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阿玉愣了半晌,從愕然中回神,更覺尷尬,又挪了挪身,移開視線:“皇上你在說什麼……你知道我跟阿白有婚約的。他回來我們就成親了。”
“阿白要造反,他要奪我皇位,你打算幫誰?”
阿玉站起身,眉頭都要擰出兩個川字,說道:“阿白不會這麼做的,他對你忠心耿耿,把你當做親兄弟。連深入餘黨腹地,危險當頭,可您說要剿滅他們,阿白也義不容辭的去了,他怎麼會背叛你。”
秦霄盯着眼前白淨清秀的臉,逼問:“所以如果他造反,你會幫着他殺我?”
阿玉執拗道:“阿白不會這麼做的!”
“朕在問你,是不是他要殺我,你還會幫着他!”
從沒見他如此暴怒,阿玉退了一步,驚的不敢出聲。
秦霄握緊了拳,冷聲:“朕問你最後一遍,你做不做朕的皇后?”
阿玉知道搖頭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可要她點頭……她做不到。她還要等宋白回來,要是他知道自己嫁了別人,還是嫁了他視爲知己的人,那會怎麼想?
可笑的是,他們兩人這麼珍視的人,卻要奪他的命,奪他的未婚妻。倒不如在當初王儲爭奪皇權時,讓秦霄死在戰亂下。
她擡頭看着這曾情同手足的男子,已然陌生。她搖搖頭,並不說話。她怕自己一開口,會當面唾棄他。
秦霄忍着滿腔失望和怒意,默了許久才道:“拿下。”
阿玉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就見門口進來七八個宮人。她胡亂抓了旁邊的瓶,雙手握緊指着他:“你要做什麼?秦霄,你忘了我們三人是好友嗎?你這麼做,對不起阿白。”
“我一路到這個位置,腳下踩了多少人的屍體,手上染了多少人的血。再多一個,也無妨。”秦霄怒目圓瞪,眼睛幾乎赤紅,“朕信的,只有權力,只有它才能讓我過的安穩!”
阿玉愣神:“你把我留在宮裡,也是爲了方便殺我?”
“朕怎麼會殺你。”秦霄忽然面色平靜,“阿玉,你是女人,無論如何,你也奪不走我現在所有。但是宋白不同……軍營裡,最有威信的不是朕,是他,是他宋白。朕怎能容忍他的存在?他如今待朕是兄弟,但誰能保證一直如此?阿玉……你不要怪我狠心,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阿玉冷笑:“逼不得已?秦霄,這皇位你也別想久坐了,遲早會被人推翻!”
秦霄瞳孔急縮,冷冷盯她,滿是失望:“既然你這麼說,那朕就讓你一起看看朕這位置能坐多久。”他負手背身,沉聲,“宣王德,讓他起草詔書。曰:‘中宮鳳位空懸,今有柳氏,端莊賢淑,著立之爲皇后’。速去!”
旁邊公公急忙領旨退下,只剩阿玉拿着瓶子愕然:“我不願……寧死不願。”
秦霄看了她一眼,稍稍一想,說道:“喂藥。”末了又道,“將元公公丟了去喂狗。”
阿玉驚的渾身發抖,元公公只是告訴她阿白快回京了,竟遭了大禍。喂藥又是怎麼回事?她突然看見那些宮人朝自己移步,擡手以瓶子做武器,可手無縛雞之力的她根本逃不出,轉眼就被宮人捉了四肢壓制。自覺不妙,心裡驚慌:“別碰我,別碰我!”
宮人拿了一瓶聞之奇香的瓶子過來,倒出兩粒藥丸,往她嘴裡塞。阿玉拼死掙扎,可毫無作用。
她想告訴阿白,讓他不要回來,可嘴裡的藥丸瞬時化開,奇香襲來,瞬間如在雲端,不能再踏步前行。
“阿白……”
大央國曆經戰亂三年,如今七王爺登基不過兩個月,元氣還未恢復。
宋白剿滅餘黨回京,一路看來,心裡也不舒服。諸王□□,受苦的只有百姓。如果當初不是先皇突然駕崩,太子又想誅殺其他王爺以求坐穩皇位,又有哪個王爺會造反。
太子被殺,局勢也亂了,諸王之間都不服氣,只想自立爲王。混戰三年,才終於消停。
秦霄是他的好友,但無論如何,即便不是秦霄登基,只要能平息禍事,他也高興。
“喲,將軍大人看起來很高興啊,難道是家裡有美嬌娘在等你?”
宋白瞧了瞧騎馬在旁的明豔女子,悠悠道:“我知道你是羨慕我和阿玉。”
謝起蝶立刻惱了:“誰羨慕了!”
“那你怎麼好端端的打趣我了,你和阿玉又不是第一次見,都見過幾回了。”宋白笑笑,“話說你要是跟皇上開口,他肯定會賜你個好夫婿。”
謝起蝶輕蔑一笑:“一般男的打不過我,打不過我的,我也看不上。看不上的,我嫁了做什麼?自己找氣受?”
“嘖,天底下厲害的男人可多着,就算敵軍送你一個鬼娘稱號,你也不要真把自己當鬼娘吧。”
謝起蝶勾勾脣角:“你管不着,讓馬走快些吧,不然什麼時候才能見到阿玉姑娘。”
宋白只是想到阿玉,就覺得安心,他當然想快點見到她。進宮覆命後,他就領着阿玉去官府立婚書。他微微一笑:“不急,將士都累了,我騎馬還悠哉些,他們卻是用兩條腿。”
謝起蝶聽後,笑了笑。不得不說自家老大考慮的周到,也難怪衆人都服他,這樣年輕,卻頗得軍心。
剛到城門,就有人奉旨來迎,宣他進宮。
向聖上覆命符合禮儀,宋白當然不會違命不去,免得被有心之人上奏一本。可瞧見公公旁邊的人,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
這姑娘正是阿玉的近婢,欠身問安後,說道:“姑娘也在宮裡,正等着您進宮呢。”
宋白瞭然,這丫頭,又跑到宮裡去玩了。如今秦霄身份不同,有些事還是不能逾越的。等他抓了她回家,好好教訓。
鏡中人膚如凝脂,朱脣紅潤,玉顏上滿施脂粉,掩去了原本的蒼白。
阿玉不知道秦霄要做什麼,她只知道吞服藥丸後,全身就僵硬了。任由她怎麼焦急,都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看着宮人給她梳妝,給她換衣,就連坐姿,都由他們擺佈。
外面進來個太監,在她旁邊宮人的耳邊低語兩句,那宮人們就將她搬了出去,送上輦車,由大力太監擡着步輦移步。
離宮門還有百丈距離,再往前走就是下去的石階,大力太監這才停下。
而秦霄,已經等在那裡。
他端坐龍椅之上,輕拍一旁鳳位,聲調溫和:“來,阿玉,坐這裡。”
阿玉不能言語,也無法動彈,只能讓宮人把她抱上椅子,正眼相對的地方,就是宮門,外人進皇宮的必經之路。她驀地明白秦霄要做什麼,待會又有誰會進來,眼睛頓時生疼。
秦霄輕聲:“怎麼眼都紅了,可千萬別哭,否則就難看了。”
那讓人噁心的聲音迴盪在耳邊,她卻連罵都沒辦法罵。
“宋將軍覲見。”
太監一聲高呼,阿玉的心已沉進河底。
她遠遠看着宮門打開,進來一個還身穿鎧甲的男子。每一步都走的很均勻,不急不緩,像他的脾氣一樣,好像天塌下來,也不會讓他驚慌。
快跑……阿白……
她幾乎要嘔出心血,看着他一步一步進入陷進裡,卻無能爲力。
宋白也早就看見了秦霄和阿玉,只是他們坐在一起讓他覺得奇怪。秦霄到底已經是皇帝,阿玉竟然跟他平起平坐,這丫頭真的是太膽大了。不過……爲什麼阿玉只是看着他,卻沒有像往日那樣,隔了大老遠就衝他招手,喊他臭阿白,你總算捨得回來了。
這裡的氣氛,也很奇怪……
多年的征戰讓他多了警惕,步子也慢了些。突然他看見秦霄站了起來,他也頓了下來,擡頭往他看去。
正是夏日,強光刺眼。宋白微微屏氣,猛地有細碎的刀槍碰撞聲。
秦霄負手,以上往下看他,淡笑:“宋將軍見到朕爲何不跪?”
宋白動了動口,秦霄已經先說道:“看來兵部稟奏的事果然是真的……他們說……宋將軍居功自大,想……造反。”
宋白身體一僵,盯着多年好友,卻再非他認識的那人。巨大的背叛感襲來,怒火直衝,恨不得質問他,他可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可看見阿玉,他強忍怒意,緩聲:“臣不敢,今次回朝,有一事想懇請聖上。”
“哦?你說。”
“臣征戰多年,心有餘而力不足,想卸甲歸田。”
秦霄笑了笑:“既然宋將軍有此意,那朕就成全你。”
“謝主隆恩。”宋白自覺現在反抗無疑是死路一條,決不能衝動,他直起腰,又看向阿玉,依舊只是看着自己,“聖上,柳姑娘是草民的未婚妻,可否讓草民領她一起出宮?”
秦霄眸光如鷹隼銳利,不帶一絲感情,笑道:“不可以,因爲……她已經是朕的皇后了。”
宋白驀地一愣,再看停在他們兩人身後的步輦,更加詫異。步輦是什麼?只能是帝王和皇后所乘,那裡有兩個,當然不可能是秦霄一個人乘了兩駕。在宮裡能用輦車代步,那不就是宣告了,她是皇后麼?
“阿玉……”宋白上前一步,“你爲什麼不說話?”
阿玉像精緻的木雕人看着他,淚欲落而下。
秦霄見他還要往前,身體一動,擋住兩人視線,擡手一揮:“你今日敢覬覦朕的女人,他日就敢來奪朕的江山,來人,拿下!”
潛伏在宮門後的侍衛如海潮涌來,宋白下意識想往阿玉那邊過去,秦霄身邊的侍衛又截斷他的退路,瞬間如困在乾地上的螞蟻,而周圍,都是會噬人的毒水。
進宮不得佩劍,宋白身上沒有一件武器。迅速伸手奪了來襲侍衛的長槍,將近身的人劃退。
阿玉怔怔看着宋白在人潮中廝殺,任他如何英勇,也敵不過百人敵軍。
一根長槍往宋白背部急刺,銀白入體,宋白再也支撐不住,手上力道一散,立即被人擒拿,捆了個結實,被押到秦霄面前,踢倒在石階之下。
秦霄第一次見他這麼狼狽,臉上,盔甲上都是血跡,看的……心中滿足。他稍稍俯身,站在高處說道:“宋將軍曾說,你對朕忠心耿耿,可是朕不知道你到底是有多忠心,所以……朕想瞧瞧。”
宋白驀地睜大了眼,自己今天必死無疑……他想看看阿玉,可卻被侍衛擋住了視線,他沉聲道:“我死無妨,你放了阿玉,她只是個姑娘,她什麼都不知道。”
“朕說的話你怎麼就不好好聽呢?朕說了,她是朕的皇后,是一國之母。你如今的模樣很可笑,如果她沒有答應和我一起埋伏拿下你,又怎麼會不爲你求情?只是眼睜睜看着?因爲她說,她要證明給我看,她和你沒有一點瓜葛,這鳳位她坐得牢。”
“不可能。”宋白冷聲,“阿玉不是這種人。”
秦霄直起了身,冷冷道:“何須說這麼多廢話,朕如今只想看看你的忠心。”
似乎也是怕宋白反抗,繩子綁的很緊。只是這一會,宋白就感覺到手臂有些痠麻。當看見個侍衛拿着劍朝他走近時,他突然明白過來,這“忠心”,到底要怎麼看。
阿玉的心幾乎碎裂,秦霄這是要剜他的心,要活生生剜了阿白的心啊。
“阿白……阿白……”
可是心底怎麼喊,他都聽不見。
宋白也看不見阿玉,只看見那把劍越來越近,劍身的寒光越來越冰冷。突然,劍入心窩,透過鎧甲,刺穿胸口。
劇痛襲來,疼的他眼前一黑。可餘痛未過,又有一劍刺在胸口。
每一劍都好像算好了位置,都是在心臟周圍。
阿玉看不見宋白,可是從未聽過的撕裂聲傳入耳內,痛的她也如撕心。
空氣中瀰漫着血腥味,在烈日下,更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宋白的聲音已經消失了,阿玉的心也像被挖空。直到層層如牆的侍衛閃身,她纔看見前面的人……倒在血泊中,胸口已經空了個大洞的人。而那顆血紅的心,就放在他旁邊。
那個說回來就娶她的年輕人,此時就在眼前,再也不會跟她說笑,也不會和她一起穿上大紅喜服,去拜天地。
心如被蟲蟻一點一點吞噬,啃的她心中空蕩。那忍了許久的淚,終於滾落。
“阿白……”
聲音裡不可名狀的絕望猛然襲來,阿白渾身一震,再睜眼,他卻還在房間裡,而非在那詭異夢魘。
“阿白?”
阿白擡頭看去,蕭可已經坐在牀上,面上附來有些冰涼的手。他驀地起身,把她緊抱入懷,再不想鬆手。
她在發抖,他也覺得自己抱着她的手在發抖。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去了哪裡,秦霄的下場又是什麼,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生前最後一刻還喜歡的人……從不曾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