,終究還是在意自己的,於是再接再厲,上前想要愛憐地摸摸他的頭,但一看到那刺白的紗布,回想起曲南希這傷是怎麼弄出來的,頓時有些心虛地改成輕拍肩膀。

“你放心吧,南希,公司那邊,我已經把你的辭職信截下了,劉經理也答應我不會爲難你的。至於那些謠言,我已經公開澄清了,他們以後絕對不敢亂說你。賠償方面,一定讓你滿意。你在宇和工作了那麼久,我知道你對公司也是有感情的……”

曲南希呼吸急促了起來,臉上的紅暈泣血般鮮豔,擡頭神經質地笑了一下,手指痙攣地抓爛了一朵百合。

“溫俞,你以爲我真的那麼賤?”

溫俞笑容僵住了。

“南希,你、你這什麼話?”

曲南希將懷裡的百合花狠狠地摜到了地上,花瓣濺開,飄到了溫俞的褲腿下。

這粗魯的動作似乎緩解了曲南希的怒火,他扭曲的臉平靜了下來,呼吸聲卻劇烈得出現了病態的嘶喘。

“我跟你說過十幾遍了,我對百合花粉過敏。”

曲南希惡意地看着溫俞隨着他這句話而變得難堪的臉色,按下了牀頭呼叫醫生的按鈕。

“但是你……你這樣做……”溫俞指得是曲南希明知自己過敏卻還去接那束花的舉動。

“我想試試、被喜歡的人親自、殺死的感覺。”過敏反應讓曲南希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弱,但他的眼神卻一直緊緊地瞪着溫俞變幻不定的表情,彷彿在觀賞什麼美妙的景色似的,滿眼都是狂躁的喜悅,“然後,我想試試,肯定能夠活下來的我,把過去喜歡的人殺死的感覺。”

溫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醫生和護士推門而入,初步診斷後,七手八腳地把曲南希推了出去。幾個人來回走動,將地上那束百合踩成了一團骯髒的垃圾。

溫俞捂着胸口,震驚地站在原地,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因爲曲南希那個充滿殺意的眼神,而在這個暗戀了自己四年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悸動。

那是危機感和征服欲。

那正是某些愚蠢的男人,所謂愛情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