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昶推開門,病房內十分安靜,甚至是死寂。屋裡的人,幾乎是屏住呼吸,在等待時間一分一分地流逝。聽到開門,齊齊轉頭去看。
“江,火。”
半晌,鹿轅方纔從口中吐出兩個字來。
他沒有想到,大半年的時間過去了,再次重逢,竟然會是這樣的場景。而眼前這個少女的裝扮,比起離開的時候,顯得更爲成熟了。比起之前的青澀純淨,如今的江火,典雅沉穩,顯得歷練多了,甚至有幾分職場麗人的味道。
眼前的女子,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早在進門之前,任昶便說了,有兩個同學在,班主任也在。但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重逢,她心裡還是有幾分詫異。極爲迅速地將鹿轅上下打量一番,她收回自己的目光,轉而落在病牀上的姑娘身上。
柳眉在旁邊,拽着鹿轅,目光中的驚訝遲遲不能揮散。不到一年,眼前這個同學,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她微微嘟着嘴,自己在英國的時候,似乎也不見得若她這般變化大吧。
只是,她忽視了一個客觀條件:她出國的時候,不過四五歲的小孩。而江火出去的時候,卻依然是十六七歲的少女了。
“易老師好。”江火斂眉,對着易方微微鞠躬。
她旁邊的東方旭,亦跟着她的樣子做,點點頭,算是給衆人打招呼。
“好久不見啊。”易方看到她突然出現,也十分驚訝。當初這個學生走的時候,既匆忙又奇怪,他雖然知道江火是去美國留學,但對她突然離去,還是感到吃驚。最奇怪的是,江火的學籍,卻還停留在他們班。因此,他也覺得疑惑。
江火淺笑,走上前去,在姜琦外婆身邊站定。老人看到她,笑着將她拉過來,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有過一面之緣,加上經常聽姜琦嘮叨,知道這個女孩便是江火,老人對她也十分喜愛。
“火火啊。”外婆突然喚她。
江火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有多久沒有聽到這樣的呼喚聲了。那個曾經也這樣擁着她的老人,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她的臉上,不禁蒙上了一層哀慼。
“外婆,你放心。”江火看着牀上躺着的姜琦,安慰道,“我們一定會把琦琦救治好的,要是柳寧不行,成都不行,就去上海或者北京。要是國內不行,就送她去國外。”
她的語氣十分平和,這番話,早在她回國之前,便已經想好了。即便之前沒有同蘇文商量過,但病牀上躺着的人是姜琦,她就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她甦醒過來。
姜琦躺在牀上,閉着眼睛,呼吸均勻,面色紅潤,看不出絲毫生病的樣子,好像僅僅是睡着罷了一般。江火伸手去,握住她的手,一股冰涼之意傳來。雖然一切如常,但姜琦身上的溫度,卻是遠遠低於正常人的。
“她怎麼這麼冷?”江火含淚,詢問一句。
當日離開,看你遙遙相送。沒有想到,再見卻是如此場景。醒過來吧,爲了我醒過來。我好不容易纔找到機會趕回來看你,不要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琦琦,
醒過來好不好?
她在心裡,默默地念叨。
“這應該是病人本能的生理反應。”主治醫生站在旁邊,柔聲解釋,“病人一直處於昏迷狀態,但生理機能都是正常的,除了腦部有少部分淤血外,再也沒有其他任何病狀。體溫低有點類似於低溫保存的效果,她一日不甦醒過來,恐怕就一日不能恢復。”
“還是查不出病因嗎?”江火沉穩地又問了一句,雖然這句話,她在電話裡已經問過很多次了。
醫生搖搖頭,嘆口氣道:“恕在下無能,所有能做的工作,我們都做了,正常來說,應該甦醒過來了。但,不知道爲何,她依舊沉睡不醒。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待什麼,來將她喚醒。也許,她很在意的什麼人或事,能夠把她喚醒。”
說到最後,他自己都沒有了底氣。這樣的話,怎麼會從一個醫生口裡說出來?身爲醫生,他竟然會相信所謂的奇蹟發生。
江火卻並沒有太在意:“今天有可能甦醒麼?”
“根據病人的情況,她的腦部活動每隔一定時間就會顯得活躍。似乎,形成了一個週期。我們猜測,在這個最活躍的階段內,她極有可能甦醒過來。”主治醫生進一步解釋道,對於這個猜測,他自己,也說不上有多少把握。
但是,那可能是,唯一的希望了。
最後,他還是選擇了把這末尾的一句話,生生咽回了肚子裡去。看着旁邊坐着的兩位老人,每每愁容不展,他便覺得於心不忍,卻又愛莫能助,只能生恨自己無能了。
“興許,國外醫治希望要大一些。”末了,他有突然補充了一句。並不是對自己沒有信心,而是太過無奈。
沉默,接下來的沉默淹沒了一切。無人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等着。十分鐘之後,一個小護士進來,在主治醫生的耳畔說了幾句話,兩人便出去了。
“外婆,要不你們先去吃飯吧。”江火掃視一圈,最後開口說道,“時間也不早了。”
“恩,也好。”姜琦的媽媽點點頭,“孩子們這麼久沒見了,說不定有很多話說呢。”女人最懂女人的心思,姜媽媽一眼便看出來,江火只是想要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
兩個大人又叮囑嘮叨了幾句話,便約着一道出去了。一時間,屋子裡只剩下12班的幾個學生和東方旭了。
任昶又開門進來,帶着幾分着急道:“東方少爺,董事有事情找你過去一下。”
東方旭聽了,微微皺眉,看了江火一眼,點點頭,便跟着他出去了。雖然心裡不情願,但是作爲兒子,剛剛回國竟然就跑到醫院來而不是回家去,也着實有點落人話柄。
“火,火。”柳眉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來,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般,萬萬沒有想到,今天會突然見到她。
江火的目光掃過,注意到她正牽着鹿轅的手,擠出一絲笑容:“小柳條,見到我空降回來,很吃驚吧?”
“你走得太突然了。”鹿轅幽幽說道,語氣裡帶了幾分若有似無的埋怨,“我還以爲,
你不知道這事。”
“當事人是我爸公司的人,我也是在偶然之間得到消息的。”江火抿嘴,當時打姜琦的電話,一開始沒人接,後來直接關機了。她心裡亂糟糟的,東方旭告訴她姜琦出了車禍的時候,她甚至差點暈倒。
後來她找到蘇文,才知道撞傷姜琦的,竟然是任昶的妹妹!本來得到消息的時候,她就鬧着要回來。最後卻在衆人的反對和勸說下,不得不放棄了。加上姜琦的情況也穩定,沒有任何生命危險,她便想着要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妥當,得機再回。
“真是沒想到啊。”江火望着姜琦,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額頭,爲她整理頭髮,“想不到一別再見,竟然會是這樣的場景。我曾經無數次想過,兩年之後我們再見面的情況,卻從來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在醫院裡重逢。”
“琦琦,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她自顧自地對着姜琦嘮叨,鹿轅和柳眉,只是靜靜地在旁邊看着,一言不發,氣氛沉重。
“我有好多話想要跟你說,有好多事情想要告訴你。可是,你能夠聽到我所說的嗎?”江火顯得異常哀慼,她的手僅僅握住姜琦的手,絲絲涼意傳來。她又張口,想要說什麼,最後卻只是哽咽,淚珠掉落下來,嘴裡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打破沉悶。江火伸手擦乾淚水,鹿轅上前一步,把門打開。
江火看到來人,瞳孔收縮,驚訝不已:“怎麼是你?”
洛陽捧着一束康乃馨,手裡拿着一本書,亦是滿臉驚訝地望着屋裡的人。他剛剛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不想屋裡坐着的人,卻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你怎麼會在這裡?”洛陽卻是冷了眸子,一臉淡漠,徑自走了進去,不再看江火,只是緊緊盯着姜琦的臉。他熟悉地走上前,將旁邊花瓶裡的花朵抽出,把新帶來的花朵放入,輕輕整理好,旁若無人的樣子。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纔對吧。”江火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對這個人,她本就沒有什麼好感。從姜琦那裡得知,他已經跟小琳子分手了。江火雖然覺得自己那樣的想法不對,但仍舊覺得幸災樂禍。
“我每週都來,有什麼問題嗎?”洛陽不搭理他們,坐在病牀旁邊的凳子上,將帶來的書翻開,尋到折角的那一頁,開始柔聲朗讀起來。
江火皺眉,一時間搞不清楚狀況。柳眉接了個電話,說家裡有事,便離開了。
“我們先出去吧。”鹿轅微微拉了拉她的衣袖,領着柳眉一道先退了出去。
江火一副不情願,最後看到洛陽那般旁若無人,還是自覺退了出來。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
她剛剛走到門口,鹿轅便將門拉上,先一步開口說話。
“那你說。”江火隨着門縫掃了一眼,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每週都來,給琦琦唸書。”鹿轅坦然道,“這樣的事情,已經持續四個月了。”
江火心中微微一顫,頗爲震驚。
(本章完)