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偏僻,白天也不見得幾個外來人經過,何況是晚上。
時笙又是一副被人追殺的狼狽模樣,身上穿着不合季的衣服,還一股子血腥味混着河水的污臭味,換了任何一個正常人也會被嚇一跳。
常年在河邊行走的人多少會信鬼神,乍一看到時笙,中年男人嚇得面如土色,急忙擡手關門。
時笙想阻止,但奈何確實沒那力氣,手擡了擡,還沒觸到門,門已經在她面前徹底關上了。
光線消失,彷彿連同她生命中的希望也隨着這一點消失的光線徹底熄滅了。
難不成還真要死在這鬼地方了?
目光在周圍環視了一圈,除了這裡,還真連亮燈的地方都沒瞧見。
腿上那條傷口的血就一直沒凝過,混着從衣服上滴落的冰冷的水一道融進了褲子裡,沿着大腿往下滑,沒入她所處位置的那一處泥土裡。
她冷得瑟瑟發抖,不由自主的想起小時候看過的童話故事,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時只覺得憐憫,現在才切切實實的體會到其中的絕望。
生的機會就在眼前,她卻只能蹲在陰暗的角落裡等死。
時笙全身都快要被凍僵了,也沒有力氣再敲一次門了,她閉上眼睛,“大叔,我不是壞人,我不小心落了水,從上游被衝到這裡來了。衣服沾了水太重,上岸時實在沒力氣了,就脫掉了,您能不能讓我進去取個暖,包紮一下傷口。”
她聲音虛弱,幾不可聞,但已經是她能發出的最大的聲音了。
這破屋子不隔音,她相信裡面的人能聽見。
“大叔,我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我朋友會來找我,不會耽誤你太久。”
裡面沒有動靜,一陣風吹來,寒意嗆進喉嚨裡,時笙忍不住咳了幾聲,只覺得肺葉都像針扎一樣疼得厲害。
她其實想發脾氣。
不就是進去包紮個傷口休息一下嗎?至於這樣見死不救嗎?
而且,她一個連說話都沒力氣的女人難不成還能搶劫他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不成。
但她現在,沒力氣發脾氣,只能等着。
等希望,等奇蹟,等心懷善意!
半晌,就在她覺得自己要撐不住的時候,身後那道門再次開了。
昏黃的燈光從裡面透出來,明明沒有溫度,照在時笙身上,卻比夏日的暖陽還要灼熱。
“快進來,這麼冷的天氣,指不定要凍壞了。”
時笙想邁腳,但全身都已經被凍木了,廢了好大的勁才擡起來一點,而且是她受傷的那條腿。
一落到實地,傷口就傳來撕裂般劇烈的疼痛,連腿上的麻木都瞬間緩解了。
時笙倒抽了一口涼氣,膝蓋一軟,歪着身子朝門內就倒下去。
那男人嚇了一跳,急忙往一旁跳開,彷彿她是什麼害人的鬼煞,一沾上就要人命。
“誒誒誒。”
他伸出手,卻又不敢扶,眼睜睜的看着時笙重重的摔在地上。
時笙半闔着眼睛,趴在地上半晌沒有動靜。
疼。
是她此刻唯一的感覺,這一摔,腦子裡像是被伸進去了一隻手,用力的攪了攪,暈乎乎的一片空白。
見她不動,男人有點慌了,卻還是不敢扶。
這年頭,碰瓷的太多,沒土豪的底子根本扶不起,這破地方也沒監控,更沒證人,扶了被訛上了就有理說不清了。
“你沒事吧?不會死了吧?要死你也出去死啊,別在這裡,萬一警察找來,我說不清啊。”
“沒……沒事,謝謝你大叔,我就是摔暈了,緩一會兒就好了。”
“哦哦哦,”男人鬆了口氣,側着身迫不及待的出了門,“你朋友找來之前你就在這裡住下吧,有牀和被子,還有一套我穿過的舊衣服,你要不嫌棄,把你身上那溼衣服換下來,我得回去了。”
“……”她本想問問有沒有止血、消毒或包紮的藥,但看那大叔一副誠惶誠恐跟見了鬼似的表情,又沒問了,只客氣的道:“謝謝。”
既然是艾倫早就安排好的,肯定會有人來接應她,到時候再去藥店買點碘酒紗布之類的。
中年男人替她關上門,走了。
時笙硬撐着從地上爬起來,一點一點的挪到牀邊。
簡易的木板搭的牀,被子又破又舊,又因臨水,散發着一股溼潤的黴味。
上面扔着一套衣服,應該是白天裡穿過換下來的,上面還有泥漿,湊近一聞,大股味兒。
時笙雖然沒潔癖,但這也實在太差強人意了,只是她身上的衣服溼透了,穿着肯定受不了,又不能裸奔,忍了忍,還是換上了。
腿上那條傷口足足有兩寸長,像是被尖銳的東西劃的,有點深,必須要消毒處理。
這個房間一看就是臨時落腳點,沒有生活用品,更別說醫藥箱之類的東西了,連塊乾淨的布都找不到。
時笙沒辦法,只好將秋衣擰乾了纏在傷口上,止血。
希望艾倫的人能夠趕在她感染破傷風之前找到她,要不然還不如直接被河水淹死沖走算了。
風從破了的窗戶一直往屋裡鑽,她冷得直打哆嗦。
頭髮溼的,還在滴水,她找了個不知道用來幹嘛的黑漆漆的布裹着。被窩裡也是冷得像放了兩塊冰進去,時笙一到冬天就有手腳冰涼的毛病,怎麼睡都暖和不了,以前都是抱暖水袋,現在只能蜷成一團,試圖能溫暖一點。
條件雖然很差,但耐不住她折騰了一天,躺下後,沒多久就睡着了。
半夜裡被凍醒,但也只是一會兒就又睡着了。
……
從臨江飛往美國的飛機上。
季予南抿着脣,腿上蓋着凱文找空姐要來的薄毯,身上溼了的衣服已經換過了,沒整理,雖不至於皺巴巴的一團,但和他平日的工整比起來,還是略顯凌亂。
他微微闔了一半的眼眸,那張明豔囂張的臉不時的自腦海中晃過,惹得他一陣心煩。
只想扯下來握在手心徹底揉碎了放在腳下踩兩下。
真是……
比毒品還煩人。
“媽的,死了還陰魂不散。”
凱文正在跟一側的保鏢說事,聽到聲音,回頭看向陰沉着臉,一臉不悅的季予南,“季少?”
男人冷銳的目光瞥向他,眉頭緊緊蹙着,“說。”
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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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爲他夢魘了,這才叫了一聲,卻發現季少原來沒睡。
那他剛纔那句?
死了……
他們身邊最近沒人有危險,而且也很少有人夠格讓季少這麼煩躁。
所以,這個陰魂不散的人十有八九是說的太太。
這個他可不敢隨便搭腔,明知道是槍口還網上撞,他又不是腦子有毛病。
季少心尖上的女人,他說死了就是死了,他說活着,那死了也活着。
季予南陰測測的盯着他,凱文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應對,要是拿些雞毛蒜皮的事敷衍,自己回去估計要吃土了。
正好空姐過來,他道:“您要喝什麼?”
季予南沒搭理他,側頭看向窗外。
心裡如蔓藤般纏繞的,始終是那兩個字。
他越是抗拒,纏得越緊。
索性就順着心思想下去了。
時笙,時笙。
……
十二個小時後,飛機停在了肯尼迪國際機場,凱文隨着季予南走出航站大樓,“季少,是直接回長島嗎?”
“回公司,”他擡起手腕,看了眼腕錶上時針指的位置,“五點有個應酬,現在過去正好合適。”
凱文:“……”
他想說,就季少現在點哪炸哪的暴躁情緒,還能去應酬?
估計對方能被他折騰出心肌梗塞。
不過,既然是回公司,那就是明面上的生意,他是解放了,就是苦了那個一遇到事情就紅眼眶的小秘書了。
看在她長得漂亮,性格還柔順的份上,等季少上車後,好心給她打個電話通個氣,免得不小心撞槍口上,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同路,凱文沒有和季予南一道上車,目送車子離開後,轉身招了輛出租車,報了個地址。
……
季予南坐在後座,擡手捏着脹痛的眉心,一副神情懨懨不想搭理人的模樣。
司機覺得車裡氣氛太凝重,便順手開了音樂。
是個情感電臺,很受年輕男女的歡迎。
不管是失戀還是戀愛中的一些甜蜜趣事,都可以打電話和觀衆分享。
此時,正好是個女人在訴說。
“當初他對我不好,但我還是很愛他,後來才知道,一段不合適的感情就像一雙不合腳的鞋,兩人都累……”
司機知道季予南不喜歡聽這些磨磨唧唧的狗血情感故事,伸手準備換臺,就聽季予南淡淡的道:“就這個吧。”
司機已經觸到按鍵的手又急忙縮了回來,規規矩矩的握着方向盤。
主持人安慰了一陣,之後就轉到下一個。
季予南拿出手機,撥了電臺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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