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一輩子

醒來後的盡湮, 她很清楚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沙發套已經全部換了,客廳也收拾乾淨了。

“小姐,先生喊您下午吃早餐。”

盡湮下去, 白楚河也在。

江千山笑得跟個爛柿子似的:“盡湮啊, 你和白楚河願意來我家陪我, 我真的是太開心了!這一桌都是我親自下廚的, 快吃, 嚐嚐。”

“嗯,爸,你手藝不錯。”

盡湮正感動, 卻聽見自己親爸說:“只是啊,每天看你們秀恩愛, 我這個電燈泡實在是委屈得很, 你可憐可憐孤寡老人。”

原來這頓飯是有陰謀的。

盡湮說:“我們肯定不會這麼傷害你, 楚河他等會兒就回去,我留下來陪你。”

“這怎麼行?”江千山一拍大腿:“你們才新婚就分居, 傳出去像話嗎?我堂堂江家千金新婚後就被拋棄獨守空房,這絕對不行!”

盡湮看白楚河,白楚河低頭喝水。

誰能告訴她,她睡覺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那不說這個,說說工作的事, 爸, 我準備今天就去公司上班。”

“你們不去度蜜月?我剛纔還在跟楚河商量馬爾代夫這個天氣去玩很不錯呢。”

看着爸爸故意裝作很開心的樣子, 她的心裡酸酸的。已經過去一個月, 只剩兩個月了, 她怎麼可能在這兩個月裡安心地去度假呢?

她沒有表露出傷心,笑着說:“我已經閒了一個月了, 我現在閒着就想打人,怎麼樣,爸,要不要當我的人皮沙包?”

“算了算了。”江千山揮揮手:“好,等下我們一起去公司,我再把你介紹給公司全部高層。”

後面的時間盡湮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工作上,以最快的速度上崗,別人的實習期,她在瘋狂的熟知公司事務,加班到12點是每天的事。白楚河每天都會陪着她,她讓他先去睡,他總是說睡不着。每次她遇到問題,問白楚河準能解決。

很快,兩個月過去了。

江千山的身體似乎並沒有什麼異樣。

這是好事,說不定因爲爸爸的心情好了,病也慢慢康復了。

轉眼,又過了一個月。

江千山活奔亂跳得跟個猴兒似的。

某天下午,趁着江千山不在,她偷偷跑去他書房找病歷本。所有抽屜文件夾翻遍都沒有找到,連一張看病的化驗單都沒有。是被扔了,還是藏得太好了?

盡湮準備去公司他的辦公室找。

“江總。”秘書小姐笑眯眯的。

“董事長在嗎?”盡湮問。

“江董在跟幾位董事談事情。”

談事情?她堂堂□□總經理,她老爸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要瞞着她這個總經理談?

“哦。你先下去吧,我在這等會兒。”

“好的江總。”

秘書走後盡湮把耳朵貼在門上。

“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江董,你女兒確實不錯!跟白總簡直是天作之合。”

“哪裡,說起來這件事還要多謝各位董事的幫忙。”

白楚河也在!

“不敢不敢,舉手之勞,舉手之勞而已。是江董的主意好!假裝被罷免董事長位,又假裝得了絕症,騙女兒跟白家聯姻,不僅得幾天清閒,還有了白總這樣一個好女婿,一舉兩得啊。”

“哈哈哈……”

裡面的笑聲聽起來是無比的刺耳!

盡湮咬牙切齒,好啊!一個是她爸爸,一個是她丈夫。白楚河就算了,她爸爸,她是她親身閨女,他竟然這樣騙自己?

絕症?虧他想得出來,害她白白難過了這麼幾個月,結果他活得比烏龜還活潑!

她沒有破門進去,而是像什麼也沒有發生,回了辦公室。臨近下午,她給江千山打電話說晚上回家吃飯,同時也給白楚河打了電話讓他晚上來江家吃飯。

看她今晚怎麼跟他們算賬!

晚上六點半,飯桌前,江千山,白楚河,她,人齊了。

她夾塊肉放嘴裡,嚼着,漫不經心地開口。

“爸,醫生不是說,你沒有三個月了嗎?這都四個月了……”

江千山果然急了:“怎麼?盡湮,你該不會詛咒你爸爸我吧?”

“沒有沒有!”她忙擺手,同時順手給她老爸夾了一塊他老爸最不愛吃的苦瓜,做思考狀:“我只是在想,會不會是誤診,咱們要不要換個醫生看看?”

江千山扶着胸口,裝得跟真的似的:“啊,我胃疼,可能病又犯了,我去吃藥。”

盡湮起身攔住:“爸,女兒我好心提醒你,你捂着的地方是心臟,不是胃。”笑容在臉上消失:“我看你不僅沒有病,還能挨一頓揍。還裝?”

得知事情暴露,江千山竄到白楚河後面:“姑爺,快救你爸!”

盡湮叉腰瞪着白楚河,那眼神分明在說:我家的事你少管?

只見白楚河默默地退到一邊。

“爸,不好意思,小湮畢竟是我妻子。”

江千山罵道:“你……你小子忘恩負義啊?別忘了沒有我你哪能抱得美人歸?現在臨陣倒戈,你倒是會啊?”

“識時務者爲俊傑!”盡湮拍拍白楚河的肩膀:“幹得好。”

然後笑眯眯走到江千山面前:“終於承認了是不是?我就說嘛,我爺爺這麼狡猾,你是他親生兒子,會連幾個董事都擺不平?也怪我當初太天真了。”

江千山話軟下來:“盡湮啊,我也是爲了你的終身幸福。反正你現在跟楚河過得這麼好,就不要跟爸計較了。”

“不跟你計較?你騙我被人拉下董事長位,害得我那天一頓飯,把所有董事都得罪了,你說你是好心?好心讓我得罪全部董事嗎?”

“盡湮,這個你不用擔心。董事們不僅沒有怪你,還在背後一個勁誇你海量,夠爺們呢!”

“……”

盡湮幾乎一口氣過去了。

“行,這個不說。那你騙我得了絕症,這又是怎麼個操作法?你就這麼想得絕症?活着多看看藍天白雲不好嗎?”

“我不這麼說,你會同意嫁給白楚河嗎?”

“好!終於說到重點了,你給我解釋解釋,爲什麼我要嫁給白楚河?”

江千山握着拳頭,似是經歷了一番糾結,才道:“因爲白楚河就是林……”

“因爲我愛你!”

白楚河打斷江千山的話,從後面走過來,每一步,都如同揹負着命運的沉重。

這三個月,他們的關係亦師亦友,他再也沒有做過逾越的事情。哪怕那一晚酒後亂性,兩人後來也沒有再提,默契般地忘掉。她已經慢慢適應這樣的生活,可此刻白楚河一句“我愛你”讓她的心湖再掀起狂風巨浪。

“因爲愛你,所以想娶你。”

終於,他走到她面前。

盡湮問:“你就不問問我這個當事人,願不願意嫁給你?”

白楚河望着外面的藍天,江千山已經很自覺地出去了,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和被冷落的紅酒。

“那天晚上,你已經給我答案了,不是嗎?”

“什麼?哪天晚上?”

“你說,你從來沒有後悔過,包括跟我結婚。那天晚上……你睡夢中喊了我的名字。”

她跟白楚河認識不是一天兩天,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只是說了幾句話,就讓她難受得想哭,而這個人竟然是白楚河。

白楚河在她面前永遠是冷漠的,強大的,無所不能的,不會被任何事情打敗的……這一刻,他的眼中彷彿凝聚了幾十年的悲傷。

此時此刻,她望着他,她想到的不再是林清。

他,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他是白楚河。

他悲傷的雙眸喚醒她的心臟,開始一陣陣地糾疼。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白總,卻這麼卑微地愛着一個人。

她幾乎想撲過去抱住他,讓他不要這麼悲傷。

她沒有這麼做,但是她還是落入了這個懷抱,在她視線被淚水模糊之前。

他的懷抱有淡淡的清香,很寬厚,很溫暖。也是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的心。

她愛上白楚河了。

盡湮去了她最初的那個小公寓,那個全是林清畫像的房子。她把牆上掛着的畫像一幅一幅地整理好,疊在一起,放進櫃子裡。既然已經知道自己的心,便不能再心繫過去,她要把關於林清的回憶鎖起來,從此以後跟白楚河好好過。

最後一幅收起來後,她盯着畫像看了許久。

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再次看林清的畫像除了緬懷,也沒有任何感覺了。

她想,她是真的放下了。

她不想多停留,因爲楚河還在家裡等她。快速把畫收好,轉身離開,門口卻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白楚河。

他在門口站了多久?他看到了多少?他會不會誤會?要不要跟他解釋?

“小湮,回家了。”

所有的顧慮,在白楚河這句話中煙消雲散。

“嗯。”

她走過去,伸手去牽他的手,卻被他反手握住。

說到兩人的坦誠方面,白楚河的電腦密碼,銀行卡密碼,手機軟件登錄密碼統統都告訴了她,卻一直沒有問她那天公寓裡畫像的事。她不知道爲什麼?也許,他剛來,沒有看到。她也希望是這樣。

不過雖然白楚河一切都對她公開,可是她始終覺得哪怕是夫妻,彼此也應該有隱私,所以並沒有刻意去看他手機。

直到有一天,她跟江千山閒聊,江千山突然來一句:“這個時代啊,能從一而終,跟最喜歡的人結婚,真的太難了,可你們是奇蹟。這麼想來,你也算是得償所願了,做爸爸的呀,也就放心了……”

“爸,什麼從一而終?什麼得償所願?什麼意思啊?”

“你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

“白楚河就是林清啊。”

一句話讓她徹底失去思考能力。

“他一直讓我先別告訴你,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以爲他已經告訴你了,怎麼,他還沒告訴你嗎?”

“爸,我還有事先走了。”

回到家,白楚河在洗澡,他的手機就放在茶几上。她抱着做賊的心思,拿起他的手機,解鎖,進入□□,設置,賬號管理……

在他的工作號下面,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頭像,和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網名:在水一方。她切換賬號,登錄在水一方。裡面只有一個好友,那個好友的網名是:蒹葭。

是她的網名!

她雙手抱緊手機,仍然止不住地顫抖。

白楚河披着浴袍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恢復了冷靜。

“小湮,你要洗澡嗎?”

“不,我餓了,我想吃雞排飯。”

雞排飯是她高中學校附近的一家很好吃的菜餚,她一個星期會去吃三到四次,這件事白楚河不知道。

知道的人,是林清。

“是爸告訴你的?”

“不是,我看了你的手機。”

“……”

“你就沒有點解釋嗎?”

“對不起……”

“對不起?”盡湮從沙發上跳起來,眼眶紅紅的:“你不早說你是林清?我要早知道你是林清,我們孩子現在都能上幼兒園了!”

白楚河的目光突然死灰復燃,然後是驚愕,最後是欣喜。

“因爲,我不確定,你會不會愛上這樣的我?林清是白楚河,而白楚河不是林清。林清是一個完美的狀態,而白楚河不是。我不想你因爲林清來愛我,我希望你愛的是真實的我,是有瑕疵,不完美的白楚河。若你不能接受這樣的白楚河,那我寧可你一輩子都不知道白楚河就是林清。可是那天……你喝醉了,你喊着我的名字,我就明白了。”

“你還好意思說,你聯合你爸我爸我們公司董事讓我上賊船的事我還沒跟你計較呢。”

白楚河還裝無辜:“那你那天晚上藉着酒意把我給強了,我不也沒跟你計較。”

“你……”盡湮臉漲紅:“到底誰強誰……”想想不對,又道:“這到底誰吃虧?”

“好好好,爲了補償我太太脆弱的心靈,我決定讓你壓一輩子。”

“你……你別讓我抓到你什麼把柄,否則……”她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白楚河微微笑着:“好,我等着,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來計較呢。”

嗯,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來計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