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百里大夫,叫你來是給我的人治病的,你怎麼先倒下了!”
昏倒前,他聽到了歐爽爽的大叫。
聞言,霎時止步,轉身,他的臉色極差,蒼白如紙。他的眉毛上、前額的髮梢上結上了一層銀霜。一個支撐不住,百里君遷往前栽去。
“君遷,君遷,你走錯方向了!”南少瑜在他身後喊道。
這冷太過刺骨,令他精神恍惚,木然地跟着前面之人走,竟不知跟錯了人。
而後,雙手極冷,放在脣邊呵氣,呼出的是白色的霧氣。再往上看,他的眉毛、髮絲上多了一層霜,愈凝愈重,愈凝愈重。
身子愈來愈冷,他的雙臂緊緊抱着,反覆快速搓着。
突然,百里君遷身子晃了幾晃,眼睛緊緊閉了幾下,又吃力地睜開。
“嘿嘿,嘿嘿。”歐爽爽憨笑着,滿意地領着他們幾人往山寨內去。
“合適,合適,合適。”南少瑜只好敷衍道。牙的,自從遇到她,又勾起了她心中的髒字。好在她控制力強,將那些不堪入目的髒字都埋葬在深處。牙的,說什麼的子曰山寨,只怕“子曰”二字都未搞懂吧。
“怎麼不合適?這是我兒子取的,當然合適!誰敢說不合適,老子滅了她!”又是一陣暴怒,歐爽爽又揮着她的長戢,圓睜着怒目,一副欲殺人的模樣。
“呵呵,子曰山寨,這名兒是誰取的?用這名字合適麼?”南少瑜歪着腦袋打趣道。
牙的,不錯怎樣,不好又怎樣,需要如此炫耀麼!雖然比起她的好得多,但比起她家夫君的,也不咋的麼!
突然,南少瑜背後被人一拍,拍得她身子往前傾。憤然扭頭,只見歐爽爽笑嘻嘻地指着牌匾,極其高興地說道:“怎麼樣,這字不錯吧,我大兒子寫的!”
擡眸,一塊歪七扭八的牌匾掛在上方,上面寫着端正的四個字:子曰山寨。
不多時,便到了山寨門口。
心裡終究還是暖暖的,將藥箱放下,遞給她,誰知她一轉身便遞給身後的顧棉。溫潤的臉頓時沉了下來,隨即加快了腳步。
“你一個人背了那麼遠,我竟然沒想到幫你減輕負擔,是我的錯,給我吧。”
“做什麼?”
“藥箱給我。”伸出手,踟躇片刻,還是不敢太過靠近他。
倒不是害怕她有所企圖,相反,他很是相信她。只是他這身子冰冷,不能給她知道,免得讓她擔心。
“幹什麼!”百里君遷條件性地躲開她的碰觸,離他一步遠,一邊往前走一邊警惕地看着她。
果然,透心的涼!這涼,已接近冰冷,刺激地她身子一震。
微風徐來,涼涼的,冷不防的,南少瑜也哆嗦了下。再看百里君遷,抱着雙臂,還不斷揉搓着,想來也是被冷到了。想起將他從川翎館帶出的那晚,他的身子冰涼冰冷的,她的手偷偷摸上了他的手臂。
南少瑜本也想跑去,卻見百里君遷累極,便放緩了腳步,陪在他的身邊。
看到盡頭,衆人皆是卯足了勁,往山寨跑去。
“到了到了。”聰兒歡快地叫了起來。“太好了太好了,大家都有救了。”
又走了段路,南少瑜感覺,自己的腿都快斷了。餓過頭了,也便覺得不餓了,現下是又累又困,恨不得直接趴在地上呼呼大睡。好在,終於看到前方的星星點點。
“對,不錯,不錯。”南少瑜難得附和道。
“歐敏這名字不錯吧,是我大兒子取的。我還有個兒子,叫歐丁丁。”這個歐爽爽,說到她兩個孩子時,嘴角的笑意從未中斷,既是得意,又是寵溺。想必,是極爲疼愛她的兩個孩子。
歐爽爽說道“歐敏”二字時,有些得意,嘴巴笑得合不攏。
“哦。”賊首擡眸望天,望着天上稀稀拉拉的星星,這纔想起他們還被藥物折磨着。“沒事沒事,睡一覺就好了。還有,不要叫老孃山大王,老孃也是有名字的,老孃叫歐爽爽!這是我兒子,小名叫聰兒,大名歐敏。”
“喂,山大王,你到底給我們下的什麼藥,到底何時才能失效?”牙的,都快半夜了,又累又餓,還要繼續趕路。
“快了快了,前方不到兩裡地,就到了。”賊首不耐煩地答道。一路上只知道問問問,他爺爺的,有錢人家的女兒,果然比較弱,這就受不了了!她已經忘了,她們中了她下的藥,如今身子睏乏。
而南少瑜撫摸着飢餓的胃,往前面看了又看。晚飯還未吃,現下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我們究竟何時才能到?”
百里君遷打了個寒顫,望了望天,復而繼續看向遠處,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前後都有人,都將他護得好好的。山中夜風甚涼,吹在身上,有些冷。
越走越往深山去,這道極窄,將隊伍拉得老長。
“孃親,這馬好駿,孃親你也上來好不好?”高興之餘,還不忘回頭感謝,“謝謝哥哥!”
正欲說他,那廂聰兒騎上了白馬,甚是高興,頓時變得精神百倍。
死要面子活受罪啊,君遷!你也是中了藥的,身子困頓乏力是自然的,何必強撐,在這裡,根本沒人會嘲笑你。
彷彿是洞悉了她的想法,百里君遷臉色微微變了變,只是在昏暗之下,並不是那麼明顯。“衆人都未騎馬,君遷怎好騎?”
南少瑜對他的行爲感到訝異,百里君遷他雖然冷淡,卻還不至於如此沉默內斂吧。
仍是不說話,將手中的繮繩遞給她,在錯愕的眼神之下返回了南少瑜的身邊。
賊首停住了腳步,側轉過身來,看着腦袋微微垂下的他,問道:“百里大夫,你要做什麼?”
好半晌,聰兒才問道:“哥哥,你想說什麼?”
心中也是不忍,卻還是從護衛的手中牽過白馬,走到賊首身邊,默默地跟着,不知如何開口。
百里君遷沒有說話,只是看向被抱起的聰兒,聰兒在前方,環着他母親的脖子看向他。他又看向那三匹駿馬,同樣的是疲憊的姿態,若不是護衛牽着,它們也不願走動。
“聰兒想要騎馬,你帶他一起唄。”
百里君遷愈發疑惑,想不透她想要做什麼。
“你累不累?”南少瑜笑嘻嘻地問道。
聞言,百里君遷眉頭一皺,疑惑地對上南少瑜的眸子。半晌,才慢慢地點了點頭,答道:“會,然,不精。”
拉了拉百里君遷的衣袖,問道:“君遷,你會騎馬嗎?”
聰兒的表情與舉止,南少瑜看在眼裡,不由得暗暗一笑,纔想到大抵是山寨之中沒有馬匹,他纔會如此好奇,別說是他,就是那些女子,也是時不時看向這三匹高頭大馬。
“孃親,你放我下去,我已經十歲了。”掙扎着,想要從他孃親的身上下來,奈何被他母親抱得死死的。
“聰兒走累了嗎?孃親抱你。”賊首停下,極其溫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一把將他抱起。
山匪之中不論是女子還是男子,皆時不時地看向馬匹,一副羨慕嫉妒恨的模樣。聰兒小小的身子跟在他的母親身邊,亦是一步三回眸,眨着好奇的大眼,嚥了咽口水。
然而,這浩浩蕩蕩的一行人之中,卻只有三匹高頭大馬,一黑一白一棕,分別被兩名護衛牽着。
大半的路程?南少瑜差點了跳了起來,這麼遠,這些人就這麼走出來的,都不騎馬?山賊什麼的,不是最多馬匹麼?
走了許久,天色都暗了下來,賊匪卻說,還有大半的路程。
一行人,南少瑜、百里君遷、顧棉以及兩名護衛跟隨賊匪一路往深山前去。
“走吧。”
就算他身上無傷,她也不願意他去,能少一人冒險,便少一人冒險。更何況林陌曰,身子單薄,不宜前往。
“你回去車裡,到信安郡的楓林客棧住下,放心,我們看完病就來找你。”見他斂眉沉思,神情雖是不甘願,卻也未反駁,便抱着他上車,又扶他坐下,這才跳下車,直奔百里君遷身邊。
林陌曰垂下眼眸,撅着嘴不言不語。妻君說的對,他若跟着便是累贅,都怪自己,關鍵時刻弄傷了腳。
“陌陌,你腳傷未愈,若在賊窩真的發生什麼事,逃都逃不了,還會連累我們,你忍心嗎?”
“妻君?”他實在不懂南少瑜的行爲,因爲他,她不去了嗎?
林陌曰一瘸一拐,疑惑地看着她。
南少瑜不動聲色一把攬住他,轉了個彎便往回慢慢走去。
林陌曰扁起嘴,撒嬌似的搖了搖頭。纔不要,他要跟着妻君,萬一妻君出了什麼事,那怎麼辦,他一個人怎麼辦?他要跟着,一定要跟着,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在她身邊。
扶住他的身子,輕聲勸道:“此去危險,你的腳傷未好,實在不便。陌陌,你還是留下爲好。”
“慢點慢點。”見他跑來,心中有些擔憂,腿腳不方便,還要跟着她去,南少瑜是萬般不願意。片刻,林陌曰已跑到她的跟前,略有些喘地看着她,偌大的眼盯着她看,令她不忍拒絕。
林陌曰晃晃悠悠站起,移步至車外,小心地跳下,略有些拐地直奔南少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