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德二十四年,三月廿四,亥時。
大齊國京城,沈府後院樹林。
依稀傳來兵器之聲,又有女子叱吒之音。
林中兩人,正比劃的難分難解。那女子不過十四五歲,與她比試者是一中年男子,劍招奇妙。
但那女子並不弱,招招凌厲輕巧,劍風逼人。又拆了數十招,那女子劍走偏鋒,一劍指向中年男子咽喉處,相隔二三寸,男子瞬間不得動彈。
女子嬌笑道:“呵呵,先生,這招就叫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中年男子並不言語,只是微微一笑。女子的笑容忽然僵住,低頭一看,男子的劍早已抵住了自己的腰側。
“這招叫做‘薑還是老的辣’。”中年男子爽朗的笑道。
女子放下手中的劍,嘟着嘴說道:“我要什麼時候才能比的上先生呢?”
“夕菡,你天賦極高,跟隨我習武才八年,輕功上的造詣已和爲師不分伯仲了,假以時日,你的劍法必定能超越我。”中年男子正色道。
夕菡這才笑道:“果然如此嗎?我想先生不會騙我的。說實話,這世上也只有先生你的武功和修爲能稱作天下第一。想想那武當的什麼恆道長,比不過我就自斷經脈而死,還說什麼有愧。真是可嘆。殊不知這練武是爲了防身卻不是比試,我從十歲起與他們比試,輸了何止百次,若我也去死……”
先生擺手道:“此事不必再提了,你與別人也休要提起此事,那些人原是尋仇無門呢。 ”
夕菡淺笑道:“是,先生教訓的是,弟子記住了。”
先生滿意的點點頭,正預說話,忽聽得有喧譁之聲。他立刻掠上樹梢,卻見沈府內人影燈籠走動,像是出了什麼事。他落地與夕菡說道:“府中不知出了何事,大家都忙亂起來。”
夕菡詫異道:“先生看清楚是哪個院落了嗎?”
先生沉吟道:“像是東苑裡的
。”
夕菡心下一驚:“東苑?莫非是大嫂……”
兩人立時施展輕功,趕回夕菡所住小樓。
夕菡剛從閣樓進入自己的閨房,就有兩名丫鬟迎上來說道:“小姐,何先生,府裡出事了呢。”
夕菡深知不妙,問道:“是不是大嫂她……”
丫鬟泣道:“不錯,大少奶奶她……歿了。”
夕菡頓覺站立不穩,向後倒去。何先生連忙扶住,丫鬟也扶住夕菡,說道:“小姐千萬別急,大少奶奶已經歿了,您可要保重身體啊。”
三人扶夕菡到牀邊坐下,她緩緩說道:“這個毒婦,果真連自己的姐姐都不放過嗎?”丫鬟忙掩住夕菡之口,悄聲說道:“小姐到了外面萬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了,咱們這院裡保不好就有皇后娘娘的眼睛在呢!”
“這個妖婦……”夕菡眼中含淚。但她隨即擦了擦眼睛:“汀蘭汀芷,更衣,我們這就前往東苑哭大嫂去!”四人走出院落,立刻有兩名隨從跟上。
行至東苑,府中各人均已俱在。衆人都在低低飲泣,不敢放聲大哭。 沈夫人強忍悲傷指揮下人準備發喪等事宜。
夕菡在人羣中未找到大哥,便往房中尋找,果然見大少爺沈凡於大嫂牀前痛哭。夕菡哽咽着上前勸道:“哥哥快別這樣,小心身體呀!”
“慕容珏這妖婦!終於如願逼死了瑜兒!這賤人,殺我愛妻,我必定要報此仇!”沈凡邊說邊取下牀頭寶劍,揮劍斬斷簾幔。
夕菡按捺不住,握着沈凡拿劍的手暗自垂淚。此時沈相進來說道:“咱們沈家不能再出岔子了,凡兒,你需忍得一時之氣呀!夕菡,你身體不好,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有你母親在,這些事你就不必管了。”
夕菡屈膝道:“是,父母大人都要受累了,女兒不能分擔,實爲抱歉。”說着用絲帕捂着胸口輕咳了兩下,汀芷汀蘭左右攙扶着小姐
。
此時沈夫人進來看到夕菡,便說道:“菡兒怎麼在這裡?這屋子不是你待着的。汀蘭汀芷,快扶小姐回房。”
汀蘭汀芷領命一起扶着夕菡回去。
剛走到院中,夕菡一口鮮血噴出,人即倒了下去。汀蘭汀芷驚呼道:“小姐!”忙扶着不讓夕菡的身子癱倒在地,衆人都是一驚,何先生連忙上前把脈,隨即說道:“不礙的,只是急火攻心。”然後抱起夕菡就往小樓裡去,衆人都緩過神來,想三小姐吐血並不是一次兩次了,從小就病着,於是都不理會,各自忙碌起來。
何先生將夕菡放在牀上,讓汀蘭汀芷到外屋去,自己在牀邊守着。過了一會兒,夕菡睜眼說道:“我這樣病着果然很好,否則皇后早早派人殺了我。”
“那些眼線看到你這樣,皇后自然知道你時日無多了。”
“就怕她等不及了。”
“放心吧夕菡,只要有我在,一定不會讓那妖婦得逞!天快亮了,你先睡一會兒。”何先生幫她掖了掖被子,等她呼吸均勻了才悄然離開。
何先生獨自站在小樓屋頂,他看着夜空的明月,一聲長嘆。
兩名隨從像幽靈一般忽然出現在他的身後。他並不回頭,只是說道:“一定要保護好小姐,現在時機未熟,我們只能等!”“是!”二人點頭,何先生揮了揮手,二人退下。
中宮,皇后於內室嚶嚶哭泣。
衆侍女跪於一地,有心腹者上前撫慰:“皇后娘娘快別傷心了,哭壞了鳳體可如何是好呀?”
皇帝擺駕而來,於中宮外走廊疾走。邊走邊呼:“皇后,皇后,朕來了!”
皇后忙起身接駕,盈盈一拜,如弱柳扶風。皇帝慌忙伸手攙扶,疼愛有加。皇后順勢倒在皇帝懷中,哭將起來:“君上……”這一片梨花帶雨,皇帝是五內具化,憐憫更甚。
“朕已經追封你姐姐爲二品誥命秦國夫人了。雖說人死不能復生,但畢竟有此殊榮,皇后就不要如此傷心了,朕看着實在是心疼
。”
皇后連忙擦拭眼角,低聲說道:“讓皇上爲難,是臣妾的罪過。只不過……沈凡不過纔是從四品,就封姐姐是二品,於禮不合……”
“朕是皇帝,凡事朕說了算。你是皇后,皇后的姐姐封個二品哪裡錯了?”
“那臣妾真是多謝君上了。”皇后又一拜,皇帝扶她起來。皇后哀嘆道:“當初皇上將姐姐嫁入沈家,臣妾多番囑咐沈家人一定要善待姐姐,可如今……竟然……”說着又哭泣了起來。
皇帝連忙勸慰:“朕已經下旨革了沈瑞昱的宰相一職!將他逐出內閣了!”
皇后心中一陣竊喜,皇帝悄聲問道:“皇后這下滿意了嗎?”皇后連忙下階而跪:“君上此言讓臣妾惶恐之至,朝中大事臣妾從不過問,更何況姐姐之死與沈相無關,皇上若是因爲臣妾不高興,臣妾此時只請皇上收回成命。”
“好了,好了。朕已經下旨了,不過皇后這樣於心不忍,朕就再下旨給他個別的官做,但萬不能在內閣用事。”皇帝拉皇后在一旁坐下。皇后嘴角一絲淺笑,不易察覺。
皇上走後,皇后屏退所有侍女太監,只留一人:良兒。
良兒是皇后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最信任的心腹。
“皇后娘娘可是走了一步險棋呀。”良兒說道:“萬一秦國夫人沒有聽從指示,而是臨陣倒戈,娘娘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你以爲慕容瑜沒有倒戈嗎?”皇后輕撫指甲:“從她嫁入沈家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她不可信任,不過話說回來,我從來就沒有相信過她。”
良兒一頓,說道:“幸好她最後還是聽從了指示自盡了。”
“哈哈……”皇后忽然笑了起來:“良兒,你真以爲她是自盡的?”
“娘娘的意思是……”
“我什麼意思都沒有,好了良兒,我很想見見那丫頭,不知道她如今的病怎麼樣了,那些安插在沈府裡的傢伙都說她快死了,可是死到現在還是沒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