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救護車趕來的聲音，許況這才鬆了一口氣。
穿着白大褂的幾名急救醫生匆匆從救護車上下來，在看到他後，爲首的那個神情一愣。
他深深地看了許況一眼，喊了下他。
“小況。”
男人臉上還掛着個藍白色條紋狀的口罩，胸前還掛着個象徵着他醫生身份的牌子。
許況看着男人那雙熟悉的眼睛，對他清淺地勾下了脣角。
他起身，從傷者的身邊離開，兩手的指尖還攜着剛纔處理對方傷口時沾上的血跡，可他似乎又毫不在意。
許況笑眯眯地看着面前這人，和他說話時的聲音清亮，還帶着少年青澀和柔軟的質感。
“這麼巧啊？”
“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
“那我先走了，爸？”
男人點了點頭，瞧見許況雙手上的血漬後，又喊了他一聲。
“小況——”
“你等一下，我叫人拿瓶礦泉水給你。”
“走之前起碼先把手清洗一下吧，等會不是還要去看電影嗎？”
許況應了聲，接過站在他身後的醫護人員從車上帶下來的純淨水，對對方道了聲謝。
餘光瞥見，在後方一百米處，有幾個拿着攝像機和話筒的記者，把鏡頭對着這邊，正向這邊剛趕來。
他對男人揮了揮手，攜着水，當下就果斷地撤離了車禍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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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只在街道上留下的淡淡的雪跡。
儘管只是薄薄的一層鋪在水泥路上，卻被路人留下一串又一串復疊着的淺灰色腳印。
街道旁的青松像是裹上了一層面粉，樣子模糊，平添了幾分朦朧感。
許況在一個街角停下。
往裡再走個一百米就是一堵厚實的牆壁。
在巷道的兩側，一面是一家餐館的後門，另一面是一堵被人塗鴉，肆意地寫着、貼着各種小廣告的亂七.八糟的牆面。
餐館的後門那擺了兩個大垃圾桶。
左側是紅色的，右側是綠色的。
許況走進，驚覺桶能有及他的腰那麼高。
他就乾脆站在可回收垃圾桶的一旁，單手擰開塑料瓶的蓋子，隨手把瓶蓋往裡一扔。
許況把瓶子稍稍傾倒，便有水從瓶裡流出，澆在他溫熱的指尖。
他細細地搓去手上的那幾抹血色，直到顏色越來越淡。
從鮮紅的漿果色變成溫和的櫻花粉。
也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原本讓許況覺得冰涼的、帶着些刺骨寒意的涼水，現在卻變成了能讓他感到溫暖如春的溫水。
攜着顏色的水，經手流下。
一道又一道，一滴又一滴地從半空墜落，在觸碰到林冠腳下的這片四分五裂的薄冰時，猛地飛濺開來。
最後慢慢地，與逐漸開始融化的冰水融爲一體。
沒過多久，瓶裡的水就見底了。
他把塑料瓶投進身旁的那個綠色垃圾桶，甩了甩手上還殘餘的水，頭也沒回地走了。
只留一道筆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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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街角走出，向左走一百米處，是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
許況走了進去，在裡面茫然地溜達了一會，才找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在超市最裡邊的早餐營業區那，買了杯熱豆奶。
站在收營臺的服務員小姐姐刷了下豆奶上的條形碼，埋頭詢問他。
“您就只要一瓶豆奶是嗎？”
“嗯。”
許況打了個哈欠，懶懶地應了一聲，語氣微軟，讓人聽得癢癢的。
服務員小姐姐聽到這聲音後，心裡一軟，無意識地擡頭看了他一眼。
男生比她還要高一個頭多，一身深藍色的羽絨服襯得整個人清冷。
可再仔細一看，會發現這還是個有點反差萌的男孩子。
男生額前留着一層的劉海，頭髮蓬鬆。
一雙單眼皮因剛纔的哈欠，此刻還夾雜着些水霧。
整個人看上去單純又無害，溫軟極了。
服務員小姐姐的心尖一顫，語氣裡不自覺地變得柔軟，像是哄小朋友似的。
“一共收你五塊，慢走噢。”
許況點了點頭，結完賬後，叼着袋豆奶邊走邊吸着。
指尖不斷傳來的溫熱感，通過他的手漸漸傳遞到身體的各個角落。
一袋奶吸完，許況感覺整個人都暖和了不少。
走出便利店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掏出兜裡的手機，看了眼時間。
已經十點半了。
許況緩緩收回落在手機上的目光，擡頭往四周看了眼，是熟悉卻又陌生的建築。
他沉默了會，乾脆滑鍵解鎖，開了個導航。
有道機械的女聲這樣報備——
“沿‘弋都街道’往前直走四百米，進入‘弋都花苑’。”
許況把導航界面縮小化，一邊沿着導航的指示走着，一邊打開了手機上微博的圖標。
他刷新了下關注頁面。
不知怎的，倒刷出了一條來自“牧木”的，三小時前的微博。
許況的手指觸上手機屏幕，點進“牧木”的頭像，進入到了他的個人主頁。
往下滑了幾下，快速翻閱了一遍。
最近幾天，“牧木”的微博真是讓他一言難盡。
不是請假，就是轉發抽獎。
不是打軟廣，就是發日常。
水得一塌糊塗。
這讓他一度有了取關的衝動。
但無奈，對方的文字遊戲玩得太好，看他微博像是在看單口相聲，又像是在看段子，也着實有趣。
“取關”這個念頭一萌芽，很快又被他摁了回去。
不過，許況也不得不承認，關於請假的藉口和方式，“牧木”這個人總是能讓他大開眼界。
但是，偏偏這樣的鴿子，還是他的學長。
只是素未謀面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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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冠就讀什麼大學，在網上其實不是個秘密。
熟悉他的粉絲，或多或少都知道“牧木”是個學霸。
不過，林冠一向注重個人隱私。
他其實還從未在網上主動公開過，有關於自己的具體的私人信息。
至於大學的爆料，還是因爲有眼尖的粉絲髮現了他關注了D大的官方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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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
某次，他在直播的末尾發了個小福利，抽人快問快答。
正好抽到個小粉絲問起他的大學。
【想知道木哥是在D大上大學嗎？我看你微博好像就關注了這麼一個大學的官博！】
當時的林冠大吃一驚，隨口就是——
“哇靠！你們居然視奸我的關注列！！”
沒承認。
也沒否認。
只不過隔幾日，他轉發了D大官博爲了迎接新生而辦的抽獎活動。
獎品是幾張價值500元的校園卡。
【牧木】：爲啥我當初入學的時候你們就只有一張電影票的抽獎QAQ（靈魂拷問）//【D大官方】：爲了歡迎即將來到D大學習的小萌新們！官博娘決定舉辦一個抽獎活動！轉發這條微博，抽五個D大小可愛送價值五百元的校園卡！可折現！兌獎時請私發官博娘你的學號～咱們明晚開獎！［D大介紹長圖/］［抽獎明細圖/］
這下實錘了。
有趣的是後來官博又轉了“牧木”的微博。
【D大官方】：這個……因爲去年咱們還沒有接受到廣告商大佬的贊助呢（委屈對手指.jpg）
啊，至於那次的開獎結果嘛……
別想了。
他，林冠，一個萬年黑手黨，中獎絕緣體。
微博營業六年來，累計轉發過七八百條抽獎博，卻從來沒有中過。
即便如此，他依舊不死心。
每次在首頁看到抽獎活動時，手都會比腦子反應得更快一步，等回過神來，才察覺自己已經按下了“轉發”。
話不相瞞，林冠的人生理想，除了拿一次全A的績點，還有一個就是——中一次轉發抽獎。
如果說前者是極富年輕人朝氣和鬥志的想法。
那麼後者，就是一典型中獎區底層階級人士的卑微與不向命運屈服的執着。
也正是因爲如此，林冠的微博簽名常年是這樣一句話。
【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絕不讓命運所壓倒。】
摘自貝多芬。
不知情的人以爲這就是句普通的雞湯。
而真正知情的人，每次都會在各大博主開獎時，在林冠的轉發博下紛紛刷起雞湯。
場面一度十分和諧——
【我命由我不由天［滑稽/］】
【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絕不讓命運壓倒。［二哈］】
【命運就算顛沛流離/命運就算曲折離奇/命運就算恐嚇着你做人沒趣味/別流淚心酸更不應捨棄［doge］】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狗頭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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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說回來，許況最初關注“牧木”，是看他的坑向【i wanna】系列的遊戲實況入的坑。
男生的操作手法熟練，解說風格幽默，這是一大亮點。
不過對於許況來說，更重要的，還是他的聲音。
“牧木”說話時，習慣操着流利的普通話，遊戲解說過程中，語氣時而平緩，時而過激。
一旦大喊大叫起來，宛若低音炮炸在人的耳膜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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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況是個兼職cv。
入圈三年多來，也聽到過不少好聽的聲音，對人的聲線也還挺敏感。
所以，在他聽到“牧木”聲音的第一秒，他就愣住了。
男生的聲音低沉又溫儒，像是被人輕輕演奏着的大提琴，在安靜地訴說着故事。
一個很好聽的公子音。
這是他在聽到林冠聲音的第一想法。
而第二個想法便是，就算不看遊戲，聽着聲音，似乎也能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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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i wanna】，是類似馬里奧的闖關遊戲。
不過機關的設置存在些許不同。
遊戲裡最常見的是等邊三角形形狀的刺兒，還有存活在各種背景板下的，各式各樣的小怪和血厚又多種形態的boss。
玩家操控小人進行遊戲探險。
一方面要避開製作者設計的，那些突然出現的，從人心裡學角度出發的，着實刁鑽的陷阱。
另一方面還要靈活運用各樣的機關和手上的武器，以此來躲避、擊殺怪物。
總之，這是一款十分考驗操作和耐心的遊戲。
許況在“牧木”的影響下，也曾試玩過同款遊戲。
只是，光是通過基礎的第一關，他就死了十幾次。
這一度讓他懷疑人生。
在對比“牧木”流暢的遊戲實況後，許況開始坦然接受自己就是個遊戲菜比這一事實。
與此同時，他還很果斷地卸載了遊戲。
緊接着，便開始沉迷“雲遊戲”。
即——
看別人玩遊戲，彷彿自己也玩過了，也會玩了。
典型的遊戲區底層手殘人士的自我欺騙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