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壽宮,北苑。
三年前的桂枝便已是來過這裡,故對此處她並不陌生,但也談不上熟悉,因爲當時只不過是到過門外及湖中四面亭的位置,其餘地方並不曾去過;主要也是她沒有辦法去,因身份並不能使她在這皇宮內隨意走動,即便擁有了太后的腰牌,也只侷限於德壽宮的出入;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有吳太后在身邊陪着,莫說是這北苑,偌大皇宮的其餘地方,也未必不能至。
雖然心裡對皇宮大內頗感好奇,但桂枝畢竟有很好的教養及分寸,是以她清楚有些事兒該做,有些事兒是連問都不該過問的。
吳太后的鑾駕自德壽宮而出,很快就來到了北苑,桂枝與張梅香隨其而至,自北苑宮門穿過,眼前便是那小西湖;此時湖面波光粼粼,伴隨着微風拂動,臨至岸邊處更有朵朵蓮蓬漂浮在水面之上,託着裡面的花籃,花籃中的花,乃是宮女們每日專門
從特定的花園內採集來的,即便沒有人來這裡,花也會隨時更換,保持新鮮。
沒過多久,吳太后與張梅香、桂枝便駕着輕舟來到了湖中心。
秀美的湖景與桂兒手中冰壺玉琴的婉轉之音相結合,令吳太后感到無比的舒心,故而心底對桂枝的喜愛,在此時亦是更深幾分,而陪在一邊的張梅香也是看在眼中,對此,她頗感驕傲,因爲桂枝正是她一手培養的,桂枝能有今天這麼好的狀態,乃是
大大地超出了她預期的。
桂枝撫琴彈唱,其音色勾人心絃。
吳太后忍不住誇讚,稱桂枝的歌聲,與當年的張梅香頗爲相似。
張梅香也是這麼認爲的,甚至她心裡覺得,桂兒比當年的自己,更勝幾分!
雖然吳太后,經常召見張梅香及楊桂枝入宮見面,但是每一次入宮的時間也都不會太久,基本上也就是一到兩個時辰的工夫,兩人便會返回,主要是因爲在某些特定的時間裡,太后需要休養鳳體,這個時候兩人便會告退出宮。
今日也是如此,在小西湖上泛舟半個時辰後,岸邊便傳來張宗尹的聲音。
“太后,眼下看着就要起風了,不如,咱們還是先回德壽宮歇歇,以免着了風寒?”
張宗尹頗爲親切地問道。
聞言,小西湖上吳太后雖然有些不捨張梅香與桂枝,想與她們再多相處一會,但張宗尹說得也對,若自己身體抱恙,不僅太上皇會擔心,以孝爲天的官家也定會擔憂,故而分心於國事,牽扯諸多……
母儀天下的太后,自然不想因爲自己而令官家分心,於是便允了回宮歇着。
將船駛回岸邊,吳太后在張梅香的攙扶下上了岸,她也十分貼心地道,“太后先回去歇着吧,聖體最爲重要,改日奴家與桂枝再來給您請安!”
桂枝懂事地點着頭。
吳太后溫柔地笑道:“哀家確實也覺得有些乏了……既如此,你二人便是先行退下吧,改日再來!”
說完,她還不忘回頭看向桂枝,“桂兒,記住今日哀家所說,若是要尋郎君,定要尋那真心待你的,萬不可馬虎!”
聞此,桂枝回以笑意,俯身施禮,恭送太后起駕返回德壽宮,而桂枝則是同張梅香一同結伴走出北苑,直奔皇宮大門。
皇宮當中並沒有多少閒人,是以二人此時走到了宮門,御道周圍亦是十分空曠安靜,只有她二人的腳步聲,不過,張梅香的腳步突然頓了頓,她轉身看向桂枝隨後問道:“太后的話可得往心裡去,若真有一日你與他人有了感情,一定要提前告知於我,萬不可瞞着,懂了嗎?”
之所以這麼說,張梅香也是害怕桂枝看人不準,若是有那不三不四不着調的人追求桂枝,她年紀尚淺,怎能分辨這些人的品性?萬一誤入了歧途或者被人家坑害,豈不可惜了大好的芳華?
雖爲養母,但張梅香對桂枝也是視如己出,若說些自私的話,她其實更希望桂枝能夠在自己身邊多待幾年。
但是這個想法不切實際,誰也不能夠阻攔一個人去喜歡別人,如果桂枝真的有喜歡的人,張梅香絕對不會阻攔,只不過那個人的品性,還需她來幫忙把關。
不過,聽張夫人說了這些,桂枝卻表現得十分詫異,她不明白爲什麼張夫人會這麼想,不論是太后還是夫人,她們口中的事在桂枝看來,似乎還頗爲遙遠,並不是當下應該考慮到的。
她現在腦海當中所想的就是,明天究竟要陪蘇姐姐去哪一家酒樓飲酒。
吃酒這件事在當下,並不罕見,臨安內幾乎每一個人,多多少少都會飲酒,但桂枝從小到大卻從未碰過這東西,在她眼中,酒算不上是一個好東西。
但是,既然答應了蘇姒錦,要陪她一同去飲酒,那麼桂枝就不會食言,只是這臨安城內的酒樓、酒肆頗多,各種各樣的酒,類型也是五花八門,該怎樣選擇一家合適的酒館,便成了一個問題。
方纔桂枝腦袋裡裝的全部都是這些事兒,又怎麼能夠反應過來回答張夫人的話呢?
於是她只能嗯嗯啊啊的潦草回覆一句:“遵命。”
見桂枝的回答似乎有些勉強,張梅香倒也沒有再說下去,只覺“女大不中留”這句話很快便要兌現了。
“你兄長楊次山的事兒……”突然,張梅香話題轉了過來,提到了桂枝的大兄。
這彷彿是一根緊繫在桂枝心上的繩子,只需輕輕一扯,便能勾起波瀾,是以桂枝當下雙眸發亮,看向張夫人,以爲她有了兄長的消息。
餘光瞧見桂枝這個眼神,張梅香卻頓住了,有些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下去,沉默片刻後這纔再次說道:“我會派人找的,至於你,只要你肯勤學苦練,有朝一日成名,想必你兄長自然也會來尋!”
聽到這,桂枝收起了憧憬,懂事地點了點頭。
見此,張梅香輕嘆一聲,便朝宮外而去,桂枝緊隨其後,兩人離開皇宮大內之後,乘着馬車,返回京都教坊,一路無言。
對桂枝而言,大兄楊次山的消息更爲重要,而張夫人的那些擔憂看起來則頗爲遙遠,畢竟她大多時候都待在京都教坊當中,最多也不過就是和蘇姐姐外出去坊間玩上半天,哪有什麼功夫來談情說愛呀!
反正桂枝沒怎麼明白太后和夫人說這些話的意思。
不過,次日裡將這些話學給蘇姒錦聽的時候,她卻笑得合不攏嘴,一直“咯咯咯”地樂。
二人此時剛從京都教坊出來沒有多久,準備找一處酒樓品酒,只不過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
但閒聊之下,蘇姒錦倒是覺得此時調侃桂兒,要比吃酒更加有趣。
蘇姒錦突然立定,雙眸打量着此時的桂枝,越看笑意越深,最終她開口道:“桂兒,張夫人說得對,我和你就是太熟了,若是不仔細看,我都還沒發現,當初的那個小丫頭,此時已經長成大美人了呢,若我是男子,定娶你回家,好生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