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大慶殿。百官身着朝服,手捧笏板,官帽端正立於殿下。馮成轉後堂而入殿內,傳呼“禮”字,隨即衆人無論官銜大小,年老青壯皆是紛紛俯身跪拜。趙擴着赤紅袍轉身入殿,神情肅穆,帝王之氣盡顯。踱步至簾後端坐,趙擴揮袖頷首。百官齊曰:“臣等叩見官家!官家萬歲,萬歲,萬萬歲!”“衆卿平身。”趙擴正色道。“謝官家!”文武羣臣收拾衣袍站起,捧好笏板待奏。而這滿朝衆臣之中,除了謝深甫與京鏜之外,唯有一人站得最是靠前。那便是韓侂冑。若按照往常,早朝時其實並沒有太多要事稟報,大多時候都會由中書省將札子呈上來。可是今日還未等其餘衆臣說話,那韓侂冑卻是一步上前站在殿前,高聲啓奏道:“臣有表要奏!”見狀,其餘百官皆是面面相覷,不敢發言,縱使有那心中不滿的,也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對此趙擴倒是並沒有很意外,反而是笑着點頭道:“韓卿有何事要奏?”韓侂冑目光不着痕跡地掃過文臣班列當中的史彌遠等人,隨即緩緩開口道:“近日臨安城內謠言四起,學子們內心惶恐不安,昨日更鬧出遊街一事,臣以爲此事皆因中宮之位空虛引起,畢竟官家一朝不定皇后,我宋朝便一朝無國母!”說着,他捧着笏板跪下,叩拜後再度開口。“臣斗膽!請官家立曹淑儀爲後,以鎮中宮,到那時亂自可平!”此話一出,朝堂之下衆百官皆是紛紛議論,即便是有的人乃是韓侂冑的門生黨羽,都在此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更別提史彌遠等文臣了,他們在聽到這句話後險些沒笑出聲來。“臣,叩請!”韓侂冑二度叩拜。與此同時,其身後也是不少人紛紛效仿,跪地俯身,齊聲道:“臣等附議!”大殿之上,趙擴不言,只是淡然笑着。昨日桂枝給他的那張紙上寫的內容,今日竟一絲不差地發生了?趙擴淡淡道:“韓卿所言不無道理,但中宮之位非同小可,縱使立後,也當擇良而選,擇賢而定,朕覺得,曹淑儀資質尚淺,難當此大任。”聞言,韓侂冑渾身一震。又在此時,史彌遠也終是站不住了,他捧笏出列,來在殿前跪倒,道:“臣斗膽諫言,若論中宮之位,當屬楊貴妃莫屬!不論是當初聖人太皇太后,還是謝太后,皆對楊氏讚不絕口,貴妃亦是才德雙馨,入主中宮實乃民心所向!”有一人站出來,剩下的人也都跟着附議了。文班這一列中,又是一部分官員當即響應,可也還是少數,朝中忌憚韓侂冑的人不少,真敢直言的想必也就這幾位。其身前,韓侂冑的臉雖然朝着地面,卻早就氣憤不已,大聲回稟:“老臣以爲,楊貴妃性復機警,不如曹淑儀柔順大方,不宜立爲皇后。”一時之間氣氛變得十分緊張,朝內無人說話,落針可聞。直到片刻後,趙擴才緩緩開口道:“諸位愛卿所言極是,但朕內心早有定奪,中宮之位當由楊氏入主,此事無需再議。”這一次可不同往日,如今趙擴是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說出了他的決定,縱使韓侂冑內心有千百個不願,他也不可能公然反抗。可誰知,片刻後韓侂冑竟繼續開口道:“臣,仍有奏報!”趙擴眉頭微微一顫,看向前者,說道:“哦?韓卿,朕不是已經說了嗎?中宮之位朕心中已有決定,無需再議。”韓侂冑正色道:“臣所奏之事並非此件,而是學子鬧事一事,昨日起臨安城內的學子便像是不知受了誰人的蠱惑,竟膽敢在皇城門外口出狂言,臣以爲,此事非查不可,臣不才,願替官家分憂徹查此事!”趙擴聞言,片刻不語。而史彌遠卻是直接站了出來,道:“韓太傅不必多慮,下臣監管國子監,學子變故自然心中瞭然,學子鬧事無非在臨安城待得久了,思鄉心切,或是一腔熱血無處拋灑,滿腹經綸無處可用,故而昨日纔會一時糊塗聚衆遊街。今日臣已平息此事,只待官家發放考題,令科舉大考照常進行即可!”“此人莫非真要與我鬥?”韓侂冑此時銀牙咬得嘎吱作響,額邊滲出一絲冷汗。韓侂冑今日來之前已經想好了,縱然是楊桂枝的事,他可以暫且善罷甘休,但是對於慶元黨禁一事絕不可能有所容忍。所以縱使是在皇后中宮之位上失策,他也不願意恢復慶元黨禁的叛黨之名。且不說別的,若是讓那些天下理學之士,登得朝堂拜官入仕,他們定會對自己耿耿於懷,趁機報復!所以他必須把這件事給咬死,一點風都不能透。“茲事體大,臣以爲還是由臣細細審訊,逐步調查,弄清楚這遊街一事的源頭爲好,否則只怕有心之人僥倖矇混,有弊聖聰!”韓侂冑以頭觸地,久久不起。見狀,史彌遠不着痕跡地笑了笑,似乎早有準備,他從袖中掏出一物,當即呈上,說道:“韓太傅此言差矣,微臣雖只是區區國子監主考,但是此番遊街一事,與微臣也脫不了干係,是以今日早些時辰,吾已差人,從遊街之人中選出了十名學子,一一審訊,衆人口供皆在此!請官家過目!”札子被馮成接過遞到趙擴面前,後者細細閱過後,眉頭緊皺。“韓卿,此上所言,怎說學子鬧事皆是因武官干政,因太傅你而起啊?”趙擴說完,將札子往前一甩,落在地上。聞言,史彌遠卻是一怔,片刻後像是想到了什麼,趕忙躬身回班。而那札子不偏不倚地落在韓侂冑身前,距離他叩首的地方不足二指。但韓侂冑並未拿起。“學子參韓卿你……有僭越之過?”趙擴的語氣突變了個味道,似乎是在詢問韓侂冑的意見,但又似乎像是在質問他的內心。見狀,衆文官面面相覷,就連站在韓侂冑身後的那些支持的人,此時也有些打怵了。“臣一心爲國,忠心日月可鑑!無知學子有意貶言,請皇上明察!”韓侂冑一時間冷汗直流。原本這個非接不可的擔子,如今卻變成了燙手的山芋?若他還要執意去接,怕是官家會多想,可若不接,慶元黨禁解除只是官家一句話的事兒了!“忠心?韓卿此意,是那千百學子皆滿口胡言?倘若如此,照欺君之罪,那千百人豈不是都該處死?”趙擴又問道。“這……”韓侂冑自然不敢這樣說,只得再度叩頭,正色道,“臣,若有僭越之心,臣,甘願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