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你的。”
蘇米對吃飯的事情,向來沒有那麼多的矯情,這是最令盛飛感動的地方。蘇米關好電腦,轉身往辦公室外走去,盛飛追上蘇米的步伐,伸手摟着她的肩,一同走出了辦公區。
要不要這麼明目張膽!
蘇米心裡覺得有點不自在,剛走出辦公區,就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拂了下去,好像怕被誰看見似的。
盛飛的心揪了一下。最近,他發現自己突然變得異常敏感。蘇米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每一個語氣,每一個字節,似乎都會透露出一些線索,關於她到底愛不愛他?
一年多了!他怎麼就沒等來她的那句話呢?他的胸好悶,像炎炎烈日之下,自己揹着沉重的攝影器材,穿梭於各個突發現場,渾身被汗水沁透,膩在身上,自己就像被清蒸了似的。毒辣的太陽壓在頭頂,一陣一陣的中暑徵兆撲面襲來,自己擦着汗,咬牙堅持着。
他蹲在地上,拍了半天路演的小妞們。那幫藝校的女學生,各個穿得都像個鴕鳥似的,白皙的大長腿踩着高高的鬆糕底鞋,上半身只比內衣多兩個布片,腰間扎着蓬蓬短裙,腦袋頂着半米長的幾根五彩羽毛,渾身盡情地逗動着,跳着火辣的勁舞。
蘇米站在舞臺下,和主辦方一個女孩熱烈地聊着什麼。盛飛拍完照片,走過去,站在蘇米後面,看着舞臺上的表演。蘇米和那個女孩聊完天,最後指着盛飛,對那個女孩說,“照片我讓攝影記者整理以後,就給你發過去。”
盛飛聽聞,忙轉過頭來,朝那個女孩禮貌地點點頭,卻是對着蘇米說,“行,沒問題。”
蘇米和盛飛跟那個女孩告別後,就朝附近的街心小花園走去。那天,她的心情並不怎麼好,剛被衛主任批評活動的組織能力太差,活動的效果不好。
她和盛飛嘮叨了一路,就是想向旁人表明,自己對份內的工作,其實已經很努力了。
“可是,主任纔不管你的付出,他只關注效果。可是,三伏天!你說,哪個大叔大嬸能頂着三十幾度的高溫,跑到報社來參加什麼裝修講座呀?”
盛飛耐心地聽她嘮叨了一路,又寬慰道,“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和你們部門領導說一下這個實際情況。這種事情,辦好辦不好,其實都是有可能的。”
“嗯。”蘇米嘆了口氣,她並不認爲盛飛的建議有什麼建設性,但能有個人聽自己嘮叨嘮叨,而且還能如此認真的傾聽,就已經讓她消了一半的火氣。
穿出那條小花園後,要過一條小馬路的時候,一輛廂式貨車忽然從西側的十字路口衝了過來。蘇米正低頭心不在焉地要穿過馬路,身體忽然被盛飛迅速伸出的那隻胳膊,一把攔腰樓住,她的腳步踉蹌了一下,自己才醒過神來,盛飛早已經貼身靠在了她的左側,右手就那麼很自然地搭在了她的右側腰間。她記得,那天她穿了一條紅色的短裙。
一股異樣的感覺瞬間涌入全身,蘇米感覺到一種別樣的關懷。他卻渾然不知地望着小馬路的東西兩側,邊勸導她,邊攬着她的腰,大步帶着她走了過去。
盛飛過了馬路,才把樓在蘇米腰間的手抽開,兩個人都沒有說什麼。事情就這麼自自然然地化解掉了。
那之後的一段時間,蘇米每次採訪,只要需要帶攝影記者,那個人必定是盛飛。蘇米經常跑到視覺部找他選照片,兩個人見面沒事就打趣,彼此似乎都忘了五月份曾發生的事。
盛飛堅信,蘇米對他並不反感。她喜歡在他面前吐槽一些工作上的糟心事,或者只是一些瑣碎的私事、八卦。他呢,總會用手撐着頭,聽她講那些肺腑之言、心血來潮的胡言亂語。
是的,蘇米喜歡自言自語,想什麼就說什麼,對盛飛完全不設防。
她除了不該說,不能說,不願說的事情,其他一概都和盛飛說過。
這是要培養男閨蜜的節奏麼?
嚴小陌看她和盛飛一見面就互相瞎扯的勁頭,故意逗她,“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傢伙了?”
蘇米笑她八卦,“聊得來都不行?還有沒有點兒人身自由了?”
盛飛清楚地記得,去年端午節小長假後上班第一天,他和蘇米去採訪一個家電連鎖商場的老總。回來後,她坐在車裡,靜默得有點嚇人。他幾次想拋出個輕鬆的話題,活躍一下氣氛,但一看到她一臉的冰冷神色,像個冷豔腹黑女,就都嚥下去了。
“你會喝酒嗎?”蘇米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他一句。
盛飛忙轉過來,看了看她,點了點頭。
“這有什麼會不會的?大家還不都是用嘴喝酒麼。”他故意幽一下默。
“那,下班後找個地方。陪我喝點兒。”
盛飛以爲,這個酷夏,大家的火氣都挺旺,解暑消火是很正常的,於是欣然同意,又主動找了一家口口相傳的燒烤黑暗料理,兩人驅車直奔那個蹩腳的破地兒。
應該就是從那頓飯開始,蘇米才領教了盛飛那比挑剔還精準的複雜味蕾。無所謂蹩腳的小衚衕涮串,還是五星酒店餐廳裡牛排,這哥們兒雅俗共賞的兼容能力,讓她相當開眼。
盛飛只記得,蘇米當時完全是一副有如失戀般的神情,卻只吐槽客戶的狗屁怪事。她邊哭邊笑,然後又說了一大堆前言不搭後語的人生感悟。
“你說,現在的騙子是不是挺多的?好人都能當騙子,不對,騙子可以是好人。不對,好人和壞人都可以當騙子。”
“但真心對你好的人,是不會騙你的。”
“別和我提‘真心’,我沒見過。”
盛飛悶頭沉默了片刻,看她還要喝,立刻一把搶過她的酒瓶,“別喝了,我對你一直都是真心的,你信不信?”
蘇米被他的話徹底震住了,震清醒了!
“打住吧。我就知道你要和我說什麼。”
她搖了搖頭,洞穿一切的機敏。
“我要說什麼?”
他的鼻翼抽動了一下,認真地望着她,眼中有一片茂密的森林。
“讓我做你女朋友。”她眼神迷離地笑笑,混沌而單純。
盛飛被說得很尷尬,又不得不點頭承認,“行嗎?”
“行嗎?”她捂着嘴,眉頭緊鎖,然後吭吭地哭了起來,“我不能保證喜歡你。”
“沒關係,我喜歡你就行。”他心裡一酸,“我會讓你喜歡我的!”
這樣的關係裡,他應該是好人吧?好人都不一定有好結局。他猶豫還要不要繼續當這個單戀的好人,或者給她一個期限,讓她到了期限,必須喜歡上自己?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他就啞然失笑。這種事情,怎麼能用期限來設定?
“蘇米。”
“哦?”
“你在想什麼呢?這麼專注?”
蘇米回過神,看着開車的盛飛,“我什麼都沒想,最近工作比較多,我只是有點累。”
盛飛輕輕地“哦”了一句,“回家早點休息,不要熬夜,不要玩遊戲,不要追劇了!”
蘇米朝他甜美地笑笑,“你比我媽都嘮叨。”
盛飛得意地使了一個眼色,“我當然要比你老媽更嘮叨一些。”他忽然表情變得冷酷,眼神卻極其熱烈,“因爲,你是我的!”
蘇米躲過他投射過來的熾熱目光,低下頭看着膝蓋上的揹包,她從未像現在這般如此地想要……抗拒他。
蘇米推開房門,小阿姨竟然還在。她有點驚訝,忙找來紙筆,寫寫畫畫地問道,“小阿姨,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