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遜終於熬不住歲月的考驗,即將步入油盡燈枯之際。
此時的劉桂蘭,當現在真的發現這個樂觀的老頭子真的要離開自己的時候,早已哭成個淚人兒樣。
在這個時空裡,我們都沒有自己的長輩親人,而劉桂蘭自從得趙遜老爺子救下之後,就儼然把這位老人當作了自己的父輩和親人。
甚至在爲人母之前,已經二十幾歲的劉桂蘭,還經常以拔老頭子的鬍子爲樂,而老頭子似乎一點也不氣惱。這個再俗氣不過的動作,儼然成了兩代人表達情感的一種方式。
雖然劉桂蘭爲人母之後,不再好意思拔老頭子的鬍子了,可她的寶貝女兒,已經十五歲的李芝,可也是一直拔着老頭子的鬍子長大的。
可是,當她們真的發現,真的不能再拔老頭子的鬍鬚,再也不能在老爺子慈愛的目光中撒嬌任性的時候,他們倏時覺得天都要塌了半邊似的。
宋玉兒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認識老頭子才一年不到的時間,而她孃家的人雖然也來到了澳洲,但這丫頭似乎和老爺子更親密一些,但她知道自己和老爺子的關係趕不上劉桂蘭,也縮在一邊哭了個昏天暗地。
已經十五歲的李芝,早明白了生離死別的意義,卻沒有劉桂蘭那麼傷心的哭泣,只是傻傻的站着,七魂象丟了六魂似的。
倒是在年近半百的時候還能和老爺子走在一起的李貞麗,似乎更看得開通一些,淡淡的看着老爺子,滿滿的都是慈愛的目光。
只是他們那還不到十歲的兒子,還不太明白老爺子的離去對他們意味着什麼,只是傻傻的站在母親的身邊。
“咳,我說你們,我都活了七十幾歲了,早活夠了,這輩子值了,有什麼好哭的?別惹我煩了,都一邊去吧,笑一個,丫頭。我唉,這輩子走過來也算不容易了。能認識你們這些人,沒有什麼遺憾的了,你們出去吧,我和天行說幾句話。”老爺子似乎突然間有了些神彩,強打起精神瞪着劉桂蘭等人說,我們知道,老爺子大概這是迴光返照了。
不過,要說在這個年代,能活到七十幾歲,還能在六十多了還能娶下李貞麗,而且還能生下個英俊的兒子,更甚的是,老爺子在近知天命的年紀,還能幫助帝國建立中醫系統,培養一大羣中醫學生,老爺子也確實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老爺子,我們先出去,天行,你好好照顧老爺子,有什麼需要的,立即叫我們,我們就在外邊等着。”劉桂蘭依依不捨的站起來,招呼其它人走出門外。
“天行啊,我都是快死的人了,就不和你客套了,就要叫你皇帝陛下,玩那些虛禮了吧,”老爺子輕咳幾聲,費力的掙扎着,“你扶我坐起來吧,這樣躺着確實有些難受。”
“老爺子,您永遠是我們的長輩,您都知道的,這個所謂的皇帝,可和滿清及大明的皇帝根本不是一回事,就是替老百
姓做事的。”我強忍着傷感的情緒,壓低嗓子道,慢慢扶着老爺子坐了起來,又給他背後加了兩個枕頭讓他舒服些。
“天行啊,我聽說你查到了張山那老頭子貪污的事情,打算殺了他?”老爺子費力的說,一雙懇切的眼神認真的望着我。
“沒,沒有的事呢。”我心中一陣慌亂,這件事情我只是在家裡發過脾氣,還沒有和別人說,難道是徐翠芬和老爺子說的?想想真的是不應該,老爺子都這個樣子了,還在關心帝國的事情,這徐翠芬也確實是不應該。
“唉,沒有就好,我也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話,我還聽說你們還打算舉行全國大選,讓百姓選出基層代表,讓他們監督地方官員?”得了我點頭示意後,老爺子繼續打起精神道,“我老了,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老爺子我也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情,但這不管如何,是個新的嘗試,行與不行,總得要去試了才能知道的。但我要說,你若是真的要殺了張山的話,那可是真的錯了。”
“老爺子別亂說,沒有的事情呢,張山他乾的很好,我怎麼會殺他呢。”我違心的說。
“張山也是和我認識十幾年的人了,他什麼樣,我還能不知道麼,要說他貪點小的便宜,利用手中的權力替自己撈點好處什麼的,我是相信的。但我要說句憑良心的話,就憑張山這泥腿杆子出身的,執政一個縣,可能不是最好的,但相比大部分的大明的或是大清的官員們來說,還是要強許多的。就算他有不是的地方,他的功勞,我們是必須承認的。其實老頭子我更願意相信,一個爲政者,他的執政水平,最主要的不看他的執政能力,更重要的不只是執行力,而要看他們願意不願意做好,張山或有錯處,但他也是吃過苦的人,他只怕比許多的人更願意爲百姓幹些實事的。”
“是的,張山做出的貢獻,我們都知道呢。”這次我是真誠的點了點頭。
“天行,你知道不知道,在我眼裡,這天下的官員,或者說這天底下的人,其實無非是分爲以下四類的,你想聽聽麼?”
“嗯,你慢慢說,我聽着呢。”我給老爺子倒了杯茶水,遞了過去。
“第一類人就是,他們好事不幹,但也不幹壞事,這樣的人,雖然沒有多大的貢獻,但也對大家無害,”老爺子緩緩呡了口茶,緩緩說道,“這世道上,大多數的,只怕都是這樣的人。”
“第二類人,他們壞事幹盡,從來不幹好事,當然,這樣的人也不會很多,就算他們真的想胡來,人收不了他們,天也會收他們,我們呢,也不要去管他們。”
“第三類人,他們是從來只做好事,卻從來都不幹壞事,這樣的人,這世上實在太少,如果真能做到這一點的,我們可以稱之爲聖人了,不說別人,我老頭子都得老老實實的向他們頂禮膜拜,每日裡燒香把他們供着。”老頭子說着的時候,明顯的嘴角有一些冷笑
和嘲諷。
老爺子大概說的是真心話,但他估計真的沒有見過我們那些親愛的割命主義戰士,他們爲了萬民的福祉,爲了天下蒼生,是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甚至家族的命運。
他們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一羣人,他們是一羣高尚的人、純潔的人,一羣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一羣人,他們偉大的割民的主義情操,不止讓我,更讓這全世界都要膜拜,甚至顫抖,只是很可惜的是,象我這種俗人,仍是沒有機會親眼看到,我看到的只是滿口的仁義道德,乾的卻是些男盜女娼的勾當。嗯,這是我的錯,是我還沒有到人家的層次,無法領略人家的高度吧。
“還有一類人,他們或許幹了好事,也或許,他們自以爲沒有幹壞事,就憑着這種底氣,他們可以肆無忌憧的挑戰人世間的一切倫常道德,幹出讓天下人都側目的事情。這一類人,我都不知道如何形容他們。他們或許幹了利己的事情,也或許,他們是一腔公心,從來就沒有想過替自己撈一點好處。但他們對這個世界的破壞力,卻比那些大奸大惡的人還要壞。百姓們都知道海瑞吧?”老爺子清了清嗓子,探詢的望着我。
我心中一心,海瑞可不一直是百姓們眼中的清官啊,看着我不解的樣子,老爺子繼續緩緩說道,“確實,從人格上來說,海瑞是個值得尊重的官員,是個值得尊重的人,但是,他這種人卻對朝廷和官府是有害無利的,因爲他們的無私,他們就可以肆無忌憧的阻攔人家從事正常的工作了,可另一方面,魏忠賢在讀書人眼中夠壞吧,或許真的很壞,但比他更壞的,卻是那些滿口說着仁義道德,乾的卻比魏忠賢還過份的事情。要我說,他們纔是這個世界最大的禍害,他們,就是東林黨的,是錢謙益這樣的人。若不是他們的爲所欲爲,大明也不會這麼快倒,小小的滿清韃子,也不可能這麼容易的就入了關。”
說到激動處,老爺子忍不住咳了起來,微微閉上了眼睛,我心中一驚,生怕老爺子就此離去,連聲輕聲的急呼道:“老爺子,老爺子你沒事吧。”
“放心吧,還沒有斷氣我還活着呢。”老爺子再度睜開眼睛,“所以我說,張山有罪,但罪不至死,其實何止張山,其它的官員也是如此,人無完人,有點毛病很正常。我們自己也不是完人,憑什麼要求別人是完人呢?當然,張山他們這次做得確實有點過了,確實要受到懲罰,但罪不至死,這也算老爺子我求你了好不好。老爺子我也快不行了,就當我最後求你吧,對人,對己,都不要要求那麼高,無論把自己,還是把別人當作聖人,不是大奸大惡,就是自欺欺人之輩,這不可信的。老話說的好,水至清則無魚,雖然我們都希望水是清的好,但我們要允許不清的水的存在,是吧。”
“是的,我知道,我都知道。”看着老爺子眼中漸漸失去的神色,我已經淚眼滿眶,情不自禁的連連點頭應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