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驕的原話——如若她自己決定離開,那雲藍前輩就跟她一起離開;如若她還是不肯離開林阡,則由盟軍決定她生死。
可是鐘聲在敲響的過程裡,雲藍獨獨在心中百轉千回,沒有在意對面吟兒面色也在悄悄地改變!恰在鐘聲末尾自己問出這句話的一瞬,吟兒已經提劍轉身,儘管她聽到這一問的時候一愣,可還是轉過身來對自己搖頭:“不,師父,我不想知道。”
“什麼?”雲藍一怔,出乎意料。
“換個時間跟我說行嗎?我沒有想過,師父會把我約到這裡來,這麼遠……”吟兒一臉懇切,“現在已經是戌時了,勝南若是回去,不見了我,會很擔心……”
“念昔。”雲藍一急,欲言又止。原來這個鐘聲,提醒着吟兒戌時已經到了,提醒着她林阡在等她?!
“對不起師父。他說過,我的安全,對他很要緊,很要緊……”吟兒已經在後退。
“可是……”雲藍嘆了口氣,她以爲,她和林楚江都輸給了柳月,卻料不到,他們都輸給了林阡給吟兒的小小約束嗎……
一失神,吟兒已經走了老遠,可是,雲藍驀然想起天驕的部署,陡然一驚:“別走!危險!”
吟兒一路疾行,只爲能及時趕回黔靈峰去,然而輕功再強,也不可能是師父對手,臨近迷宮入口,終於被雲藍截下,雲藍一劍橫於她胸前:“站住!連師父的話也不聽了?!”
“師父,讓我回去!我們真的沒有隱居,勝南他沒有拋棄聯盟,我也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禍水命!”吟兒淚光點點,心急所致。
“林兄弟他,果真沒有拋棄聯盟嗎?”
吟兒一驚回眸,只見不遠處的村口酒寨,淡黑雲霧繚繞下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海將軍?是的,稱阡“林兄弟”的,只有海將軍。
這地方真是熟稔,迷宮的突破點,桃源村的村口,當年吟兒帶着“新九分天下”爲林阡攻入魔城的出發地,當時說好了要跟林阡榮辱與共的,爲何如今會變成這麼殘忍……
“他沒有拋棄聯盟,我們根本沒有隱居!你們耿耿於懷的,不就是那封留書嗎?事實上他不是不告而別,他在臨走之前給盟軍留了一封很長的留書,不知是被誰居心叵測藏了起來。他那天寫留書的時候,我是坐在旁邊看着的,從白天一直寫到深夜……他就算要離開,也都在離開之前把盟軍的事情都部署好了,這一個月裡,誰應該去幹什麼,怎麼做,他都寫在了一封留書裡,你們沒看見就不要亂猜疑!”吟兒看清楚了,海逐浪的身邊還有一個厲風行。二人身後,各自麾下百十。她真希望,自己能夠幫阡拿下他們倆。拿下他們,就是短刀谷和南方義士團的兩路。
果然厲風行微微色變,海逐浪卻問:“留書的事暫且不談,我只想問,你們身處黔西時,理當聽說了盟軍危殆。爲何竟卻不聞不問?當然了,你們可以說你們不聞不問是爲了磨練我們。那好,那就退一步講,如果你們真的沒有執意隱居,爲何聽到江湖上說你們隱居的流言時,相隔那麼近,不速速回去澄清自己?”
“林阡跑得再快,會有流言快嗎?!”吟兒理直氣壯地反問。海逐浪不禁一怔:“原來你們是後來才聽到了關於自己的流言?”
“鳳簫吟,不管先前事態怎樣,目前盟軍動亂危難,是個不爭的事實。”厲風行嘆了口氣。
“陵兒的傷勢,戰兒的病情,嚴重嗎?”吟兒關心地問。
“你若是真的擔心,就讓林阡與我們回去。”厲風行語帶命令。
“看來你和大多數人一樣,都信我影響了他。”吟兒嘆了口氣。
“盟軍從成立至今,一直一帆風順,然而到今年五月之後,竟越來越難整合,難說不是你的影響……”厲風行說。
“任何一支勢力,發展越壯大,就一定越難整合,盟軍最近的動盪是與短刀谷磨合期情有可原,怎能說是受了我的影響!?”吟兒冷冷道,“難道連你也不明白,走的路越來越艱難,是因爲走的是上坡嗎!?”
厲風行仿如被釘在原地,久久不能言對。
“念昔,不管怎麼說,你今天一定要留在這裡。我不會讓你回去。”雲藍見他們僵持不下,劍卻一直不放低。
“師父,他若是不見了我,誤會會更深……”吟兒轉過頭去,對雲藍時,與對厲風行和海逐浪的態度明顯不同。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鳳簫吟,對不住了。今天一定要擒獲了你。因爲,黔西這邊的盟軍,個個都想移除你。”厲風行已經上前來擒拿她。的確,目前在場這三個,雖然惱她,卻不想傷她分毫。不像其餘盟軍,可能會真的除去她!
吟兒當然不知道厲風行是金陵派來的臥底,眼見厲風行要縛她,驀然提起武器,格開雲藍抵着她的那一劍,直往厲風行揮去,厲風行眼疾手快,側身一移,隨即來拿她手腕,吟兒動作太快,眨眼便已消失原處,雲藍驟然上前一步,出劍將惜音劍挑開,然而縱然她與厲風行都手下留情,吟兒竟如此不知好歹,惜音劍在她手上又是果決又是狠辣,連對付師父都用了這麼大的力道,雲藍慍怒道:“你這逆徒!”說罷便也下了狠心來與之交鋒。吟兒卻真正是焦急不已,不顧眼前劍影堆疊,力求雲藍網開一面:“師父,讓我回去!”
吟兒與雲藍劍法一脈相承,現在一個焦急一個痛心,根本看不出殺機,只可能維持平手,見此情景厲風行不便插手,以免他風電之掌傷了其中任意一個,只能眼神示意海逐浪,海逐浪看吟兒冥頑,而心知如果現在心軟放走了吟兒,吟兒必將被其餘反對派擒得,如今禍水命盛行之際,反對派其他人很可能會對吟兒造成性命上的威脅……權衡半刻,海逐浪終於心一橫,現在的不敬,是對盟主的解救!
“念昔,爲了他,你忍心連師父都殺嗎?”雲藍動情地問,先前吟兒哪次臨敵有這樣沒有殺氣的,可現在是自己的授業恩師,甚至有母女情誼,對她有不敬已經大逆不道,更何況“殺”她……且不說吟兒本來就殺不了雲藍,聽到這句更是一陣心寒,這時海逐浪也提刀上前,他二人聯手,吟兒更加不濟,十招未至,忽然一口氣運不上來,情知不妙,一不留神,惜音劍已被雲藍一腳踢開,厲風行飛身而上,將惜音劍奪下。
“你……你們以多欺少……”吟兒臉上全是氣憤,轉頭看向海逐浪,“海逐浪,我真是看錯了你!你有種就用這把什麼王者之刀殺了我!”大怒着將腰間海逐浪贈刀扔了回去,直接擲在海逐浪腳下,怒喝:“殺了我啊!”
海將軍冷血地把這贈刀拾了回去,說:“王者之刀,只殺王者,你還不配。”吟兒聞言,又氣又好笑,然而看時間不早,知道阡一定會因自己心憂,真怕自己壞了他的大事,急火攻心,忍不住啜泣起來。
這時海逐浪看了一眼吟兒,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愴然和悲苦。
厲風行上前來,正要封住吟兒穴道,忽然背後一陣強風襲至,厲風行不及點她,驀然回身迎敵,雙掌相抵,各自退讓數步,厲風行本以爲是反對派其餘將領——但其餘將領中,能與自己功力相當的能有幾人?等到站定之時,定睛一看,不禁啞口無言,難怪此時雲藍和海逐浪都要各自退開不去接招,原來他,竟然已經來了……
因爲始料不及,厲風行臨敵時太過倉促,內息有些凌亂,寒毒亦有所觸發,適才跟他對接一掌,竟接得心口一陣麻痹:“勝南……”
“林阡?”雲藍暗叫不好,怎麼他這麼快便來了?!
“林兄弟……”海逐浪一顫。
“既無兄弟情義,何以兄弟相稱?!”林阡冰冷的口吻,直刺海逐浪心間。
“你……來了……”吟兒淚還掛在眼角,見是他來,趕緊拭了淚水,站在他身邊。
林阡一眼就剔出厲風行手中的惜音劍:“把盟主的劍,還給她!”
厲風行本就不可能違逆他,然而還在猶豫,手中惜音劍便已被他擄了過去。
“林阡……你和天驕,談得怎樣?難道還是一意孤行?”這裡只有雲藍一人知道天驕與林阡約在黔靈峰峰頂。
吟兒一怔:“原來是天驕……”
“吟兒,不必理會他們,跟我走!”阡奪了惜音劍遞到她的手中,沒有回答別人一句即刻拉着她一同逃離這是非之地。
一路風雲。
吟兒隨阡走了片刻沿途並無交談,忽然察覺出氣氛有些不對,這似乎不是回黔靈峰的路,而是反了,正朝着魔城的內部走。不禁駐足,挽住阡衣袖:“等等……走錯了方向啊……”
“錯了?”阡一怔,環顧四周,四周的風景一致。
“也罷,上次的魔城迷宮,勝南你沒跟我們一起打,所以不知道這內部的構造。”吟兒微笑,忽然嘆了口氣:“天哥,海將軍,可都是當時跟在我身邊的人呢,竟然,竟然……”
“魔城迷宮的那一戰……還有越風,還有很多很多人,現在,卻都不在了……”阡黯然地看着周圍一切,失神。 Wωω ⊕тт κan ⊕C〇
吟兒見他佇足原地,知他想起了當時也在此戰的吳越、宋賢等人,微笑:“你放心,天哥和海將軍總有一天會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等楊少俠恢復了,一定會與吳當家一起,助你得到短刀谷的天下。到時候,你要不徇個私把他倆從紅襖寨裡挖過來留在短刀谷裡陪你,要不就像我提議的那樣,有空發個英雄帖,叫他們和二大爺他們一起到短刀谷裡玩。”
阡一怔,忽然嗯了一聲,轉過頭來看着她:“吟兒,短刀谷和黔靈峰,你更喜歡哪一個?”
“這兩個,可以比嗎?”吟兒一愣,“論景色,恐怕黔靈峰要清逸些,短刀谷那地方你不是說了嗎,景色雖好,空氣太差!”
“如果,我二人要一生一世隱居在這裡,你會習慣嗎?”阡認真地問她。
“隱?隱居?!”吟兒一怔,蹊蹺不已,“隱居固然好,雖然,的確我也更愛黔靈峰……可是……”
“或者,就學越風那樣,四海爲家的那種。”
“不要,若要隱居,還是隱在黔西最好。這裡什麼都有。”吟兒微笑着挽住他的臂,“你還真會說笑啊!”
“說笑?爲什麼我是說笑?”阡蹙眉,“越風可以因爲你而離開盟軍,我就不能夠嗎?”
“啊!不會連你都信禍水命?雖然的確有那麼點巧合,其實……越風根本就不是因爲我離開的。”吟兒嘆了口氣,“去年秋天越風到我們這裡來的時候,我就已經與他結拜兄妹,一開始他可能還是有些不甘,但知道了我喜歡的人是你之後,他已經退讓了,也真的祝福了我們。”
“但他和君前說到原因時,的的確確說他沒有了你,與聯盟就沒有任何關係……”阡一怔,繼續往前走。眼前暗黑的景象裡,忽然透出一絲光亮。
“二大爺不知道越風這句話的深意。唉,越風這個人性子古怪,桀驁不馴,跟盟軍中的將領大多沒有往來,常常也不苟言笑,我鳳簫吟,說到底不過和你一樣,是他越風的人脈和橋樑。”吟兒嘆了口氣,“他這個性格,在盟軍之中不受待見,他自己不自知,也不在乎。然而就在魔城迷宮那一戰裡,當時有一場奸細風波,軒轅九燁扮成了一位首領藏身於我們幾人之中,一時間人人自危,當別人都有理由爲自己辯護的時候,越風卻被所有人懷疑……其實,越風的隱居,根源完完全全在那件事上。他是因爲那件事,覺得自己跟聯盟格格不入啊……”
“是這樣?”阡沉思。眼前的光亮觸手可及,那邊的天空是瓦藍色。
“是這樣。就算他自己,也未必明白。試想他在盟軍中如果朋友多得跟你一樣,怎可能因爲我嫁人了就跑去隱居?”吟兒微笑,看阡的手已經即將觸及那絲光亮,陡然一驚:熔窟!?
這地方,明明是熔窟啊!看上去是個出口,門還半掩着,可是上次與金北魔門聯軍一戰,抗金聯盟有近三十人頃刻間被關死在這裡,盟軍眼睜睜看着他們一瞬間灰飛煙滅,燒得屍首無存!
但阡卻不知道,阡在這一刻已經挽着自己,一起準備步入其中……
“小心!”她一驚,直接將他推開,還未及告訴他這是何處,那反彈的力量已將她自己推入熔窟。想不到,適才因爲說話走神,忘記對這兇險的魔城設防,可是,阡爲什麼這般神不守舍,連他都喪失了一貫的小心謹慎嗎!?
隨着那門扉被吟兒輕輕一觸,之中的火舌已經瞬即從中竄出,即刻燒向她手臂直接要將她捲進去。
那燒到白熱的火,像是一隻無形的手。力量大得近乎詭異,強勢地不留餘地。
然而,阡在第一刻,爲何竟然沒有衝上前來,將她救下……
一陣劇痛蔓延過吟兒的手臂,火辣辣的疼。
模糊的視線裡,阡是猶豫了半刻纔來救她,或者說,阡剛剛是失神了?其實吟兒心頭有一個很奇怪的感覺,阡跟平日裡的阡不一樣,太古怪,每個動作,每句話,甚至,笑容的內涵……
天驕到底跟他說了什麼?使得他這般的不對勁,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