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生了他的父親,尊重他,準他叫凌震,那個男人每天去那條深巷的那個小小的房間裡,一坐就是半天。
他經常看到那個男人,抱着媽媽凌月如的照片,默默地嘆息,甚至流淚。
他原諒了那個男人,開始叫他爸爸。
但是,柯家的人,他不會原諒。媽媽的死,他們脫不了關係。
他永遠都記得他曾經偷聽到的那些話。
柯老頭對他的爸爸柯明海說:你犯了致命的錯誤,男人偶爾犯錯,無可厚非,你錯在不該弄出孩子來。那樣的女人,有什麼資格入柯家的門?
你那樣求我,我也是實在不忍心,讓她進門可以,你必須答應,不能委屈了芷琴,並且,三年之內,你不準踏入那個女人的房間半步……
左一個那樣的女人,右一個那樣的女人。他們有什麼資格,媽媽有什麼錯?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柯震溼了眼眶。
這麼多年,他一直懷疑,就是老頭子不願意媽媽進柯家的門,覺得媽媽侮辱了柯家那至高無上的門楣,所以故意製造了那起車禍。
媽媽沒了,他在柯家裡生活,他拼了命地努力讀書,他發誓一定要成爲強者,一定要查清當年的真相,一定要替媽媽報仇。
他從來都沒有稀罕過柯家,但柯家欠他的,他一定會討要!
他知道柯爵從小就恨他,因爲媽媽出事以後,爸爸每天都去深巷的那個小房間裡,一坐便是半天。
爸爸再不去柯爵媽媽肖芷琴的房間。
爸爸還不許柯爵欺負他。
一年以後,柯爵媽媽帶着柯爵出去旅行,然後,自殺了。
他看不起柯爵的不學無術,柯爵看不起他庶子的身份。柯爵恨他媽媽,可是他覺得問心無愧,媽媽有什麼錯?什麼錯都沒有。
他與柯爵之間,從來沒有相互正眼瞧過對方。
這有什麼要緊?
本來,他和柯爵,就沒有任何關係!如果不是他被發現,他們現在依然過着兩種不同的人生,一點都不會相交集。
柯爵不是瞧不起他嗎?呵,不是自以爲是嫡子很了不起嗎?
一年以後呢?失去繼承人的資格,失去柯氏以後呢?他還有什麼?
他真的想要看看,那個時候的柯爵,還會不會再像現在這般紈絝,還像不像現在這樣,用趾高氣昂的眼神看他?
夏千尋與柯爵,去划船。
帝都江南園。
人工湖,碧水藍天。
柯爵租了一條小船,還請了個船工,給他們搖櫓。
帝都是一個有着悠久歷史的城市。
船工一邊搖櫓一邊講着帝都的酒文化。
夏千尋聽得津津有味,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透着光亮。
柯爵看着她,俯頭一笑。
手機,在兜裡微微一震,微信一條一條地過來。
秦天楠的彙報:老大,文軍電腦裡的資料,已經全部竊過來了,不過我昨晚覈對了一整晚,除了看到一些齷齪的東西以外,沒有一點有價值的線索啊。鍾峰毅與他之前的通話,也是說一些無關痛庠的東西。文軍出事前三天,文軍與一個叫做施嚴凱的人聯繫密切。但是與鍾峰毅,一通電話都沒有,我把這些信息給石磊了。
夏氏這邊,生產暫時正常,不過每次開會,鍾峰毅那把自己當成夏氏唯一股東的架勢,讓人看着很不爽啊。
德叔現在可是真敬業啊,只要對手對我們的網絡一進行攻擊,德叔第一時間就處理了。昨天晚上半夜三更的時候,我都嚇死了,可是我一爬起來啊,德叔全都處理好了。
柯爵眸光稍閃爍了一下,他的眉頭也微微挑了一下。
又有韓禹彬的彙報:鋼板已經拋出來了,曾與鄭家還有過合作,叫亞裕外貿。不過,只要是腦子沒有坑的人,在遇見集團與鄭氏之間,都會選擇遇見集團了。簽下協議以後,我們向亞裕外貿提了一條要求,要人盡其才,才盡其用。亞裕的老闆,也是個聰明的,已經派禹頓來與遇見大樓這邊接洽,很快,鄭宏飛那邊便會開撕。
柯爵勾起脣角,手指寫下一行字:讓鄭宇擎多出點力氣,這可主要是他的事。
原本真的沒打算這麼快動鄭宏飛的,想着等柯氏繼承人的位置確定了以後,他再來動鄭宏飛。畢竟,鄭家身爲帝都第二豪門,根基還是很深厚的,現在他動了鄭宏飛,便難免會暴出自己的底牌來。
可是鄭宏飛真的沒有生個好女兒,生鄭可婉那麼個口無遮攔出言無狀的東西。
他現在只要想想那天在遇見大樓,鄭可婉罵夏千尋是殺人犯的女兒,夏千尋情緒失控的樣子,他心裡都是難受發堵的。
夏千尋其實是一個很樂觀的人,大部分時候,就是遇到困難,也都會咬牙堅持。這麼多年,她一直獨自與鍾氏父子周旋。努力地想要守護爸爸的東西,不惜與陌生人相親,甚至與陌生人結婚。
她是那樣敢於面對生活的磨難。鄭可婉那樣從小便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是不會理解的。她有什麼資格罵夏千尋?
他柯爵,最喜歡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鄭可婉罵夏千尋是殺人犯的女兒,他就要讓鄭可婉也感受一下,被別人罵是殺人犯的女兒,那是什麼滋味?
何況,夏千尋的爸爸,並沒有殺人,是被冤枉的。
而鄭可婉的父親鄭宏飛,他卻是實實在在的殺人兇手。
有些債,欠下了,總是要還的。早一點晚一點,最終都躲不掉。
柯爵放下電話以後,便看到夏千尋已經趴在船沿上,她的手,伸進湖裡,滑過一道道的波紋。
看着夏千尋那簡單的玩樂心思,柯爵心頭滑過一抹柔情,俯頭一笑。
“別玩了,容易着涼!”柯爵看着夏千尋,柔聲說道。
“沒那麼嬌貴的。”夏千尋咯咯地笑。
然後,她的手機也震動起來,手環再閃爍了幾下,她立即在手機上按了幾個控制鍵,然後關注手環顯示屏上面的數據,一串串地閃過,再像心跳圖一樣,藍色的線條波動着,不到半分鐘的時間,便恢復了平靜……
“船靠岸以後,想吃什麼?”柯爵看夏千尋不玩水了,問道。
“我們去路邊吃小龍蝦和螺螄吧。”夏千尋提議。
“好!”柯爵揚了揚眉。
他的眼神,下意識地掃過夏千尋手上的手環,眉頭不由地微挑了一下。
兩個人,又各自玩着手機。
柯爵給韓禹彬發微信:照片裡的那個西北大媽,是什麼情況?
韓禹彬即時回覆:沒有找到那個大媽,不過我們又去了她在西北的老家,向周邊的鄰居打聽了她的情況,她不識字。離開家鄉的時候,是二十多歲。中途回去了一次,過得並不太好。大哥,一個二十多歲還不識字的人,想要成爲頂尖黑客,這很困難吧?不過,凡事皆有可能,我還在尋找那位大媽!
柯爵眉頭不由地又微挑了一下,二十多歲不識字,卻能替夏千尋裝一個連秦天楠都攻不破的系統?
她二十多歲以後,再開始識字,然後要學英文,學會編程序。學會了這一切,卻躲在一個小小的農場裡天天干農活?
怎麼想都覺得太不可思議。不過,韓禹彬有句話說得對,一切皆有可能。
也有可能,她不識字是誤傳,也許她從一開始就是個默默學習的學霸?然後在西北的窯洞時生活時,還自學了好幾門語言呢。
一想到這個,柯爵都忍不住笑起來。雖然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一切皆有可能。但以上這些推測,要想成立,那真的是比中**彩頭獎的概率還要低。
他湊到夏千尋的旁邊坐下來,屁股和她擠在一起,頭湊到她手機前,手攬過她的肩,揚眉笑問:“玩什麼?”
“反正不是切西瓜。”夏千尋揚眉一笑,把手機遞給柯爵。
柯爵看到夏千尋正在玩一款叫‘1010’的遊戲。與堆積木特別像,但是裡面的圖有幾個特別難,而且不像堆積木那樣消掉幾行就會降下去,這個堆在哪個位置,就跟殭屍似的,固定在那個位置,一動不動。並且橫豎都可以消除……
“這個不錯啊,我也下載一個!”柯爵笑道。
“嗯哪,叫1010,下吧。”夏千尋又再玩了一局,然後把手機收起來,問搖櫓的大叔,“大叔啊,剛纔您說帝都人喜歡吃自家釀造的酒,雖然現在城市生活節奏快了,但是從前那條最有名的酒巷還是保留了下來,那酒巷離這裡遠嗎?”
搖櫓的大叔笑着擺手:“不遠不遠,距離這裡才兩公里,走路都要不了多久。”
“那裡除了酒還有什麼啊?”夏千尋再問。
“酒巷只有酒,酒巷旁邊各種吃的都有,姑娘你有興趣,就去看看吧。”搖櫓的大叔十分熱心地介紹。
“謝謝啊!”夏千尋道謝,然後又拿起手機,按了幾個鍵。她笑着輕輕地推一把柯爵,“別靠這麼近,我束手束腳的,乖了,你一邊下載去。”
柯爵十分配合地坐得稍遠一些。
柯爵正在下載1010遊戲,秦天楠又發了微信過來:大哥,我們廣昱的信息網又被攻擊了,就是現在,哈哈哈,不過德叔正在防守。大哥,我突然覺得這五個億真的花得好值啊!
柯爵眉頭微微一挑,他不由地看向夏千尋,看到她正蹙着秀眉,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透出冷凝的神色,眸光緊緊地盯着手機,她手環的顯示屏,一顆LED燈,不停地閃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