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撫額一笑。
這傻子啊……
“別人敬你一尺,你便回人一丈……”靳長恭放下手,線條柔和若彎月的脣角揚起,然後驀地伸手扯下他的一縷頭髮。
蓮謹之吃痛下意識低頭,靳長恭湊近,一雙黑眸隨着光線的變幻着詭麗誘惑,她看進他的眼睛,笑道:“果然,你總是能夠讓我意外啊。”
從末想到,他的心志竟然可以自我洗淬得如此純正而堅定。
面對困苦,磨難與不公平,他始終能着自己最真實的態度去面對承受一切,即使曾經有過怨
、有恨,、有怒、有傷心、乃至絕望,甚至面對她的刻意污黑,到頭她卻恍然發現。
——原來他直始至終都不曾偏移過一步,就像一棵駐植在清水內筆直傲然喬木,在他的心中早就用着一雙稚子般剔透的眼睛,對世界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了。
算了,正好他那一套她好像也並不討厭,能夠一如既往地堅持自我,有時候也算是一種能夠令人欽佩的事情。
只是,她想她會在他的那一套觀念中,稍微添加一點“意見”,比如——別人敬你一尺,你還人家一丈,若有人膽敢來欺犯,那便屠了他全族!
蓮謹之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着靳長恭,瞳孔一縮,心似被撞擊一下驀地一跳。
她黑色而張揚的發,放蕩不羈地與腰後飄舞,臉上依舊包裹着層層繃帶,僅露的一隻邪魅淺笑的眸子豔冶得引人墮落.薄脣泛着水色,近在咫尺……呼吸一緊,他慌張地偏過頭。
“柳姑娘……”
“走吧,先跟我去一趟黑土之地,然後我們再回來‘好好’會一會神遺之地。”靳長恭伸起身子,那泛着幽香的身子離開了他。
蓮謹之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又隱隱覺得有些失落,他立即正了正臉色,出聲詢問道:“黑土之地是……我們爲何要先去那裡?”
“因爲還有一些手尾遺留在那裡還沒有處理呢……”靳長恭撫了撫下巴,懶懶的神情掛着些怪怪的笑意。
蓮謹之看着她,一雙黑玉般的眸子不經意流露出絲絲柔意,他道:“那我先陪你去黑土之地吧。”
“自然。”靳長恭一點沒覺得不妥地掃了他一眼,口氣很霸道道:“你除了我,你還能跟着誰?”
蓮謹之頓感失笑,脣似沁了絲春意般,悄然綻放出不世之妖嬈。
“看來,我的確別無選擇了。”
靳長恭帶着蓮謹之來到黑土之地,蓮謹之第一次看見這種破損得幾乎瓦不遮陽的建築,那烏煙瘴氣霧濛濛的環境,散發着惡臭的污水溝,雜亂骯髒的垃圾廢物堆積成山……
“這裡就是黑土之地?”他似神地喃喃道,沉默了一下,才問她:“……你之前就住在這裡?”
“只是待過一段時間。”
靳長恭聳聳肩,隨意環顧一週,道:“我想神遺之地該比這裡的環境稍微好一些,不過你啊也別抱太大的希望就是了。”
她說完就跨上一個土坡,視野寬垠放射,張嘴仰天一聲狼嘯聲便破空響徹遙遠。
蓮謹之一愣,擡頭不明所以地看着靳長恭。
很快,遠處便傳回一聲同樣高亢嘹亮的狼嘯。
“嗷嗚~~!”
聽着漸漸接近的狼嚎聲與她呼應着,靳長恭眉眼一亮揚脣一笑,只見黑土曠野遠遠地奔跑着一隻速度風馳電閃的灰色影子。
隨着那道灰影離他們越來越近,蓮謹之臉色驟變,越看越心驚。
他已經看清楚那是一頭他前所末見那麼巨大的灰狼,它四肢矯健有力,每一次利爪着地便激起陣陣風塵濺起。
看着它一個後腿彎弓,碩大的狼頭猙獰地呲開利齒,噴鼻似火,猛地撲向靳長恭,
蓮謹之臉色一白,衝身上去,大聲喊道:“小心!”
可下一秒,他前衝的身體一頓,僵硬着身子一動不動。
只見那看起來兇殘無比的大灰狼,撲在半空的時候竟被靳長恭一拳頭就打飛摔倒在地上,比起灰狼那龐大的身軀,靳長恭的拳頭看起來尤其嬌小,可是那一拳頭的威力,卻有目共睹。
灰狼撲倒在地,濺起一層厚灰,四肢無力地匍匐着,然後那頭大灰狼便“嗷嗚”着叫着,幽灰色的瞳仁透着憤然的委屈狠狠地瞪着靳長恭。
蓮謹之看傻眼了。
而那頭灰狼此刻的模樣,莫名地令蓮謹之想起了經常在靳長恭身邊打轉的瑪寶。
雖然這一狼一人的確沒有什麼可比性。
“雲狼,你還真是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了,竟敢偷襲自家的主人,嗯?”靳長恭走近它,然後蹲下來一把拽起它腹部那最柔軟的一撮毛,脣畔笑意寒磣。
“嗷嗚~”它先瞪了她一眼,似在抱怨她的遺棄,然後再伸頭朝前拱了拱她,看似撒嬌,實則是在撒潑,畢竟那撞擊的力道可沒輕。
“啪!”靳長恭一拳敲在它毛絨絨腦袋上。
“嗷嗚~!”混蛋,你真當它不痛啊!灰狼呲開兩排凹凸的利齒,灰眸豎起凶神惡煞。
“呯!”靳長恭眼一斜,下手可沒有留情。
“嗷嗚~~”它錯了,它主子就是個以暴力說話的魔鬼,它不想理她了!灰狼伸出兩爪子抱着狼頭,兩眼一閉,趴在地上半晌不動了。
靳長恭看它一副本狼已死,有事燒紙的模樣,驀然失笑地使勁揉了揉它的狼頭。
“好了,別耍寶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還有,我讓你保護的人呢?”
雲狼擡起狼頭,看靳長恭笑了,便擡起狼下巴,“嗷嗚”一聲示意。
靳長恭挑眉睨着它,最後還是如它所願地伸手撓了撓它的下巴,雲狼當即舒服地眯起眼睛,嘴裡“咕嚕咕嚕”地發着一些奇怪聲音,享受得緊。
明明是一頭狼,偏偏有時候卻學着些貓的怪習慣。
“好了?趕緊帶我去找她們。”
靳長恭輕輕地拍了它一下,轉身伸手遞給蓮謹之,道:“過來。”
蓮謹之看到現在算是明白了,那一頭灰狼根本就是柳姑娘養的一頭寵物,而且看得出來它很聰明,亦懂人性。
既然沒有危險,他也放鬆了下來,看着她遞來的手,猶豫了一瞬,他還是伸手與她相握了。
靳長恭很滿意他這次不墨跡的反應,果然硬的手段來久了,他自然也就形成了自然條件反射。反手一抓,將他清瘦的摟進懷裡,點地一躍,便似浮雲一般輕巧地落在雲狼的身上。
“起來,帶我去找她們。”
雲狼感覺到蓮謹之坐在它的身上,灰眸一厲不爽地使勁甩着身子,女的就算了,幹嘛還要讓一個雄的騎在老子身上!
蓮謹之被雲狼這麼一甩,身子一歪下意識地抱緊靳長恭的身子,在感覺雙臂攬着那柔軟清香地身子,他臉皮薄地紅了紅,又趕緊鬆開手。
“雲狼,給我老實點!他是我的人,你再甩他就是不給我的面子!”靳長恭陰聲陰氣地散發寒意警告道。
什麼?!這弱不啦唧的男人竟是它那威武萬歲主子的男人,擦!還真是弱瞎爆了它的狼眼了!
雲狼瞪直了眼睛,鼻子直嗤粗氣!
其實靳長恭的那一句我的人,只是說他是替我做事的人,或者說他是我的屬下,只是她的一番簡潔縮略的介紹,不僅連雲狼兄誤會了,連蓮謹之都想歪了。
在聽到她毫不避忌地宣言那句“我的人”時,他瞬間僵硬,想張嘴來說些什麼,比如:柳姑娘你這樣說會引起別人的誤會,或者說,柳姑娘爲了你的名聲,你不該這麼說。
總之,嘴裡有很多的話要說,可是最後他卻一句都沒有說出口。
他只是無措地垂下微顫的眼睫,深深地呼吸着,生怕自己心臟那跳得過快的聲音,會傳進靳長恭的耳裡……
雲狼最終還是妥協在了主子的那一句我的人上。
它將靳長恭與蓮謹之帶到了一間她曾經去過的一間庫房裡,靳長恭看到真正的柳梅,還有云娘。
雲娘跟柳梅在雲狼出現時明顯愣了一下,而在看到雲狼馱着一個包得像個重症患者的女人,還有一個穿着黑襖子的男人時,明顯警惕起來。
以靳長恭現在的形象,她們兩人根本就沒有第一時間認出她來。
不過這一段時間,雲狼一直在暗中保護着她們,所以柳梅想着既然是雲狼帶來的人,估計不會是壞人。
但是雲娘卻比柳梅多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她知道雲狼是一種孤傲自尊的生物,它們怎麼可能隨便由着別人騎在它身上,想當初她也只隨着它主子抱着才騎過它一次,之後它不是選擇將她叼着走,便是拖着。
“你們是……?”此時蓮謹之雖然穿着一身黑襖不算太起眼,但是那揚起的那張臉絕對足以令人窒息,而靳長恭頭上綁着一圈圈繃帶,穿着一個件黑色風衣,他們從雲狼身上下來後,雲狼便一直挨着她站着。
“雲娘,我這一次來是想告訴你一聲,我答應你的事情已經辦妥了。”靳長恭讓雲狼陪着蓮謹之,她單獨一人走向雲娘,開口道。
“是你!”雲娘仔細看了看靳長恭,聽到她的話後才恍然道。
來到流失之地,她只跟一個人提過她的名字,就是那名叫阿恭的少年,如今看到雲狼陪在她身邊,她就更加肯定了。
“嗯。我想他很快便會來流失之地了,你最好還是先去惡魔城候着。而接下來的事情我也不會再插手,需要你自己去處理了。”
雲娘看着她目露激動,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才道:“是真的嗎?他,他真的要來這裡了,那好,那就好,真不知道該怎麼好好謝謝你了。”
“不用客氣。只是雲娘你的身份暫時還是不要暴露爲好,讓柳梅陪着你一起去惡魔城吧,你跟柳梅可以用別的身份進入惡魔城,我想這應該難不倒你,柳梅也可以因此實現她的原來計劃。”
雲娘頷首,眸中透着睿智道:“嗯,我知道了。”
她想,既然靳長恭特意囑咐她,必要這其中有她的考量,而她自己也並不想被人發現她還活着。
“柳梅,你的妹妹現在一個人在惡魔城,你可以利用機會去陪她了,不過你卻不再是柳梅了,你懂嗎?”
柳梅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她已經從雲娘跟她的對話中知道了她的身份,剛纔聽到她跟她一模一樣的聲音時,她簡直都嚇呆了。
不過她明白,當初她就是利用她的身份做掩護進入惡魔城的,若她再叫柳梅,難勉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於是,她抿了抿紅嘴,頷首道:“我知道了。”
“不光要知道,還必須要做到,否則……”靳長恭語氣驟然一沉,眼底沒有一絲溫度:“我隨時可以讓你們姐妹消失在這個世上!”
她的身份暫時不能暴露,而假的柳梅還在穆梓易手中,爲了探知穆梓易與惡魔城的秘密,她還需要那個身份。
柳梅被靳長恭的氣勢所攝,心臟嚇得亂跳,“撲通”一聲就跪下,連忙道:“我,保證不會泄露的,你放心吧。”
“我知道你是一個聰明人。柳梅,起來吧。”靳長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再轉向雲娘。
“雲娘,我還有事情就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雲娘看了看靳長恭,再看了看丰神俊美的蓮謹之,突然脣含笑意地問她:“你到底是女子還是男子呢?”
靳長恭與蓮謹之,包括柳梅都愣住了。
靳長恭面對她似看透一切的眼睛,才嘆息一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既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
她摔,幹嘛突然來這麼一句突擊察查?!她看起來真的那麼不像女的嗎?!
蓮謹之卻被靳長恭的一番回答嚇得不輕,一時之間竟無法反應。
而云娘聞言卻笑了,原來是一位姑娘啊。
一般來說,男子聽到這種問題,臉色絕對算不上多光彩,也絕對不會這樣回答的。
“看你有多餘的閒心關心這種問題,想必身份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你也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到惡魔城,那就不送了。”靳長恭看雲娘笑得令人雞皮疙瘩,一把提起蓮謹之跳上雲狼便要走了。
臨走前,她突然回頭看了雲娘一眼,嘴脣動了動,密音了一句話,便駕着雲狼極速奔跑走了。
“看到公冶的時候……幫我跟他說一聲,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神遺之地的分隔線——
重新回到神遺之地,靳長恭便讓雲狼在外圍自由活動,隨時聽候她的召令,雲狼嗤氣撇了她一眼,便撂腿子跑了。
“等一下。”
看蓮謹之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就這樣原模原樣地走進去,靳長恭一把拉住了他。
她首先在他臉上擦些黃色掩蓋膚色的藥水,然後在他那一件黑色襖子上塗些灰,再將他的頭髮散了散,然後再稍微將自己也整理得頹廢一些。
“小心別暴露出你的臉了,在這個女少男多的流失之地裡,就算是男人,長得漂亮的也要小心別被人強了去。”靳長恭一邊在他臉上塗塗抹抹,一邊事先警告着。
蓮謹之聞言臉上臉上有些彆扭,他看着靳長恭,脫口而出道:“那你呢?”
“少擔心我了,你該擔心一下那些敢惹上我的人。”靳長恭歪着腦袋,笑得一派“純良無害”。
蓮謹之頓時感到一陣陰風襲過。
一踏入神遺之地的入口,沿路走過並沒有看到些什麼人,這裡就像一座被遺棄的舊城址,堆積的大石塊,破舊的廢墟,凋零的道路……
一路走來,愣是半個人都沒有遇着,蓮謹之看向靳長恭平靜的側臉,卻沒有掉以輕心。
這時,突地一個方向躥出來一道人影,他從高處撲向靳長恭他們。
還沒有等蓮謹之反應過來,靳長恭冷笑一聲,一個閃身,伸腿便一腳踢飛了他。
呯!一聲撞擊產生的悶哼,剛纔襲擊的人已經狠狠摔落在石子路上,肝膽俱裂,眼鼻嘴都流着鮮血,眼看就要斃命的程度。
蓮謹之臉色一緊,迅速看向靳長恭,卻看她一臉陰森煞氣,那一刻從她的臉上他彷彿看到一道熟悉的影子。
不,不可能的!蓮謹之嘴脣一白,茫然失神。
第一個人試探失敗後,顯然激怒了那些隱藏在暗處的老鼠,他們隨即從四面八方接二連三地衝出來,然而每一個人都被靳長恭一一逮住就往死裡揍,她手下沒有留情,也沒有打算留着這些人的命。
一個被她一腳踩斷了脊椎的男人,目眥暴紅地倒身,拼着最後一口氣朝蓮謹之撲去。
蓮謹之瞳孔一凝,心中一跳,他低頭想撿起一塊石頭保護自己,可是來不及了,那個男人撲上來的時候,他的心臟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喀擦!最後一刻,他的腦袋以一個扭曲一百八十度被扭斷了,轟然倒地。
蓮謹之怔怔地擡頭,看着鬆開手的靳長恭,她看着他,很認真道:“謹之,若你不想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了你,你懂嗎?”
蓮謹之似全身的力氣被抽空,腿一軟徒然鬆開了手中的石頭,靳長恭一眨眼便擁住他的腰,貼緊他的身子,笑道。
“謹之,聽聞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你剛纔拿起石頭是想砸死他們嗎?”
蓮謹之一聽靳長恭這調侃自己的話,一時既羞又好笑,乾脆也不強撐着失力的身體,由她抱着算了。
接下來的路程,靳長恭以絕對的暴力、狠辣手段獲得了她在神遺之地的承認,至此似怕了她那股子狠勁兒,便沒有人敢再上來打她的主意了。
此時,在他們眼中靳長恭不僅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絕對的強者,自然一路跟着她的蓮謹之則被他們劃分爲是她的奴隸或者男人,自然也沒有人敢對他動手。
神遺之地就像上一個充斥着罪惡一切負面彙集地的縮影,他們看到有一個男人從另一個瘦弱的男子手中搶了一塊肉食後,便將他壓在地上撕光衣服禽獸般發泄着,之後,那個搶了肉的男人,又被另一羣人看到搶掉了肉食,甚至還被當場分屍體了。
蓮謹之在這裡看到了他從末想像過的畫面,看到那種赤裸裸充滿着令人頭皮發麻的人性,特別是在他在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被人分屍後,直感覺胃中一陣翻騰。
“謹之,在神廟這大半年裡你是怎麼過的?”突然,靳長恭似清弦扣樂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蓮謹之一怔,似回了一下神,隔了一會,他才輕聲道:“一般寅時起牀便作早課唸經,隨後吃早飯,再學習經文,作完午課唸經……”
“很無聊吧,一天到晚都是念經,看經書?”
他想了想,卻搖頭道:“其實經書裡面也有很多有趣的感悟,有時候看到感興趣的佛經,並不會覺得無聊。”
“那你在被永樂帝召進靳宮之前,最喜歡做些什麼?”
“臨摹古蹟詩詞吧,還有喜歡看一些……”
“怪不得你寫得一手漂亮的字,那你……”
兩人就這樣你一句問着我一句回答着,漸漸蓮謹之也就被靳長恭帶離了剛纔的情境,慢慢淡化了心中的那股噁心畫面,開始專心地跟靳長恭聊着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