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子魚已經完全沉默了, 李小可看安喬一副無奈的表情,在下面踢踢她的腳,安喬回過神來, 正好看到尚子魚盤子裡的雞翅, 大叫道:“你怎麼有雞翅?我買的時候爲什麼沒有?”
“上新菜了, 來得早不如來的巧。”尚子魚說, 端起雞翅的小盤放在安喬面前, “想吃,把
你的牛肉跟我換。”
“不行,我都吃了!”當着李醫生, 安喬實在不好意思。
“師兄我的沒吃,跟你換, 安喬再吃我的好了。”李小可順利解圍。
尚子魚給了安喬一記白眼, 安喬不管, 回了個小小的幾乎看不出是白眼的白眼算是解恨,伸筷子到李小可那裡夾雞翅吃。
“哎, 我覺得尚子魚那句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話裡有話。”李小可猜測着說。
“能有什麼話啊!”安喬打哈哈。
“好吧,我下午去找尚子魚拿禮物,你要不要去?”
“我不去了,估計是吃的之類的,你幫我消化掉吧。”安喬沒精打采的說。
“你倆這是怎麼了, 做不成夫妻還能做朋友嘛, 做不成朋友還能做姐妹啊, 做不成姐妹還能做基友啊, 真是一個比一個小心眼!”
安喬沒有理她, 扔下李小可一個人在後面自說自話,她跟江偌浩做不成夫妻是永遠不可能做朋友的, 所以她知道如果真的愛一個人就不會跟他做朋友,對於尚子魚,她不想提這種事情,因爲她覺得她跟小魚兒之間不需要這些客套情意,或許有一天,兩個人都覺得可以做朋友的時候,他們之間的尷尬無需刻意化解就會消失的。
下班,安喬照例去靜姨那裡看看情況,一般都是問問需不需要幫忙,然後聊幾分鐘就走了,病人需要靜養,除了昨天帶斌斌去吃了晚飯,也不知道小傢伙有沒有走漏風聲。
走進靜姨的病房,護工正在照顧給靜姨做按摩,靜姨笑着讓安喬坐,“謝謝你昨天帶斌斌吃飯,小傢伙回來很開心,一直說以後還要跟你去吃飯,他媽媽管他太嚴,偶爾也需要你這樣的大朋友帶他玩玩。”
“好啊,我隨時都可以的,斌斌跟我很投緣的。”安喬哈哈笑着說,其實是跟江偌浩投緣,這個小東西真的是個人精。
聊了幾分鐘,靜姨起來去洗手間,安喬想就起身告辭,不想靜姨剛下牀沒走兩步,就跌倒在地,安喬急忙過去扶,腦海中一瞬間的感覺讓她警覺起來,按住護工要扶靜姨站起的手,把靜姨扶好坐在地上,進行檢查。
“靜姨,你叫什麼名字?這是幾?看這邊,這邊?”接着安喬把靜姨交給護工,急忙跑出去叫醫生,如果她沒有判斷錯,靜姨可能是腦溢血了。
一陣急促的奔跑聲,醫生和護士紛紛推門進來,檢查後,問:“誰是病人家屬?”
安喬舉手站過來說:“我是心內科實習的大夫,不是直系家屬,我去通知。”
病房外,安喬焦急的撥着電話,靜姨的病牀被推出病房一陣嘈雜讓安喬的心更加焦躁,可是江偌菱的手機如同石沉大海,始終無人接聽,她沒有鄭贇的手機,沒有辦法,只好撥打江偌浩的手機讓他聯繫鄭贇儘快趕來醫院。
CT檢查室外,安喬坐在椅子上,彷彿又回到幾個月前母親動手術時,她知道以靜姨的身體狀況,是無法接受開顱手術的,但願是她發現的早,還能保守治療,她默默的祈禱,只想這位老人可以平安度過。
“怎麼樣了?”江偌浩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儘管安喬是最不願意讓江偌浩涉足這件事,但是此刻無助如她,聽到江偌浩的聲音竟頓時安心下來,踉蹌站起,抱住了他。
“不知道,已經......進去好一會兒了。”安喬的聲音顫抖着,被江偌浩輕輕拍着後背慢慢平穩下來。
“我本不想讓你知道給你平添煩惱,但是我今天真的沒有辦法了,”安喬的眼淚終於流下來,哽咽着說:“對不起,這些天我一直都瞞着你,你會怪我嗎?”
“怎麼會,你這些天精神一直不好,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江偌浩扶着她坐下,看看狹長的走廊,還有零星的人在走動,他在猶豫要不要帶安喬離開,卻看她一直在抹眼淚,肩膀微微的顫抖,以安喬的性格,不等到江偌菱或者鄭贇來她肯定不會走的,江偌浩只好希望先趕來的是鄭贇。
“這裡,這裡!”焦急的聲音夾雜着雜亂的疾步迎面而來,江偌菱和鄭贇同時跑到CT室外。
“你怎麼來了?”江偌菱聲音凌厲,帶着質問的語氣看着江偌浩。
“姐姐,是我,我聯繫不到你,就讓偌浩聯繫的姐夫。”安喬站起來下意識的走到了江偌浩前面。
“安喬,我不是說過不讓你告訴他的嗎?”江偌菱疾言厲色的質問安喬,嚇得安喬本能的往後退,江偌浩一把扶住她的肩膀,拉着安喬說,“我們回家。”
“偌菱,你這是幹嘛呀,要不是偌浩,我們也不能這麼快趕來。”鄭贇拉住江偌菱的手勸道。
“安喬,你以後不用再來看我媽了。”江偌菱隱忍着憤怒說。
“你何必這樣對待安喬,如果不是安喬,醫生根本不能這麼早......”江偌浩看江偌菱一副好心當作驢肝肺的樣子,憤怒從心口涌上來,這麼多年,他隱忍不發,任她發作,不代表她連安喬的一片好心都可以這樣辜負。
“從她嫁給你的那天起,不對,從她喜歡你的那天起,我們就不該再是同路人,你們走,走啊!”看着CT室靜止的大門,從他們接到通知到現在已經半個多小時,要是普通的檢查早該結束,江偌菱一想到母親的遭遇,早就已經失去了理智。
“不要。”安喬拉住還想說話的江偌浩,搖搖頭,剛想示意跟他回去,CT室的大門終於打開。
醫生出來,江偌菱和鄭贇跟醫生進去,不一會兒出來,江偌菱已經淚流滿面,擡頭看到江偌浩還在,疾步上前,伸手就打上去,卻聽到安喬的尖叫踉蹌的被江偌浩扶住,江偌菱被鄭贇拉開。
江偌浩呆住,他剛剛一直擔心靜姨的身體根本沒有想到江偌菱的舉動,安喬居然先一步擋在了他前面爲他擋住了那一巴掌,怒火在他眼中瞬間燃起,燒的他幾近失去理智,一步向前,卻被安喬死死拉住,回頭看安喬幾乎要迸發出的眼淚,他只好收住腳步,憤怒的吼道:“江偌菱,我一直敬你是我的姐姐,可是你不該如此不講道理!”
江偌菱愣住,看到安喬從太陽穴一直延伸到鼻翼的血紅手印,整個人癱倒在鄭贇的懷裡。
“醫生怎麼說?”安喬捂着火辣辣的臉頰問鄭贇,剛剛江偌菱彷彿將全身的力道用在手上,以她的身高,那一巴掌正好打在她的太陽穴上,她只覺得頭暈的厲害,眼前一片灰暗,接着便有股熱流涌進眼睛,應該是在充血,她想,還好她反應快,還好是打在她臉上......
“媽本來就有癌症,這次腦溢血還好發現的早,但是部位比較關鍵,又不能手術,只能保守治療,至於......”鄭贇沒有再說下去。
江偌浩點點頭,跟鄭贇使了眼色,摟着安喬默默的離開。
偌菱,偌浩,一看便是兩個帶着血親的名字,依水而生,同根同源。
可是現實卻如此殘忍。
江偌菱,猶記得母親拎着一個小小的箱子離開她住了十幾年的家,高傲如她,走時竟可以如此決絕,點滴不帶。她拉着母親的手請她帶她一起走,母親卻淚如雨下決絕離去。
對江偌浩,她恨之入骨,至少在少年時代,無時無刻恨不得將他和他的母親拆骨入腹。曾經衣食無憂對生活裝滿美滿願景的倔強女孩,因爲父母離異的真相而一夜之間變得乖戾尖刻,不可理喻。
江偌浩,跟着母親從歐洲一個童話般靜好的國度來到陌生的江家,俊美善良的男孩曾以爲這將是一家團圓的美好開端,然而迎接他的不只有父親爽朗的笑容與寬廣的擁抱,更有江偌菱,這個僅大他2歲的同父異母的姐姐的百般刁難。
私生子,13歲的江偌浩懂得了這個詞不堪的含義,曾經生活在開滿藍色薔薇莊園中的簡單男孩,曾經本能的追求美好事物的安靜男孩,瞬間被世俗壓垮。
他曾經恨過母親,恨母親曾經如公主般衣食無憂,緣何會委身於父親這種有婦之夫?可是面對母親被質疑時的淚光,看着母親對父親不顧一切的愛意,他只能沉默,因爲那是他從小便傾心依賴無可取代的美麗的媽媽。
他更恨自己的父親,騙了自己13年,多年來的聚聚離離,不是因爲事業的打拼,只是爲了兼顧兩個家庭。然而父親的嘆息,母親的維護摧毀了他在少年時代最基本的感情表達的能力。
安喬,彼時與江偌菱親如姐妹,在江偌浩到來之前,便是聽盡了對江偌浩母子的最惡毒的描述,心含恨意滿懷鄙視,站在江偌菱身後拉着姐姐的衣角冷漠的迎接江偌浩的到來。
十歲的女孩,嬌嫩可人,心思單純如溫潤的白玉,躲在江偌菱的背後本想看看所謂“狐狸精”的真面目,卻在大門打開的一瞬間仿若看到了人間繁花似錦的美景,眼神清澈如水的安靜男孩,帶着令她深陷的童話般王子的俊美微笑盈盈向她走來,而身旁肌膚勝雪纖細高挑的美麗女子更是讓她體會到了童話中白天鵝的美麗。
眼前的人兒如同一顆隕石,瞬間摧毀了安喬的小宇宙,我們不能指望一個十歲的女孩會如15歲的江偌菱一般愛憎分明,隱忍心事,那個傻傻的淘氣女孩掩飾不住的喜悅奔騰而出,卻在本該沉默的時刻脫口而出:“姐姐,這麼美麗的阿姨一點都不像你說的狐狸精。”
彼時,所有人的沉默如同陷入了無盡的深淵,小小的女孩被高高昂起驕傲憎恨頭顱的江偌菱拎着離開家,而她不知道,她無心的一句話,便造就了她那情竇初開而不得志,對江偌浩不可抑制而屢戰屢敗的愛,讓她刻骨銘心,痛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