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驚鳳還是用的我們分手前的那張臉, 要認出他並不難。
大哥怎麼會在這?大嫂呢?
我左右看了看,雨已經停了,丹脂正牽着惜鳳往小舒悅房裡走, 卻沒見大嫂的影子。
大嫂難道沒來嗎?
大哥走進房間, 關了門。我躡手躡腳的奔到窗下, 準備聽牆角。剛做好準備動作, 門突然開了。我擡頭一看, 一臉冷然的大哥站在門前,高高在上的看着我,一臉不悅的訓斥道:
“衣衫不整頭髮凌亂還不穿鞋, 你看你把自己弄成什麼樣子!”
我訕訕的笑笑,乖乖站好。
“收拾乾淨再回來!”
“砰——”的一聲, 門又重新關上了。
幹嘛這麼大火氣?
我摸摸鼻頭, 看看自己滿是泥巴的雙腳, 唔……確實不太乾淨。
洗腳換衣服倒是容易,就這一頭風中凌亂的“秀髮”把我折騰的夠嗆, 梳了半天還是有些小疙瘩怎麼也梳不開,只好拿剪刀一點一點的剪掉。待我收拾妥當回屋之後,只見大哥坐在沙發上,與裴煜翃遙遙相視,兩個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大哥。”
蘇驚鳳輕微點了點頭, 臉色終於緩和了一些, 示意我坐到他身邊。
“三兒, 剛纔大哥口氣有些不好, 你不要放在心上。”
“沒事。”我擺擺手, “大哥,你們來了怎麼不事先打個招呼?大嫂呢, 沒隨你們一起來嗎?”
我雖然有點遲鈍,但還可以感覺的出來,“大嫂”這兩個字從我嘴裡一出來,屋裡的氣氛馬上就變了。我不解的偷瞄向裴煜翃,他緊抿起嘴脣,也不答話。
怎麼回事?大嫂不是來信說和好了嗎?怎麼才過了沒倆月,就又鬧成這樣了?
“大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怎麼看都覺得他們有事瞞着我。
蘇驚鳳嘆了口氣,臉色陰沉的說道:“三兒,你可知惜鳳爲何不能講話?”
“不是因爲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嗎?”
我有些疑惑的反問。
“刺激?”蘇驚鳳冷嘲着扯了扯嘴角,“是葉淺予這麼告訴你的?”
我皺起眉頭看着他怪異的臉色,問道:“是啊,怎麼了?”
蘇驚鳳冷哼一聲,“她倒真好意思這麼說!”
裴煜翃道:“驚鳳,會不會是你搞錯了?”
“我倒是很想搞錯。”蘇驚鳳的臉陰鬱的幾乎可以滴下水來。“但是我親耳聽到的東西,難道還會有錯?”
“到底怎麼回事啊?”我還處在茫茫然中。
“在海國和雪國的邊境,生長着一種不起眼的藍色小花,人吃了之後會失聲,並且逐年喪失聽力,所以當地人稱它們爲啞巴花。”裴煜翃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這種花生長在冰雪覆蓋的懸崖絕壁上,要採摘十分的困難,所以並不多見。”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你的意思是,惜鳳是吃了這種花纔不會說話的?”我腦袋裡亂糟糟的,“怎麼可能,大嫂不是找了很多大夫給惜鳳看病嗎?如果是中了毒,怎麼會沒有一個人看出來?”
“是啊,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蘇驚鳳夾雜着恨意的眼神掃過我的身後,讓我打了個冷顫。
“不可能的吧,大嫂那麼疼惜鳳……”
冷笑一聲,蘇驚鳳斜了我一眼,扯扯嘴角:“女兒沒了還可以再生,誰生的都沒什麼區別。但是這莊主的位子若是坐的不穩,掉下來之後想再爬上去,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大哥……”
“驚鳳!是你搞錯了也說不定。若是你心存疑慮,大不了找人來對峙,胡亂猜測誰都沒有好處。”
“對峙?”蘇驚鳳似乎是哼哼上癮了,他又冷哼一聲,才說道:“我倒是想呢,但是我怎麼跟死人對峙?”
“什麼?”我驚叫着站起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大哥,你殺了大嫂?”
聞言,蘇驚鳳的嘴角抽了抽,道:“就那個禍害,我死她都不會死!”
遭受了白眼的我很委屈的辯解:“是你說……”
“我說是那個叫蘭貞的男人。”
蘇驚鳳一臉“儒子不可教也”的神情,我很無辜,明明是他不說清楚。
“蘭貞不就是惜鳳的義父嗎?”
“是啊,我也一直很好奇,葉淺予爲何不直接娶了他,而是給他這麼個名頭。”
蘇驚鳳吃吃的笑着,我不着痕跡的退後幾步。大哥啊,你該不會是氣瘋了吧?
“那個……蘭貞到底是誰啊,不是說只有生過孩子的男人才能做人家義父的嗎?”
我頂着鍋蓋迎風而上,實在是因爲我很好奇啊很好奇!
“蘭貞,是葉淺予的表弟。”蘇驚鳳看着我,眼角一挑平凡的臉孔頓時無限風情。“三兒,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葉淺予是怎樣用短短五年的時間建立起偌大的山莊的嗎?”
“不是你們倆……不是叫驚鳳山莊嗎?”
我有些遲疑的反問,難道這裡邊還有內幕?
“當然不,山莊的名字,是兩年前剛剛改的。”蘇驚鳳望着我身後的門,幽幽說道:“以前,那裡叫百花山莊。當家主母葉環是葉淺予的親姑姑,葉環是入贅至蘭家,葉家後又家道中落,若不是我們無意間踏足,還真不知道原來她還有這麼個親戚。”
“葉環當時病重,膝下只有一子,她當時認下葉淺予這個侄兒,其中用意我們都很清楚,就是讓葉淺予娶了她的兒子,幫她打理百花山莊。”
“就是蘭貞?大嫂不是沒娶他嗎?”
“不錯。當時葉淺予不肯娶他,只是答應葉環暫時接下莊主之位,直至蘭貞能夠獨擋一面。”蘇驚鳳點點頭,繼續說道:“不過那終究是句空話,葉淺予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莊主侄兒做了莊主,全莊上下個個不服,她花了那麼多時間和精力纔將她們擺平,怎麼可能再把莊主之位輕易的交出來?”
嗯,我點點頭,電視劇裡壞人都是這麼演的。
“蘭貞……”蘇驚鳳摸上帶着□□的臉,“我們都太小看他了,要不然也不會有今日的下場。”
照這麼說,給大哥下毒的那個人……豈不就是?
“是他嗎?”
蘇驚鳳點頭。
怪不得他明明知道是誰害的他,卻沒有去報仇……
我咬咬下脣,沉思道:“該不會,給惜鳳下藥的也是他吧?”
屋裡頓時一片沉默。
“但是他爲什麼要給惜鳳吃啞巴花呢?他大可以直接……”
不是我心腸毒,電視裡都是這麼演的,斬草要除根嘛!蘭貞大可以勾引大嫂,勾引不成還可以下藥什麼的,再生一個也不是什麼難事。
“蘭貞不是傻子,若是他沒有王牌捏在手裡,惜鳳若是性命不保,葉淺予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說的也是,畢竟是血融於水,還是摯愛留下的唯一骨肉,葉淺予再怎麼着,也不會放任別人害死她而不管不問。不過啞巴花的事……若是真的,她又爲什麼能夠忍受蘭貞將她唯一的女兒毒啞呢?
“蘭貞死了?”
我看向蘇驚鳳,這兩年多來想必他也改變了很多,若是蘭貞還以爲他是以前的性子去挑釁的話,保不齊蘇驚鳳會把他砍成個十段八段。
“是啊,一屍兩命。”
蘇驚鳳看看自己滿是老繭的雙手,道:“可惜不是我親手殺的。”
不是他殺的,而且一屍兩命?
我愕然的看着他,那會是誰?
“是……是大嫂?”
“很完美不是嗎?若不是前一天蘭貞還上門來挑釁,我還一直被矇在鼓裡。”
蘇驚鳳嘲諷的語氣裡滿是憂傷。
“會不會是你搞錯了?”
他淺淺一笑,道:“我親自驗過屍體,兩個月,正是葉淺予出莊前不久。”
是來接應我們之前嗎?
想起葉淺予對着一堆衣服說話時表現出的深情,當真是在演戲嗎?
還有她對惜鳳的疼愛,也是假的嗎?
我把眼神投向裴煜翃,尋求安慰。
如果她真的一直在演戲,爲了榮華富貴不擇手段的話,那這一切,真的是太可怕了。
裴煜翃道:“你可與葉淺予對峙過,也許這一切都是蘭貞離間你們的手段。”
蘇驚鳳嗤笑一聲:“她說孩子不是她的,你認爲我會信嗎?”
不信。
我在心底替他答道。如果沒有惜鳳這事,或許他會信。也許沒有他被人下藥被猛虎襲擊九死一生這事,他也會信。但是葉淺予對這個害了他的兇手不但不加以懲戒,反而任他毒害他們唯一的孩兒……換成誰,誰也不會信吧?
怎麼會這樣呢?之前所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葉淺予對蘇驚鳳的至死不渝,竟然都是假的,是騙人的?
怎麼可能呢?難道愛真的可以是假裝出來的嗎?
如果是我們誤會了,那麼蘇驚鳳被害的事情,惜鳳被下毒的事情都不是蘭貞做的,葉淺予也對此完全不知情?
但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可能啊!就算葉淺予這個大莊主是做假的,完全由頭無腦不知所謂,那麼那些給惜鳳看過病的大夫呢?也都是庸醫嗎?
亂了亂了,全都亂了!
屋內一片沉寂,我們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半餉,裴煜翃道:“驚鳳,這樣吧,你與惜鳳一路趕來也累了,讓丹脂他們燒些熱水做些可口的飯菜,然後你們先休息一下。事情不急於這一時半會,我們再從長計議。”
“那好吧。”蘇驚鳳站起來,看着我說:“三兒,帶我去鳳兒那裡。”
“好。”
我一回身,正好看到他看着牀榻前的兩雙鞋,若有所思的表情。
呃……
我現在臉紅一分表現一下我的難爲情,不知道可不可以?
出了門走至院中,蘇驚鳳停下來看着我,幫我拉拉衣襟,嘆口氣:“三兒,哥哥現在沒資格說你什麼,只希望將來你不要後悔。”
然後拍拍我的肩膀,道:“回去吧。”
大哥,難道你已經後悔了嗎?
我看着他略顯蕭瑟的背影,良久都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